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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迷种树四十载 千亩林地一朝捐
——记山西省保德县造林英雄赵蛇则

2019-07-06李晓梅

国土绿化 2019年5期
关键词:种树树苗

■本刊记者 李晓梅

山西省保德县的赵蛇则爱好种树。今年73 岁的他,这辈子只做了这一件事。在靠天吃饭干旱少雨的黄土高原上,他辛苦耕耘了40年,凭一己之力栽下了10 万棵树,却从来不舍得砍一棵。如今,当年栽下的槐树、杨树、柳树等有8 万多株已经成材了,大的直径有60 多厘米,一人都抱不过来。不承想,他却做出一个决定:将近千亩的林地无偿捐献给国家。

对此,有人震惊,有人不解,有人质疑,更多的人是感慨赞叹。

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从小爱树,种树成痴

保德县地处晋西北,属黄土高原东部边缘地带,境内沟壑纵横,水土流失严重,生态问题制约着当地的发展。赵蛇则住在保德县南河沟乡中赵家墕村,那里距县城较远,开车在梁茆间绕来绕去得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赵蛇则痴迷种树,那可是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自小在荒山、荒沟里生活的赵蛇则,对绿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们那里坡大沟深,水土流失严重,一到春天刮起风来,黄土满天飞。”赵蛇则告诉记者,“小时候村里也没几棵树,到处光秃秃的,大夏天的太阳在头顶照着,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赵蛇则打小就爱树,也特别喜欢种树,而且令人惊奇的是,他随手栽下的小树苗插进土里就能活。

“小时候,我家的成分不好,连上学都不让上。我栽树这个爱好也不能随心所欲。”赵蛇则说,刚成家时,自己在房前屋后栽了几行杨树、槐树,长得枝干挺拔,特别茂盛。可村里人说他种树是霸占集体土地,没有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给告到了公社。自己因此被通报批评,还被在村里大喇叭里进行批判。父亲一怒之下用斧子把树全砍了,坚决不让他再种树了。看着满地的枝叶,赵蛇则心疼得掉下了眼泪。

即使这样,赵蛇则种树的念头依然没有熄灭。明着不让种,他就悄悄“对着干”。赶集的时候,看到别人吃剩下的杏核、李核、桃核,他就揣在兜里带回来,偷偷埋在沟口崖畔。到了有树的地方,就央求人家给几棵树苗,拿回来种在自留地里。“我就是喜欢栽树,看见别人家有苗,我就想去要。”赵蛇则说。

渐渐地,村里村外的人都知道他爱树、惜树,是个“树痴”。

中赵家墕村里岁数大点的人,到现在都记得赵蛇则从乡里往回背树苗的事。有一次,他陪妻子到南河沟乡卫生院看病。妻子住院时,他独自一人沿河散步,在一个回水湾的淤泥地上发现密密麻麻的一片小苗苗。那是从岢岚山上被水冲下来的柳絮籽发芽长成的。正为树苗发愁的他欣喜若狂,如获至宝,立即到卫生院要了几个纸箱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小苗拔起来装在纸箱里,分两次将8000 多株小苗背回村。当时,村子里很多人都看见了,笑他是个疯子。

赵蛇则(左)和村里的护林员一起巡逻防火

赵蛇则和他的各种证件 张宇荣 摄

自己育苗,绿化荒山

赵蛇则种树出现转机是在改革开放后。1979年,他在广播里听到国家设立了植树节,鼓励全国各族人民植树造林,绿化祖国,改善环境,造福子孙后代。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隐约感觉到自己种树这件事做对了。

“没有政策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悄悄地收集各种树种。”赵蛇则说,那时候村里树不多,榆树上的榆钱一干被风吹得四处都是,不好收集。后来,他又趁着农闲,到离家10 里地的偏桥村采集槐树籽,半年攒了一袋子。“后来又在广播里听说国家允许在荒山荒坡植树造林,社员可以在房前屋后零星种树,我便放心地开始育苗。”

1979年,赵蛇则在村里育了一亩榆树、槐树苗,由于天旱少雨,经验不足,出苗率并不高。第二年,他把1 万多株树苗全栽到了房前屋后、地边地沿、荒坡荒沟。自己育的苗种完后,他又到邻近的兴县魏家滩镇承包了一亩水地育榆树苗。之后又将1 万多株小苗带回村里,在能种树的地方到处种。

“以前村里的坡耕地水土流失严重,一下大雨,黄土就顺着水流到沟里,两条沟被山洪越冲越深。我就想着在地边上种树,挡挡水流,护着点田地。但村里人不理解,认为我种树影响粮食产量,常常是我种树,他们挖树,还把苗扔掉。我不甘心,一直偷偷种,一遍又一遍地种。慢慢地,房前屋后、沟渠荒坡就有绿色了。”赵蛇则告诉记者。

“那时候种树也不懂什么因地制宜、因树制宜的,手里有什么苗就种什么。”赵蛇则笑着说。1983年,赵蛇则承包了村里的两条荒沟、两面荒坡,面积有970 多亩。由于缺少树苗,他有啥种啥,杨、柳、槐、榆、桃、李、海棠、枣树等栽了几十种。他自己还在荒沟里炸坡平地,筑坝修堰,整理出几亩地来育树苗。

1984年,赵蛇则当选了村主任。除了自己种树外,他还发动全村人种树,大家想种树的都可以到他苗圃里拔苗,种到哪都行。人们积极性很高,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种了树。不但自己村子人栽树免费供苗,就连周边村子的人来要树苗,他也都是免费送。

树苗多了,自己种不过来,他就花钱雇人种树,在两道荒沟挖鱼鳞坑、水平阶,前前后后种了1 万多株树,花费大约1 万多元。除了申请水利局项目经费外,他自己贴了3000 多元。为了这事,他没少被村里人笑话,被老婆孩子抱怨。但笑归笑,说归说,倔强的他认准了种树这件事,谁也动摇不了他植树造林绿化家园的决心。

“以前,我们这里满沟满坡也没几棵树。这些年树种得多了,水土流失得到了控制,环境变好了,村子周围都变成了花果山。每年从四五月份开始,一直到九十月份,满山满沟都是花香、果香。村里的两条荒沟现在绿油油的,两处荒坡也到处都是绿色。”说起村子里的变化,赵蛇则老人话里话外充满着一种自豪。

种树不易,护树也难

赵蛇则爱树简直不要命。有一年夏天,他和村里的几个人在山沟里种树时,天突然下起了暴雨。别人都往高处跑,他却非要到沟里看看蓄水用的大坝有没有受损,怎么拦也拦不住。到了那一看,大坝快被冲塌了,他急了——坝一毁,就没水育苗,育好的苗也没法浇灌活不了,想都没想抱起一些树枝压在坝上。结果,他却连人带树枝一起被水冲走了,冲出10 来米,幸好被挂在一棵树上才得救了。那次因肺里进了水,赵蛇则在医院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并落下了肺气肿和哮喘的病根。

这些年来,为了保护好种下的树,赵蛇则得罪了不少人。当地人养羊的较多,每当有人进林地放羊,都会被他给骂回去。

“羊爱啃树皮,一棵小树被啃了,失去树皮的保护,几天就会干死。我也养羊,但从不放出来祸害树,都是将修剪下来的枝条拿回去给羊吃。”他告诉记者,有一回他种树回家,发现房子的门锁被人撬了,一清点发现家里不但丢了一副平车,连他自己13年里获得的劳模奖状也全部被拿走了,当时急得头一晕跌坐在了地上。

“一想到13年的荣誉证书全部被毁掉,我心里就难受,好几天没有缓过劲儿。”老人说,“后来我就想,我是一名共产党员,这点挫折算什么。你就算拿走了我的荣誉奖状,也挡不住我栽树、护树的决心。我一定要护好这片林子,保护这一片青山。”

这几年,老人种的树死了不少,有的是因为寿命到了,也有的是遭受了病虫害。每次看到这种情况,他都心疼好一阵子,然后把死树挖掉补种上新树,绝不让土地闲置,也绝不让坡上沟里少一点绿色。

“2018年,我被县里聘为特殊护林员,有人问我以后还种树吗,我说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能动,我就一定要种树护林!”老人说。

捐千亩林地,回报党恩

“我种了一辈子树还是一个贫困户,别人说我守着金山讨饭吃。”说起这件事,赵蛇则老人感觉很惭愧,觉得自己亏欠了家人,也拖了政府的后腿。早些年,三个孩子跟着他种树、帮家里干农活,书也没好好念,现在在县城打工。自己一门心思种树,妻子一人承担了太多家里的活计和地里的农活,最后积劳成疾,过早离世,一辈子也没享什么福。

种树40 多年,赵蛇则光投入,也没带来啥收益。因为爱树,他种的树自己舍不得砍一棵,更别说卖树挣钱了。2005年前后,有开煤矿的人找到他,想买他的树做矿柱,他几次都拒绝了。“给多少钱都不能卖。我种树就是为了坡上的水土不再流失掉,就为了给中赵家墕村子孙后代留下点东西。卖了树,钱很快就会花完,我拿什么给大家交代?”赵蛇则告诉记者,如今年轻人都进城务工,村里就剩下些老人孩子,自己种的果树结果后落了一地,没人买也没地方卖。所以这些年来,自己家是村里的困难户,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

这几年,为了帮助村里的贫困人口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保德县政府派驻帮扶人员到各村与贫困户结对子,为群众实实在在做事:修水塔,引山泉水进村,解决了村民吃水的难题;建广场、修戏台、建卫生院、通水泥路、安路灯、做花拦挡墙,村容村貌发生了很大变化;为村民解决医保、低保问题,解决后顾之忧……这些事,赵蛇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特别受感动,心想:人家是党员,为群众做了这么多好事,自己也是有30 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咋也得为国家做点什么尽一份力。

“去年春天,我因高血压住了10 天医院,医药费花了7000 多元,我自己才出了500 多元,其余的新农合都报销了。”赵蛇则对此深有感触,他自己算过一笔账:成了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后,自己享受一类低保,每月有养老金;种核桃树有特色经济林补贴款;种地有粮农直补,还有退耕还林款,合计下来一年收入接近2 万元,吃喝都不发愁。出院回家后,他总在想,自己真是赶上了好时代!政府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该拿什么来报答呢?

“把树都捐出去的想法是受我老父亲一番话的启发!”赵蛇则说,“有一天,90 多岁的老父亲对我说,你种下的树舍不得卖一棵砍一棵,到你老了,干不动了,谁给你照顾那些树呢?不如现在捐给国家,就当给闺女找了一个好婆家一样。”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

“其实,想把树捐给国家的念头之前就有过。2015年的时候,我因为肺气肿、脑梗两次住进医院。住院的时候,我就惦记着我的树。”赵蛇则说,“一旦我走了,这些树没人照顾,荒废了咋办?孩子们不懂得种树,留给他们我也不放心。”

说捐就捐。2018年7月,赵社则多次到村委会说捐树的事。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几次之后大家相信了。为慎重起见,赵家的孩子们都被叫回来商量捐树的事。儿女们理解父亲,也都尊重父亲的决定。就这样,赵蛇则把自己辛苦栽种了一辈子的林地无偿捐给了国家,两道沟加两面坡,一共970 多亩地,再加上零星种的树,差不多有1000 亩。经县林业局测算,不算生态效益,千亩林地估价也有40 多万元。

“这么多的树捐出去后不后悔?”听到记者的问话,赵蛇则老人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永不后悔。树就像嫁出去的女儿一样,是国家的也是我的。现在有人和我一起照顾它们,我高兴还来不及。”

解决了后顾之忧的赵蛇则老人特别满足,他告诉记者:“我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老农民、老党员,一辈子只爱种个树,也没作出啥大事、大贡献。这么多年来,因为种树政府给了我很多荣誉,把树捐给国家后我被县里授予‘造林英雄’称号,当选了县政协委员,还被省林草局接到省城给大家作报告,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其实我不在意这些,”赵蛇则说,“但这是国家对我种树这件事的认可,也是对我的激励和信任。我虽然73 岁了,身体还硬朗,精神头也很好,回去后我决心继续种好树、护好林。只要我还能动,树我就一直种下去!”

“今年我要再义务栽种3000 棵树。县里已经给我准备好苗子了!”说起种树,老人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后记:

“人活一世不容易,一定要给社会留下点东西才行。”赵蛇则说到更是做到了。他扎根荒山荒沟40年,矢志种树,用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为子孙后代留下了千亩绿荫,在保德的绿水青山间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书写了自己的树木人生。勤劳、质朴、善良、知足、感恩,在他身上,我们不仅看到一名“老农民”的美好品质,更深刻感受到一名基层“老党员”“老英雄”的绿色情怀、崇高境界和无私奉献精神!

赵蛇则承包的小流域 杨宇龙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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