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自凋零
2019-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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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民国十四年深秋的上海,在福开森路上,乃至于在整个法租界,话题若是扯到罗家二少爷罗仁明结婚这件事,大家必是津津乐道,绘声绘色,一时半会别想停得下来。哪怕婚礼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大家这样热衷于提及罗仁明的婚礼,倒也并非因为罗家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富商,罗仁明的这场婚礼,被他父亲罗方操持得极尽奢侈。更不是因为那天罗家高朋满座,前来贺喜的达官贵人的轿车,停满了整条福开森路两侧。附近的黄包车都纷纷汇集到福开森路上揽生意,围观看热闹的更是不计其数,到最后整条福开森路寸步难移,纠纷不断,害得巡捕房只能临时派人来维持秩序。这些虽然已经足够成为谈资,但却远远不是重点。
大家提及最多的,还是罗家二公子罗仁明,以及他的新娘。
新娘名叫徐冰燕,徐泾镇人,去年才从复旦公学大学部国文系毕业,知书达理,眉清目秀。是非常标致而有内涵的一个姑娘。
而罗仁明呢?虽然罗家对这个儿子讳莫如深,但福开森路上的人还是多少知晓一些。
罗仁明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以后就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都要佣人去伺候,连说话都不利落,整天只知道躺在床上嚎叫,隔壁邻居时常能够听见那种惊悚的嚎叫声。很多邻居提及,那种嚎叫若是夜晚响起,宿鸟惊飞,连幼童都吓得不敢哭闹。
而且由于常年卧床,罗仁明瘦骨嶙峋,浑身上下时常有溃烂,好了这一块,那一块又开始糜烂,反反复复,现在全身结痂,已经没有一处好皮肤。
所以大家就议论,徐冰燕这样有文化又漂亮的姑娘,怎么愿意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不,罗仁明现在已经算不上是个人,只能算是半具尸体。
似乎所有人都在为徐冰燕惋惜。更有人猜测,徐冰燕嫁给这样的男人,必定是有什么隐情。
好奇心的力量是强大的。这个隐情,终于在徐冰燕死亡的前一个月,被人打探到了一些。
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是一个叫何夕的人。他是一名记者,专门靠挖掘明星红人的八卦消息为职业,所以打听别人隐私,实在是他的强项。
“徐冰燕的父亲徐祖飞也是个商人。但他只是小打小闹,生意规模跟罗方根本不在一个级别。这次舍得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废人,主要是因为罗方的手里,捏着徐祖飞的命脉呢。”何夕有次对着几个小兄弟说道。
“什么把柄?你倒是爽快说呀。”
“什么把柄,我还不太了解,但即便知道我也不会说。这是个爆点,我可以拿去换一大笔钱。”何夕得意地说道。
“胡说。人家徐冰燕是大学生,见过世面,有胆气,思想也很是现代。这样的姑娘,就算她父亲答应这门婚事,她也不可能就范的。”有人提出异议。
“你说得对。所以我也在猜测,罗方手里的那个把柄,必定是非常厉害的,否则徐祖飞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至于徐冰燕,我觉得她肯答应,也很不可思议。这件事我还会打探……”何夕说道。
“哎,可惜了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然去跟这样一个活死人结婚,这……这真是匪夷所思。那个罗方也是害人,他难道还想着靠这个儿子给罗家传宗接代吗?”有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愤怒。
“你们都不知道,这次罗方是听从了一个算命先生的提议,说徐冰燕跟罗仁明八字完美相符,天造地设,若是可以婚配,必定会给罗仁明的病情带来重大转机,而且还会给罗家带来意想不到的福音,这叫冲喜……”何夕继续说道。
有关这场婚姻的说法,版本无数,但归根结底大家都觉得,这是一场无法想象的婚姻,前景未卜。而徐冰燕的命运也注定会很悲惨。
果不其然,就在这个深秋的一天上午,从罗家传出一个消息。
徐冰燕死了。
二
初看上去,徐冰燕应该是自杀。她用一把水果刀割断了自己的手腕血管。
周凤岐接到报案以后,马上就赶到现场,一番勘查。结束时,已经是深夜。
第二天,周凤岐马上又赶到罗仁明家里。罗方财大气粗,在福开森路上置办有两栋花园别墅。大儿子带着一家三口住着一栋。罗仁明结婚后,就住在哥哥家马路对面的另一栋里。两栋别墅斜对着,相隔不过百米。他们老夫妻俩住在他处。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周凤岐就在罗仁明家客厅里看到了罗家的大媳妇于美芳。就是她,第一个发现徐冰燕尸体,所以今天周凤岐约她在这里见面细聊。昨天案发时,她惊吓过度,语无伦次,周凤岐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于美芳三十来岁,面容白皙姣好,身材丰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此时她依旧因为惊吓,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于是就选择坐在靠南窗的沙发上,让一抹阳光照射着整个身体,脸色依旧苍白。
“昨天下午2点左右,我午睡刚醒,佣人送来了点心。这时我就想问问弟媳需不需要点心,所以就给弟媳妇的房间打了个电话。但电话打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听。”于美芳边想边说道。
周凤岐想了想,问道:“徐冰燕有午睡习惯吗?”
于美芳摇摇头说道:“人家那么年轻,根本不喜欢午睡;不像我,年纪不算大,却整天哈欠连天,已经像个老人了。”
周凤岐看了于美芳一眼,见她面色白得有些过分,没有一点血色,似乎这次确实是惊吓过度了。
“而且即便她是在午睡,电话铃声也足够把她吵醒。就算她在隔壁二弟房间,也必定能听见,她怎么可能不接电话呢……我这么想着,就拨通了二弟家客厅的电话。按照习惯,冰燕要是出门的话,必定会跟佣人有交代,因为家里还有罗仁明这样的病人在。但佣人在客厅接听电话后,说二少奶奶应该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这样我就有点担心,就赶紧去了二弟家。”于美芳说道。
周凤岐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嗯,你继续说。”
“我到了二弟家后,直接去了二楼,首先推门进了二弟的房间。可是房间里只有二弟一人在睡觉,我就退了出来,又去敲了隔壁弟媳的房门,但房门紧闭。因为二弟生着病,所以冰燕平时就住在二弟房间的隔壁,这样方便照顾。而且我发现了,弟媳房门的司必令门锁是锁上的,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开始大声叫喊,但还是没有一点回应。随后我下楼找到佣人,拿着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就看到弟媳妇她……她倒在地上,右手拿着一把刀,左手腕上全是血,地上也流了一大摊,吓死我了……”
“从你的眼光看,你弟媳妇为什么会自杀呢?”周凤岐开始提问。
于美芳在沙发里动了动,叹息一声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自从她嫁进罗家,我就没看到她的眉头舒展过。”
这句话随口而出,但却不堪细想。不错,摊上这样的婚姻,放在谁的身上,感受都差不多。
那么就又要说到徐冰燕的这场婚姻了。在这之前,周凤岐已经听说了罗家二少爷的状态。
“哎,好好的一个姑娘,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你说她能开心得起来吗?”于美芳继续感叹。很明显,同为女人,于美芳似乎很能感同身受。
“你的意思是说,徐冰燕是因为这场痛苦的婚姻,这才自寻短见的?”周凤岐继续问。在这之前,他已经让助手去核查徐冰燕嫁给罗仁明的背景情况了。
“我不觉得是这样。周探长,你别忘记了,她是自愿嫁给二弟的。她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呀。弟媳她是新青年,念过大学,思想也必定解放,完全有那种魄力。哪怕有天大的难处,也总比把自己逼死强吧。”于美芳继续喃喃说道。
周凤岐已经大致了解到,徐冰燕的自杀行为,疑点其实还真是挺多的。而现在有了于美芳的看法,他就更重视了。
徐冰燕自杀动机先不说,因为这个是本案关键,不会那么容易看穿。周凤岐所想到的疑点,还是来自于案发现场。
昨天他一到现场后,就仔细勘验了这个房间。徐冰燕左手腕有一道伤口,直接割破动脉。她的右手摊开着,一把水果刀歪歪斜斜地放在手掌里,刀刃上全是血迹。
另外周凤岐还在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烟缸,里面有六个烟头。但是他已经了解到,徐冰燕平时是不抽烟的。
这一点周凤岐也想过,或许徐冰燕自杀前,心绪混乱,所以才破例抽了烟,这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周凤岐还是觉得纳闷。假如说徐冰燕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抽烟,那么房间里必定会有很大的烟味。但昨天他进来时,却一点烟味都没有闻到。他问过了,昨天没有人开过窗户。另外他也闻过徐冰燕的手指,还有嘴鼻,也没有察觉到徐冰燕曾经抽过烟的任何气息。
对了,他同样也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那包抽剩下的香烟,甚至连火柴盒都没有找到。如果徐冰燕是在抽完烟后就自杀的,那么她是无法把香烟和火柴盒都处理掉的。烟灰缸里还发现了几截残余的火柴梗,那么现场应该会有一盒点烟的火柴,才对得上。
另外,昨天周凤岐还在现场地上找到了一粒纽扣。分析后他确定这是一粒男人西服袖口处的纽扣。
所以周凤岐判断,昨天这个案发现场,在徐冰燕身亡之前,或许曾经进来过一个穿着西服,还爱抽烟的男人,这才符合这些遗留线索。
但是徐冰燕的房间里,会有什么男人进来呢?
而且这是在罗家,一般人还真不可能会跟徐冰燕单独在她的房间里逗留。这就奇怪了。
另外烟灰缸里有六个烟头,说明这个男人在房间里逗留的时间还不会短。又因为对方很可能穿着西服,所以来人的身份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时候,巡捕房有人把一份检验报告带给周凤岐。周凤岐看完以后,马上就紧张起来。因为报告上写着,徐冰燕用来自杀的那把水果刀上,并没有留下徐冰燕本人的指纹。非但如此,水果刀上干干净净,就好像是被人刻意擦过似的。
周凤岐已经了解过,这把水果刀是徐冰燕专用的,一直放在她房间里。别说是她拿来割腕,就是平时,也一定会在刀上留下指纹印记。
那么就只能有一种可能,这把留在徐冰燕手掌里的水果刀,曾经被人擦拭过,然后再放到她手掌里去的。
这样看上去,徐冰燕的死亡就变得更加蹊跷起来。
佣人说她一大早进二少奶奶房间打扫时,桌上还没有烟灰缸。地板她也拖过了,那么这粒纽扣也只能是在她打扫完以后,才掉到地上的。那么也就是说,案发这一天,确实有个男人走进过徐冰燕的房间,并且逗留了有好一会。而随后徐冰燕就出事了。
会不会就是这个男人,因为某种原因,在跟徐冰燕聊到最后,突然发狠,制服了羸弱的徐冰燕,并用水果刀割断徐冰燕的左手腕动脉,然后再伪装成她自杀的现场?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也必定会把水果刀擦拭干净,免得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然后再把刀子放到徐冰燕的手掌里去。
这样一来,至少所有表面上的线索,就都能够理顺了。
所以这更有可能是一起他杀。凶手杀害徐冰燕后,整理完现场,带走了香烟和火柴,但却忘记清理烟灰缸里的烟头。而且在匆忙之间,还掉了一粒纽扣在现场。
三
一想起徐冰燕可能是被谋害的,周凤岐的情绪就有了些起伏。
在大致了解案情,以及徐冰燕嫁入罗家的背景情况后,周凤岐同样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几分怜悯。
徐冰燕出生于上海本地的徐泾镇,父亲徐祖飞是个做食品药材贸易的生意人,徐冰燕三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徐祖飞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就再也没有续弦,专心培养女儿。而徐冰燕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品学兼优,一直读到复旦公学毕业。
徐冰燕结婚前曾经在一家报社做过记者。由于她多次采编了几篇针对社会时弊的报道,在业内已经稍有名气。后来还积极参与并报道了一次针对日本纺织厂无理开除员工、克扣员工工资而引起的大罢工、大游行,是个很有时代感和正义感的热血青年。按理说这个姑娘不会拘泥陈规旧律,还落到这样一个地步。
同时他也看到了徐冰燕生前的一些照片,发现她还很漂亮,很知性,这就更加令他心生惋惜。
徐冰燕走得太年轻了,而且还走得那么不明不白。
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要去伤害这样一个优秀而苦命的年轻姑娘呢?
而赵勤随后获得的调查结果,却令周凤岐更加扼腕不已。
原来就在徐冰燕嫁到罗家后的一个月不到,父亲徐祖飞也突然离开了人世。
“我去过医院,调出了徐祖飞当时入院时的病历。病历记载,徐祖飞是死于心脏病。医生说徐祖飞的心脏有些先天性疾病,这次暴毙,有可能是遭受外界刺激以后,心脏承受不住,最终不治身亡。”赵勤说道。
周凤岐黯然片刻,又问道:“医生所说的这个外界刺激,会不会就是徐冰燕嫁给罗仁明这件事?”
“我也觉得有可能。但既然这样,他作为父亲,当时又为什么不阻止女儿嫁到罗家去呢?”赵勤不解地说。
“这是需要你去调查的另一个任务。”周凤岐说道。
“行啊。我马上就去。”赵勤说着就要离开。
周凤岐继续叮嘱道:“赵勤,好好查一下徐祖飞的社会关系,前阶段是否面临什么窘境,他的生意如何,都有哪些好朋友,哪些生意伙伴,甚至有些什么冤家对头,这些都给我查清楚。”
赵勤答应一声,就离开了。
送走了赵勤,周凤岐走进罗仁明的房间。一踏进房间,迎面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周凤岐知道,这都是从罗仁明身上散发出来的腐朽气。
此时此刻,周凤岐突然设身处地,就把自己当作了徐冰燕。他在想,当徐冰燕每次走进这个房间,闻着这股难闻的气味,看着形容枯槁的丈夫时,会是怎么样一种心情呢?躺在床上的这个丈夫,又是否是她真心喜欢的爱人?
说实话,任何一个女人,如果之前跟罗仁明没有任何瓜葛,实在是很难喜欢上他,更别提愿意嫁给他的。徐冰燕当然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佣人正在给罗仁明喂粥。半躺在床上的罗仁明却在朝着佣人大喊大叫,拒绝佣人服侍,还发脾气把一碗粥全部打翻,泼了一床。佣人赶忙清理着,罗仁明挥舞着两条胳膊,嘴巴里一直在叫喊着。
周凤岐听不清这种叫喊,就问其中一个佣人。佣人说二少爷结婚后,每次吃饭喝水,都是二少奶奶喂给二少爷吃的。我们家二少爷以前脾气暴躁,我们伺候他吃饭喝水时,他动不动就发火,但自从结婚后,只要一看到二少奶奶,就变得很乖,很依恋,也很肯听二少奶奶的话,吃得又多。有时候二少奶奶给二少爷换药换纱布,会有些疼,但二少爷紧咬牙关,一声都不会吭,还会冲着二少奶奶微笑呢。
周凤岐的心脏猛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随即又问:“那么你家二少奶奶喜不喜欢二少爷呢?”
这是一个挺敏感的问题。但佣人倒也没怎么犹豫,连着点了点头,脱口而出说道:“嗯,二少奶奶对二少爷很是尽心,很多事情都是出乎我们意料……我是说,二少奶奶照顾起二少爷来,比我们还要周全,而且她好像什么都懂。二少爷平时的衣食起居,医疗保健,方方面面,都是二少奶奶在拿主意操心,然后再吩咐我们去做。对了,结婚后二少奶奶还会定时给二少爷做保健操,现在我们二少爷的身体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连郎中先生都说这个方法有效,夸过二少奶奶好几次呢……”
周凤岐打量着佣人,看不出对方是在敷衍恭维。然后,徐冰燕这个女子的整体形象,也越来越在他心底里清晰起来。同时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心痛感受涌起。
这样看来,尽管大家都不看好这场婚姻,但徐冰燕嫁给罗仁明以后,还真的没有敷衍,她是真心诚意地在照顾着丈夫。
等佣人们服侍完二少爷,退回到罗仁明房间门外后,周凤岐问起两名佣人,案发时间段前后她们都在什么地方,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平常的事情,以及不平常的人。
“那天我跟二少奶奶服侍二少爷吃过中饭以后,我们几个佣人就一起到别墅后面的平房里去忙了。一直到大少奶奶过来,要拿二少奶奶房间的备用钥匙,我们才重新回到别墅。这之前我们都在后面,这里只有二少奶奶一人陪着二少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一个佣人说。
“是谁陪着于美芳……哦,也就是你们的大少奶奶过来的?”周凤岐又问道。
“是我……”另一个佣人有些紧张,说道。
“你当时陪着大少奶奶过来,看到了什么?”周凤岐问。
“我看到二少奶奶的房间门依旧锁着,我就拿钥匙把门打开,然后我就想离开了,但大少奶奶突然拉着我,说她也害怕,让我一起进去……等我们进去后,就看到二少奶奶倒在地上。她的身上,还有地上,全是血呀……”佣人说到这里,脸色也有些苍白。
“你当时看到桌上有个烟灰缸了吗?”周凤岐留意问道。
佣人想了想,点点头说:“嗯,想起来了,是有个烟灰缸。”
周凤岐觉得纳闷,就问道:“那个时候慌慌张张的,你怎么会留意到那个烟灰缸的?”
佣人想了想说道:“当时大少奶奶也吓得不轻,拉着我走到二少奶奶跟前,试了试她还有没有气,然后又拉着我走到桌前,指着桌上的烟灰缸问我说,我弟媳妇怎么还抽起烟来了?我说我不知道。然后大少奶奶不敢用房间里的电话,跟我一起跑到客厅去给巡捕房打了电话……”
周凤岐细细玩味着佣人的每一句话,若有所思。
“我还想问一句,二少奶奶每天晚上睡在哪里?”周凤岐继续问道。
“这个,我们哪里会知道……”佣人为难地说道。
“二少奶奶会跟二少爷同床共眠吗?你们不用怕,我这么问,也是想找到二少奶奶的死因罢了。我发现你们都挺喜欢二少奶奶的,对吧?”周凤岐索性把话挑明了说。
“嗯嗯,二少奶奶人很好,对我们也和善,她死得真是惨……”佣人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们想,她应该是睡在二少爷隔壁吧。他们虽然是夫妻,但二少爷这个样子,他们怎么同床呀……”
“这样做,你们老爷太太也没有计较吗?毕竟她是二少奶奶,服侍二少爷睡觉,那也是应该的。”周凤岐说道。
“老爷太太倒也真没有为难二少奶奶。毕竟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对二少爷也没有好处。反正既然他们俩已经拜过天地,那就算是夫妻。老爷想要冲喜,也就已经如愿了吧。”佣人最后说道。
周凤岐想起之前曾经见过罗方一面。罗方给他的感觉,也还是挺不错的。尽管他那个冲喜的做法令周凤岐鄙夷,但这种风俗也不是罗方想出来的。人有难处时,就会特别软弱,也特别容易对某些事深信不已,或者即便将信将疑,也会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做。每个人在身陷困境时,最不舍得错过的就是希望,哪怕这种希望只是水中之月。
整件事当中,最可怜的还要算是徐冰燕这个姑娘。如今她又死得不明不白的,就更加令周凤岐心有怜惜。
就在这个时候,罗家大少爷罗志强来了。弟媳妇出事后,于美芳的状态很差,所以罗志强今天特地赶早回家陪伴妻子。他出公司时,已经听说妻子在兄弟家,所以就直接赶来了。
而当周凤岐结束跟佣人的谈话,从二楼下来时,看到罗志强正坐在客厅里抽烟。佣人给他们两人作了介绍。两人握了握手,寒暄客套了两句。周凤岐看到罗志强一表人才,穿着一身时髦的西服,目光敏锐,对人彬彬有礼,没有丝毫刻薄傲慢之色,一副绅士模样。
然后佣人又说大少奶奶已经回家了。罗志强得知后就准备回家。
“对不起,周探长,我要回去了。我太太从昨天起状态很差,我有些担心,所以我要回去陪她。这里的事,周探长多费心了。”罗志强客气地说道。
“罗先生这样呵护太太,实在难得,你请便。这里的事,我职责所在,理当尽力的。”周凤岐也跟他客气了几句。
罗志强凝视着周凤岐,微笑着点点头。同时习惯性举起右手,捋了捋他油亮的头发。就在这个当口,周凤岐敏锐地发现,罗志强西服右边袖口上,缺少了一粒纽扣。
周凤岐的目光顿时就开始放光。而对面罗志强在发现周凤岐突然神色大变以后,似乎也有些莫名其妙,并明显有些心悸起来。这种变化令周凤岐格外在意。
罗志强没作逗留,匆匆告辞,出了客厅。周凤岐一脸惊诧,坐在沙发里思考着。
他刚才看得很清楚。罗志强西服上的纽扣,跟他在现场捡到的纽扣,一模一样。这个发现令他始料未及,暗暗惊叹:难道说,进入徐冰燕房间的那个男人,就是罗志强?
这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周凤岐又注意到到刚才罗志强掐灭在烟灰缸里的两个烟头。他定睛一看,发现罗志强抽的是老刀牌香烟。而之前在徐冰燕房间烟灰缸里发现的六个烟头,也全都是老刀牌香烟的烟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周凤岐也不会相信这是偶然了。但此时罗志强却已经离开。
周凤岐没有犹豫,马上派人去把罗志强追回来,带到罗仁明家里来。
四
周凤岐刚刚下达拘押罗志强的命令,有巡捕打电话给他,又向他汇报了一个情况,说经过尸检,他们发现徐冰燕已经怀孕。
这个消息绝对令周凤岐始料未及。徐冰燕怀孕,就凭罗仁明现在的状态?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但向他汇报的巡捕反复强调,这件事千真万确。
周凤岐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就把罗仁明家的所有佣人集中起来,逐个盘问。
他这才发现,罗家的佣人,里里外外,老老少少的,各管一摊子事,足有六个人。而主人却只有两人,而且一个只剩下半条命。
而根据一个叫老洪的男佣反映,案发当天的下午一点左右,他正在院子一侧的树丛里修剪树枝,一抬头,刚好看到大少爷从客厅里退出来。
“大少爷?你没有看错,对吧?”周凤岐追问。
“我耳不聋眼不花,怎么会看错?大少爷当时从里面走出来,也看到了我。我看到他转过身去,对着门里面的人说着话……”老洪继续说道。
“他都说了些什么,你听清楚了没有?”周凤岐追问。
“我听得很清楚。大少爷当时说,冰燕弟妹,你回去吧,我改天再来看二弟。”老洪说道。
“那天大少爷离开以后,还回来过吗?”周凤岐想了想,问道。
“没有。那天我在树林里修剪,一直干到大少奶奶过来,然后发现二少奶奶出事。在这之前,没有人进来过,否则我在院子里一定能看到……”老洪很果断地说道。
还有两个佣人也附和着,支持老洪,说他们也没看到大少爷回来过。
周凤岐听到这里,未免就有些失望。因为按照这样的情况,案发前当罗志强离开时,徐冰燕应该还是好好的。他之前推测罗志强杀害徐冰燕,然后离开,现在看来这种推论显然有问题。
这时赵勤赶了回来,跟他汇报了他查到的情况。
“查清楚了。徐冰燕之所以愿意嫁给罗仁明,是因为她想为自己的父亲解围。”
“解围?解什么围?”周凤岐追问道。
“徐祖飞的贸易公司之前在经营中发生意外,面临巨额赔偿。徐祖飞即便倾家荡产,也只是杯水车薪,而且还面临牢狱之灾。这个时候罗方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帮助他,条件是让徐祖飞把女儿嫁给他儿子罗仁明。徐祖飞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罗方就进一步说只要徐祖飞答应,他就把这笔巨额资助,当成是聘礼,送给徐祖飞,不然的话,他徐祖飞破产不算,这辈子就别想走出监牢大门。徐祖飞还是不答应,但他女儿徐冰燕闻讯后,却主动站出来答应了这门婚事。一句话,徐冰燕之所以嫁给罗仁明,完全是为了替父抵债,救他们这个家庭……”
周凤岐听到这些,心中不由自主就涌起一股对徐冰燕的深深哀叹和敬佩。
“徐祖飞当初坚决不同意女儿的决定。但徐冰燕以死相逼,还绕过父亲,直接跟罗方洽谈好条件,然后不顾父亲阻拦,毅然跳上了罗家前来迎亲的花轿……”赵勤继续说道。
周凤岐长长吁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而这个时候,两个巡捕已经把罗志强从他自己家里带了回来。随他一起来的,还有罗志强的妻子,以及罗志强的父亲罗方。
罗方一见到周凤岐,马上就大声呵斥道:“周探长,你凭什么说是志强杀害了冰燕?他凭什么要去杀自己的弟妹?”
这个问题原本周凤岐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但刚才老洪的一番话,又让局面发生了改变。但对于罗方,周凤岐却另有些情绪要跟他计较一番。
“罗先生,你为了要让徐冰燕嫁给你儿子,就去要挟徐祖飞,这可不地道。”周凤岐冷冷地说道。
“冰燕嫁给我小儿,完全是出于自愿。这个大家都亲眼看到的。至于徐祖飞,我还花了一大笔钱,帮助他逃过家破人亡的灾祸呢。”罗方不以为然地说道。
周凤岐仔细想想,也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计较的。因为徐冰燕确实是自愿嫁给罗仁明的。
还有,婚后徐冰燕一直尽心服侍着罗仁明,想必也是她出于某种担当吧。
她即便是因为替父抵债才委屈自己,不得已嫁给废人罗仁明,也不想因此而薄待罗仁明,因为对方毕竟已经是自己丈夫,而且还是个病人。
这样看来,徐冰燕确实是个敢承担、有魄力的善良女子。
“罗先生,昨天中午,你是不是跟徐冰燕见过面?”周凤岐绕开气势汹汹的罗方,转而去问罗志强。
“没错。我给二弟送了些新药过来,顺便给弟妹讲了讲如何食用这些药,有些什么要注意的地方……”罗志强镇定地说道。
“就这些?”周凤岐追问道。
“我们……还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家常。”罗志强稍稍犹豫,说完就又恢复冷静。
周凤岐死死盯着罗志强,发现他的目光之中,隐隐有些忐忑。但更多的却是一份浓浓的伤感。
“你有没有去徐冰燕的房间里跟她谈事?”周凤岐又问道。
“当然没有。前后我都是在客厅里跟弟妹说话的。”罗志强说道。
关于这一点,周凤岐之前也核实过了。当时所有的佣人都不在场,没有人看到罗志强究竟是在客厅还是在徐冰燕的房间里跟她说话的。
“无缘无故的,我怎么可能会去杀弟妹?周探长,冰燕的死,请你务必多多费心,抓到凶手,不要凭空胡乱猜测,诬陷好人。”罗志强彬彬有礼,最后冷冷说道。
罗志强说这些话时,站在一边的于美芳神色幽怨,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丈夫,目光之中透露出来的情绪,风卷云涌,变化莫测,不可捉摸。
周凤岐不免沮丧。若是老洪所言不虚,那么罗志强便不再具备嫌疑,因为当他离开罗仁明家时,徐冰燕还活得好好的。但在徐冰燕房间里发现的那些线索,又无法不让周凤岐怀疑罗志强。
周凤岐还不甘心,就再次单独询问老洪。
“老洪,当时大少爷站在门外,对着门里面的二少奶奶说话。那你有没有听到二少奶奶对大少爷说过什么话?”周凤岐问道。
老洪想了想,摇摇头说:“我没有听到二少奶奶说过什么。”
周凤岐一阵惊异,追问道:“那你当时看到站在门里面的二少奶奶了吗?”
老洪再次想了想,摇摇头说:“从我站着的那个位置,并没有看到二少奶奶。但当时大少爷确实是喊着二少奶奶的名字,然后在跟她说话,告别。”
周凤岐想了想,恍然大悟。
这个罗志强,实在是太狡猾了。
既然老洪并没有看到徐冰燕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徐冰燕的说话声,只是听到罗志强喊着弟媳妇的名字,然后在跟她说话,那么当时的情况也完全有可能是:当时徐冰燕根本没有站在客厅门里面,而是已经死了。罗志强在徐冰燕房间里行凶后,退出客厅,却看到老洪在树林里望着自己,就有些慌张。为了摆脱嫌疑,他就故意站在客厅门外,转过身去,冲着门里面自说自话,假装是在跟徐冰燕嘱咐,告别。而老洪不明所以,只当是大少爷正在跟徐冰燕说话。而这个时候,想必徐冰燕根本没有站在客厅大门内送别罗志强。此时的她,必定是已经死在了二楼房间里。
想到这些,周凤岐信心大增,把罗志强作为重大嫌疑犯,带回了巡捕房。
五
但罗志强还是不承认自己杀害了徐冰燕。而周凤岐此时也不便轻易咬死罗志强就是凶手。
因为他始终找不到罗志强的作案动机。
另外在周凤岐的脑海里,还萦绕着另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徐冰燕究竟是怎么怀孕的?这个新生命的父亲是谁?跟本起案件又会不会有些牵扯?经过检验判断,徐冰燕腹中的胎儿,大致已经有两个月,那么也就是说,徐冰燕是嫁入罗家两个月左右时,怀上的这个孩子。
为此周凤岐开始调查徐冰燕生前的情况。他收罗徐冰燕从上大学时期开始,所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接近过徐冰燕的异性。
但是周凤岐花了一番心思查找,却一无所获。徐冰燕在学校曾经有过两个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但是经过排摸,这两个男生很久以前就已经去国外念书,一年内根本没有回过国。
然后周凤岐又到徐冰燕曾经工作过的报社打听。报社新闻部主任张力告诉他,徐冰燕在工作期间,好像并没有跟哪个异性有特别亲近。
正当周凤岐准备打道回府时,张力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冰燕有次参加过一次示威游行,而且还是这次游行的志愿者。就在这期间,我听说她曾经跟一个男人走得比较近的。”
周凤岐赶忙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我给你个地址,你自己去打听吧……”张力说着,就在一张纸条上写了两行字,交给周凤岐。周凤岐拿着纸条,一下就愣住了。
因为纸条上分明写有一个公司名称,以及“罗志强”三个字。
周凤岐按照地址,找到了纸条上写的宏昌公司。他很早就知道这是罗方的产业,现在正由他的大儿子罗志强掌管。
周凤岐进入宏昌公司,一番询问调查,得知半年前宏昌公司的确支持过这次游行示威,并送去了很多食品、雨衣和饮用水。老板罗志强非常支持这次游行,更是亲自把东西送到现场。而现场接洽罗志强的,就是当时担任游行后勤志愿者的徐冰燕。
同时周凤岐又检查了罗志强的办公室,找到了罗志强和徐冰燕在游行现场的好多照片。从照片上两人的神态和身体姿态来看,两人关系已经相当密切。
周凤岐看着照片,直接就想起徐冰燕怀孕这件事来。
周凤岐马上回到巡捕房,提审罗志强。在问及跟徐冰燕的过往时,罗志强的神色突然有了很大改变,原本淡定冷静的他,忽然就开始惶然、悲伤起来。
周凤岐看到这些,心中马上就确认了某种猜测。
“罗志强,你之前跟徐冰燕的关系颇为亲近。你也没想到这次徐冰燕会成为你的弟媳妇吧?而且我们知道,徐冰燕已经怀有身孕……”周凤岐注视着对方,举着照片,缓缓说道。
罗志强的情绪开始极度躁动起来,最后突然瘫软在椅子里,不胜悲伤,暗自流泪。
周凤岐见状,更是心中有底,就道:“罗志强,你是不是暗中引诱了徐冰燕,并致使她怀孕的?”
罗志强满脸是泪,为情所困,无心抵赖,点了点头。
“然后你害怕事情败露,就找机会把她给杀了。这应该就是你的作案动机!”周凤岐继续说道。
“不不不不。我没有杀人。我承认真心喜欢着徐冰燕,我也承认一时冲动,跟她亲热过一次。但我真没有杀她。对了,她怀孕的事,我之前根本还不知道呀……”罗志强哭诉着。
“你在装糊涂。”周凤岐呵斥道。
“我真的没有杀冰燕……”罗志强哀号着说。
这个时候,于美芳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周探长,我丈夫没有杀人。”于美芳不顾别人阻拦,挣扎着冲进来,高声叫道。
“于美芳,你想干什么?”周凤岐注视着她,喝道。
于美芳神色变幻不定,内心似乎是有着无比纠结的心思在涌动,又似乎是在聚集全身之力,最后才缓缓说道:“弟妹她是自杀,是自杀。周探长,你听我慢慢说……”
周凤岐惊讶地望着她。
于美芳突然望着丈夫罗志强,目光幽怨,潸然泪下,不知何故。
还没等大家发问,她终于鼓足勇气,鄙夷地望了丈夫一眼,随后转向周凤岐,说道:“周探长,案发那天我去找弟妹时,其实她的房门并没有上锁。我推门进去时,就看到她倒在血泊当中。我慌忙俯身把她抱住,发现她还没有咽气。我刚想转身喊人,却被她拉住,说有话要跟我说……”
“啊,徐冰燕当时没有死……”周凤岐非常意外。
于美芳点点头,继续说道:“冰燕这个时候,已经面色灰白,气若游丝,但看到我以后,就一下恢复了精气神,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说她有个秘密,本来准备就此带走,永远不向任何人泄露。但现在临死前看到我,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想把秘密告诉我,并且请我务必谅解……”
周凤岐听到这里,突然就有些惶然,内心油然冒起一个可怕的预感。
而于美芳此时也朝丈夫投去幽愤一眼,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当时冰燕虽然非常虚弱,但接下来依旧说了好多,大致的意思是,她之所以选择这条路,一是因为自己无力的命运。她之所以会答应这门婚事,无非就是为了帮父亲解围。但不料父亲因为眼睁睁看着女儿跳入火坑,就把所有的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不久也郁愤而死,这令冰燕无限悲伤和绝望,瞬间觉着自己失去了唯一活着的盼头。二是她说自己已经怀孕,但不是跟丈夫,所以她愧对罗家,愧对罗仁明,她唯有以死谢罪……”
“她说过孩子的父亲是谁吗?”周凤岐想确认一下,就追问道。
于美芳听到周凤岐这样问她,突然满脸是泪,扭过头去,泪眼望着丈夫。
罗志强一见到妻子这副模样,便知道大势已去,更是无地自容。
“冰燕跟我说,她是在那次游行中认识我丈夫的,并且还深深爱上了这个热忱支持爱国示威运动的先进民族资本家。他们在那次游行中建立了感情,以后还频频见面,但因为罗志强已经结婚,就忍住情感,没有继续发展关系……对不对?伟大的爱国民族资本家!”于美芳说到最后,朝着丈夫冷冷地说道。
罗志强低头不语,泪流满面。
“而这次徐冰燕嫁到罗家后,两人意外重逢。冰燕说了她的不幸遭遇,令罗志强非常同情,并大加呵护。她还说她有了这份同情呵护,也似乎找到了宣泄郁愤情绪的渠道,并且获得了很大的慰藉和力量。两人一来二去,就有了苟合之举。志强呀,她可是你弟媳妇呀,你还真下得了手!我真替你们害臊。”
周凤岐深深惊叹。
“志强,你看上去很爱冰燕,但你的不伦举止,却直接把她送上了不归路,你意识到没有?你糊涂呀……”于美芳淌着眼泪,对丈夫说道。
罗志强深深懊悔,泣不成声。
“冰燕在说完这些以后,就咽气了。同为女人,我突然觉得冰燕好可怜,对她的憎恨也瞬间消失。我觉得有人要为冰燕的死负责,然后就想起了罗志强。我恨罗志强的不忠不仁,于是我就把罗志强在客厅跟冰燕谈话时抽的烟头,连同烟灰缸一起放进冰燕房间,再把志强掉落的一粒纽扣丢在现场,再把徐冰燕手里的水果刀擦拭一遍。我把这个自杀的现场,伪装成一个有着显著谋杀痕迹破绽的假现场,然后再锁上房门,去找佣人拿备用钥匙,并且顺势让佣人作证,让大家以为我跟佣人是一起发现尸体的……”
周凤岐恍然大悟。
“冰燕……”罗志强大哭。
“但是这次,当我看到周探长真的以为我丈夫就是凶手时,就又心生悔意。志强他有错,但罪不至此,且毕竟是我丈夫,所以我就赶来坦白澄清。对不起周探长,给你添了麻烦,你多见谅……我这里还有一封冰燕写的绝笔,上面好多事虽然没明说,但足以证明她此举是自我了断。我是在她房间的桌上看到的,本来我准备把它藏匿起来……”于美芳说着,就把遗书交给周凤岐,然后又扭头望着丈夫,目光愤怨、无奈。
周凤岐接过遗书,心中百味丛生,无限唏嘘,喃喃自语道:既然秀丽天成,何以凋零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