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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期的整合与晚期的突破
——论阿多诺的贝多芬音乐美学

2019-07-06李子豪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主音阿多诺调性

李子豪

作为古典主义巨擘的贝多芬一直被阿多诺念念不忘, 以至于在1969 年1 月阿多诺去世的前夕, 他列出想要完成的八本书, 这位作曲家依然在列。 阿多诺之所以如此关注贝多芬, 首先是因为贝多芬作为古典主义作曲集大成者, 其中期阶段的音乐可谓代表了十八世纪古典主义作曲的顶峰; 其次, 由于贝多芬独特的音乐哲学, 其晚期一反常态的作曲方式同样引人注目。 要知道, 由于阿多诺将音乐作为批判现实的重要武器, 将音乐看作是人们与现实之间的重要中介, 所以, 他是通过音乐的形式外表来看见赋予音乐以生命的社会状态,[1]看到音乐是否拥有批判现实的真理性内容。 如此一来, 音乐形式的变化是阿多诺得出结论的重要依据。 那么, 在阿多诺眼中, 贝多芬的音乐形式究竟如何? 它给阿多诺的美学理论带来了什么? 本文将首先阐述阿多诺赋予贝多芬的美学内涵, 其次用音乐分析和理论概括进行论证, 尝试回答以上问题。

一、 调性: 作为整体的基础

究竟什么是调性? 阿多诺给出了他自己的解读: “它必须是一种尝试, 尝试使音乐服从于一种推理逻辑, 一种普遍概念。”[2]101如果阿多诺充满诗性的解读还使我们模糊, 或许参考《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大辞典》 中的定义能够让我们更加明确: 无论是作为名词还是形容词, 它都是指围绕着音乐主音而产生的音乐现象, 被认为是决定了和声和旋律是否协调、 韵律和乐句是否配合的重要范畴。 一言蔽之, 调性是构建音乐达到整体的主要手段。 但是, 这手段却是一种具有强大压制力的、 暴力的归拢。 阿多诺虽然承认这一点, 但他仍然认为贝多芬音乐中的调性应该辩证看待, 即“虽然它是暴力的, 但它的第一要务仍是音乐的构成原则, 一种形式基础, 有了它, 建构才可能实现”[2]110。 所以, 面对调性的限制, 主体必须用强大的理性力量进行中介。 在阿多诺看来, 贝多芬就用一种“非暴力的方式” 与具备社会性的音乐材料进行了和解, 让它们在整体中保留下来的同时又不丧失其本身的个体内容, 就如同阿多诺所说: “每一个别要素都被它在整体内的功能所决定, 这些个别要素彼此矛盾、 彼此取消, 但又保存于整体内部一个更高层次之中。”[2]29如此, 音乐材料共同朝向调性体系中所带有的向心力, 形成了整体。 这种音乐内部元素与调性之间的关系, 与资产阶级启蒙初期的社会结构极其相似, 即“既崇尚个体自由, 又遵循着集体的限制; 既能发挥个体的主观性, 又能服从集体的约束, 并努力达到二者之间的平衡”[3]88, 昭示着主体和客体的和解。所以, 中期风格试图通过表现世界的美好来促进人们与现实的和解, 进而强调启蒙的美好。 调性作为音乐整体的基础, 作为音乐的动力、 原则和本质, 在主体的调和下, 成了最切合时代经验的形式。

然而, 随着十九世纪启蒙理性的逐渐没落, 贝多芬开始思考, 中期风格主体理性的强势介入是否真实。 也就是说, 中期风格的整合使音乐成了某种意识形态范畴, 这是贝多芬所不能够忍受的。 因此阿多诺指出, 在晚期风格, 主体在音乐中开始变得无表现(Ausdruckslose)、 疏远甚至脱离, 试图瓦解调性体系的暴力形式规范, 打破中期的有机统一, 以达到“去人性化” 目的。 在音乐中, 晚期风格的形成还导源于调性中“主音的超个人主义”[1]。 阿多诺认为, 调性主音对其他辅助音的压迫让音乐的“自由” 成了假象, 这种带有同一性色彩的“非暴力综合” 是封建等级秩序的缩影。 所以, 晚期风格中反整体性、 反连续性的反体系作曲, 其目的就是要从内部瓦解调性体系的暴力制度, 抵抗那虚假美好的意识形态。 音乐在痛苦和断裂的状态下营造出了一种谜语般的表面特性, 只有少数的、 具有高度个性化的听众才能够参透这谜语背后的真理性内容。

以上, 是对贝多芬两个不同时期的美学层面解读。 可以看到, 阿多诺将调性视为贝多芬音乐的核心构成、 动力源头, 无论是对音乐整体的构成还是瓦解都必须依靠调性进行解释。 于是, 这也就引申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既然调性作为贝多芬音乐的形式基础, 那么其中的材料内容(和声等) 又是如何存在的? 以下我们将首先从中期风格展开分析。

二、 古典主义时期的继承与批判

在阿多诺的脑海里, 贝多芬的音乐被分为两个对立的时期: 中期和晚期。 中期是贝多芬作曲最为成熟的阶段, 也是介入调性最完美的阶段, 阿多诺也将其称之为古典主义时期。 在美学角度反映主客统一的古典主义时期, 在音乐上则存在两个层次的统一, 即首先是调性原则的表层统一, 其次是组织结构的内部统一。

(一) 调性原则的表层统一: 在调性作曲中, 音乐的发展都要围绕着主音来进行。 例如, 如果想要得到一种完满的音响效果, 音乐在结束时必须返回到主音上去, 才能形成最后的完全终止。 如果以属音或者下属音作为结束, 将会形成不完全终止, 实际的音响效果都不能与主音相比。 同时, 它们相互之间还存在一种内在的推力。 也就是说, 当音乐进行至下属时, 音乐会迫使你发展解决至属音或者主音, 无论在这期间作曲家如何变换, 最后都必须顺从这推力。 如此, 才能反映调性对音乐的主导。

(二) 组织结构(元素) 的内部统一: 以上, 贝多芬对调性发展的顺从在阿多诺看来并不是其独特之处, 因为这是一种共性, 古典主义时期作曲家无不遵循着这一要求。 换言之, 这是调性独有, 却不是贝多芬独有。 相比之下, 阿多诺认为贝多芬的独特之处在于, 他并不是将音乐材料填空式的寓于调性整体, 而是将其打散、 分离呈现单子状态后的再整合。

谈到这里, 就必须引入两个关键概念: 素材和元素。 在阿多诺看来, 素材这一概念是历史性和社会性的结合, 它经过了社会的挑选, 积淀了深厚的底蕴。 调性体系和无调性体系就是素材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也就是说, 素材并不是单一的声音材料而是作为一个系统、 体系而存在的, 它是音乐创作的原点和种子式的基础。[4]与素材相对应的: 元素, 相比之下它的意义就更为简单明确。 首先, 元素并不具备素材的那种社会性与历史性含义; 其次, 阿多诺的口中的元素就是指构成音乐的材料, 即旋律、 和声、 对位、 配器等等, 有时也将它们称之为纬度(dimentio)。[5]412基于概念之间的差异, 阿多诺认为, 贝多芬的音乐中并没有直接使用“素材”, 而是将“素材” 简化成为“元素”, 他指出:

和贝多芬相形之下, 舒伯特在素材方面特别有一种物化的成分。 贝多芬伟大, 就在与此有别。 他的作品毫无物化之处, 因为他以某种方式化解素材的现成性——不过, 素材在他的作品里也比在舒伯特作品里更单纯。 他的化解办法是将素材还原成元素, 使之根本不在以素材的样子出现。[2]82

阿多诺的此番言论意指: 贝多芬用某种方式化解了素材的“现成性”, 将预先给定的素材打散成为元素。 随后, 通过对元素进行挑选、 整合形成了一个贝多芬式的整体, 取而代之以素材整体。 在阿多诺看来, 贝多芬通过这种方式使他自己免受了素材本身带有的“物化困扰”, 这是他与其他作曲家的最大不同,要归功于他强大的主观作曲能力(主体理性)。

所以, 在经过贝多芬的整合之后, 音乐中元素的个体化状态被打破了, 取而代之的是阿多诺所追求的单子状态, 因此阿多诺指出: “在贝多芬, 一切都能变成任何东西, 因为它们什么也不是; 在浪漫主义,一切都能代表任何东西, 因为一切已经被个体化。”[2]56与贝多芬能够形成强烈对比的, 莫过于瓦格纳, 阿多诺说: “在瓦格纳, 琐屑的个别元素有意义, 在贝多芬则绝非如此。”[2]51显然, 像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 中著名的“特里斯坦和弦” 就太过于个体化了, 某一个元素的极端呈现在很大程度上压抑了其他元素, 整体已然无从谈起。 相反, 贝多芬音乐中的每一条旋律、 和声、 强弱都只有在音乐整体中时它们才能显现出意义, “那至佳的例子是《热情》 奏鸣曲再现部开头(第一乐章, 151 小节)。 孤立视之,它并无特殊之处。 与发展部并观, 它却是音乐上的伟大时刻之一”[2]51。

如此, 这里就引申出另外一个美学层面的问题, 贝多芬是如何将个体化的元素消解成为单子状态的?如果说贝多芬是解决这问题的模范的话, 那瓦格纳就是失败的典型:

瓦格纳知道他自己作品里这个二律悖反。 他的音乐是解决这个矛盾的一种尝试, 方法是将细节化约成能互换的基本形式——即嘹亮的铜号和半音元素。 但是素材的历史状态穿戳了他, 那些铜号只不过代表枯涸。[2]54

可见, 阿多诺毫不客气地指出, 瓦格纳对待元素个体化的办法, 只不过是用了一种简化的方式, 将其掩盖为“半音假象”。 瓦格纳试图通过音响效果的不和谐, 使音乐听起来好像是取消了调性整体的暴力构成, 然而事实是: 这半音元素就是暴力。 反观贝多芬, 他并不是像瓦格纳那样对元素的外表进行削减, 而是吸取了资产阶级的同一化原则。 当任何一个主题、 和声、 旋律被应用到贝多芬的音乐中来, 就意味着它们已经受到了同一化筛选, 它们“本身的特质就已经被拿掉了(entqualifizieren) ”[2]54-55。 当元素被这种同一化精神所涵盖时, 它们就已经丧失了个体化意义, 于是阿多诺说: “细节之无意义, 整体是一切。”[2]50

综上, 我们可以发现, 阿多诺认为的调性音乐整体, 体现了他一贯的辩证思维, 即贝多芬既是对调性的继承, 同样也是对调性的批判。 他批判的是调性体系对元素材料的强迫, 为此, 贝多芬进行了“非暴力” 的再整合。 其次, 他继承的是调性体系的等级制度, 是音乐和谐呈现的基础。

三、 晚期风格的悖论

前文叙及, 晚期风格的贝多芬已不再能够认同中期风格的某些做法, 于是他开始进行革新。 在阿多诺看来, 晚期风格除了是指某一时期外, 它还是一个“批评性” 的理论构建, 从本质上来说, 可以将晚期风格看作是对中期风格的批判。 一如罗森塔尔(Lecia Rosenthal) 所言: “阿多诺的晚期风格作为一种批评性和文体性的术语, 暗示了作曲家的矛盾。”[6]因此, 晚期风格呈现出来的倒影样态, 是对中期风格整体、 流动、 和谐的反抗, 对意识形态的摆脱。 不连贯、 不和谐充斥在晚期作品中, 它们类似于干涸龟裂的土地,充满裂纹。 在音乐中, 阿多诺将其称之为: 对调性坡度(Gefalle der Tonalitat) 的抗拒。

(一) 突强理论: 在阿多诺看来, 贝多芬晚期风格中的音乐语言极不寻常, 这其中最值得探讨的就是音乐中的突强(Sforzati)。 通过分析贝多芬的作品, 可以发现, 这突强在晚期的钢琴奏鸣曲中多次出现(见谱例1、 2、 3)。

谱例1: 《A 大调钢琴奏鸣曲》 (第28 号, Op. 101), 第375-378 小节。

谱例2: 《c 小调钢琴奏鸣曲》 (第32 号, Op. 111), 第12-14 小节。

谱例3: 《E 大调钢琴奏鸣曲》 (第30 号, Op. 109), 第34-38 小节。

可以看到, 突强在音乐中往往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冒出, 经过了重复、 强调后, 通常又会被予以解决。更为重要的是, 它们出现的位置与节拍的强弱划分并不对等, 这在Op. 109 中体现得极为强烈(见谱例3)。 该曲节奏为四二拍, 突强出现处的节奏型多为后符点的连续演奏。 通过谱例可见, 突强均是在四二拍的后一拍出现, 本应弱表现的位置却被贝多芬赋予了突强, 随后的弱(p) 也更加强了对突强的强调。 这意味着, 音乐语言的变化与调性体系的和谐本质产生了冲突。 另外, 这强弱的对比还体现在主音上, 一个本应弱化呈现的主音结束, 被赋予渐强属性(见谱例4)。 阿多诺将这种情况视为“可能是一种连接的手段”, 本应终止的弱化主音拒绝结束, 强迫音乐为它继续解释, 终止式的坡度再次受到了反抗。

谱例4: 《降B 大调钢琴奏鸣曲》 (第29 号, Op. 106), 第76-79 小节。

显然, 贝多芬音乐中诸多一反常态的表达被阿多诺视之为对调性的反抗。 但是, 这是否显得有一些乏力? 强弱作为一种表层现象, 仅仅是营造了不和谐、 不规律的音响效果。 从另一方面来看, 这种变化会突然出现, 随之它又会被取消回到原来的轨道之上。 如此, 这反抗既强调了变化, 也强调了无变化。 既是阿多诺口中贝多芬对调性坡度的抗拒, 同时, 它也加重了调性音乐的表现性①笔者曾就“表现性” 一词进行解读, 调性音乐内部由于不平等关系所导致的差异性和丰富性, 即表现性。 可见《对阿多诺美学思想中表现、 表现性与表现主义三个概念的解读》, 载《人民音乐》 2020 年第1 期。色彩。 所以, 除了表层的强弱变化之外, 只有解构内部结构才能获得质的突变。

(二) 和声理论: 整体来看, 贝多芬的和声运用与斯特拉文斯基有相似之处。 在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中, 由于和声采用了一种并置手法, 因而丧失了原有的内部关联, 所以阿多诺评价他的和声基本上是一种色彩性和声, 而不是结构性和声, 这种色彩性和声必然会导致和声自身动力的丧失。[5]416例如《春之祭》,和声所营造的仅仅是歇斯底里的音乐效果, 而丧失了音乐前进的动力, 这与调性体系本身是相悖的。 在晚期风格中, 和声在调性体系中的状态就类似于斯特拉文斯基的色彩性和效果化, 阿多诺将其称之为是和声的枯萎(das absterben der harmonie)。 他指出:

在晚期的贝多芬, 我认为技术上具有决定性的并非复调……具有决定性的其实是分裂成极端: 分裂成复调与单声。 这是一种中间的离析。 换句话说: 和声的枯萎。 ……和声在许多地方留存下来, 带着面具或榖子的性格。 它变成一种用来扶助音乐站立的惯例, 但内容大致上是掏空的。 至少, 在最后几首弦乐四重奏里, 已经很难说得上什么全体性建构。 和声不再有自主自律的运动法则, 而是如同声幕般留在背后, 在这样的层次上, 算数的不是和声的比例, 而是个别的和声效果。[2]274-275

可见, 晚期风格中的和声已经不再内化于结构之中, 而是成了单一的和弦状态, 前后之间的关联与发展动力大打折扣。 阿多诺指出, 和声枯萎的主要例子应首推降B 大调与F 大调弦乐四重奏(作品Op. 130与Op. 135)。 这两首贝多芬晚期所作的奏鸣曲, 与中期风格相比, 最大的变化就是运用了复调风格, 改变了奏鸣曲原有的情绪状态。 由于复调音乐注重旋律线条的横向发展, 并不强调音乐纵向的功能进行, 导致音乐内部的和声织体经常被横向的旋律进行所掩盖。 大量复调外音的进入, 也让和声的进行变得异常模糊, 削弱了动力性。 其次, 复调化的旋律使得音乐片段之间的转调轻快、 迅速的完成, 从而造成许多乐段的终止和弦被遮盖甚至于取消, 音乐之间毫无缝隙, 变化不易令人察觉[7]。 所以, 复调技法的加入, 让和声像一块幕布一样留在了背后, 仅仅呈现效果化。 就像杰弗里(Jeffrey Swinkin) 概括的那样: “他将和声具体化, 不再呈现一种立体式的效果, 而是将其悬置成为一种空洞的垂直状态, 收缩成一种具体的和弦效果。”[8]贝多芬通过使用“不具功能的和声”[2]235推进了晚期风格对调性体系的瓦解。

综上, 这突强的变化、 和声的枯萎在阿多诺看来都是晚期风格对整体的反抗。 晚期风格将元素部分与调性整体之间矛盾暴露在音乐之中, 显露主客之间的不可调和。 但是, 当我们对音乐本体进行考察之后,就会发现, 阿多诺所言的“晚期风格对调性的解构” 就不免过于生硬。 不可否认, 晚期风格中诸多技法的使用的确使音乐产生了某种变化, 但是, 如果说这是对调性体系的批判、 突围、 解构, 或许还远远不够彻底。 其一, 调性体系的本质仍然没有改变, 这种强弱的反差并没有改变调性体系对元素的限制和压迫。 其二, 音乐在诸多技法的参与下并没有变得生硬, 反而表现性的色彩愈加强烈。

四、 结 语

从阿多诺的思想体系出发, 伴随着社会的发展, 在当下进步的艺术早晚会被下一时刻的艺术所否定和批判。 所以, 艺术就不是单纯的形式与内容而是与社会、 历史的融合。 阿多诺就是通过解释作品背后社会和历史的真相, 为音乐批评增添了一个全新的维度。[9]

那么究竟应该如何评价某一艺术作品的成功与失败? 贝多芬中期和晚期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背景、 作曲技法又该如何看待呢? 阿多诺说: 最高艺术作品有别于他作之处不在于其成功, 而是在其如何失败。 这番话或许太过辩证, 以至于他继续解释说:

一件艺术作品的失败如果表现出二律悖反的矛盾, 这作品反而伟大。 那就是它的真理, 它的成功: 它撞击它自己的局限。 反之, 凡是由于没有达到自己的局限而成功者, 皆属失败之作。[2]229

可见, 晚期风格的突变是主体有意识的反抗行为, 贝多芬尝试突破整体的局限, 进而抵抗调性体系所带有的集体主体和社会习俗。[3]91如此一来, 藏于中期风格的意识形态属性就被晚期风格揭露无疑。 在荡除了“美好音乐” 的虚假表象之后, 晚期风格的成功早已不再局限于音乐, 而上升到哲学意义。 在某种程度上, 贝多芬事先预判了二十世纪启蒙理性的异化, 所以, 晚期风格对传统的颠覆、 对形式的革新都让它突破了审美的享乐主义和乌托邦假象, 这种对于新形式、 新表现的追求获得了阿多诺的青睐, 即便这种“新变化” 从音乐的形式内部来看并不能发生质的改变。 但是, 这其中的意义就在于贝多芬并没有接受这失败的必然性, 而是毅然承担起艺术的革新重任, 不向传统妥协。 “或许, 这求新的意义, 不在于实现新, 而在于过程之中对新的永不停歇的渴求, 何为新? 求新之为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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