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2019-06-28阙亚萍
阙亚萍
一条窄窄的石桥街,街东是我家,街西是学校。我每天在这条街上来回四次,一天就过去了。我知道从东到西有几家店铺,各家分别出售什么货物。街上总是挤满了人,自行车的铃声此起彼伏;廉价的扩音器里一遍遍叫嚣着某种进口神药的广告;街道破旧不堪,房屋拥挤,一家挨一家。我能叫出遇见的每一个人的名字,我熟悉他们的性格,疾病,爱好,以及从他们身上延展出的枝枝蔓蔓的关系网。空气中弥散着水果腐烂香甜的气息,卤水煮沸的气息,糖炒栗子和炕山芋的气息……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常常仰望天空,自言自语。有没有比这死气沉沉的生活更好一点的人生?我会一生都被困在这条街上吗?我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会是什么样子?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仿佛我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苦苦等待已有十五年之久,我时时能感受到远方世界颤动的余波。
冬天到了,刺骨的冰寒。
我走到粮油店门口,停下。光,从天空泼洒下来,一层又一层,由浅及深地将我包裹,我快要冻僵了的四肢在暖暖的光中舒展开来。粮油店正对面,是西城墙的一面残垣断壁,终年照不进光,墙面呈土灰色,岁月烟熏火燎过后,黑漆漆的。斑驳,潮湿,阴冷,与对面的石桥街,形成世界的两极。忽然,从我的背后射出一束毛绒绒的橙光,从城墙脚下经过,正慢慢向上攀援——从黑暗到明亮的过程,仿佛是一个不可固化的梦境。我转身,想分辨光的来源,无果。粮油店大门洞开。我的目光再次投掷于对面的破败城墙,仿佛世界突然向我打开了一扇窗。它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展现自己,每一个细节:墙壁间开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在风中微微颤动,枯死的紫藤树在橙光中呼吸,饱受战乱与人世沉浮的一砖一瓦漾出平和的微笑,城墙上的碎玻璃溢出细碎光芒……我长久而热烈地凝视着那束橙光,在无尽而匆忙的时间长河里,第一次深情驻足,凝视美,凝视静默。我好像获得了一些智慧与力量,又好像还是什么都不懂,它好像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而那束橙光,在那个下午,对石桥街上所有僵化与无望的事物进行了一次镀亮与拯救。一道光,瞬间照亮我灰暗的生活图景,仅仅是瞬间,稍纵即逝,它却并不打算修改我的生活。仿佛它所有的智慧,都在欲言又止中,都在打开又关闭的窗户前,都在缓缓流动的细节里。我站在粮油店门口,薄光流动,在我的皮肤上游弋,在我的毛孔里探寻,我陷入了梦一般轻盈呢喃的触觉里。闭上眼,我能听见碎光落在枯枝上的哔哔剥剥声。经过这个下午,我并没有懂得比之前更多,但我却有一种丰饶充盈的感觉。仿佛生活的秘密就在帷幕后面,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去揭开它。我默念着:“记住,今年你是十五岁。你要永远记住这束光和这个下午。”
夏日清晨,繁茂的枝叶闪烁着紫色、蓝色、黄色的微光,仿佛一粒粒细碎斑斓的钻石在滚动。这一年,我二十岁。我叠好床铺,对着镜子刷牙,梳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松弛地垂在肩部。我穿上丝袜,吊带裙,白色凉鞋,然后洗脸,抹面霜。走出宿舍楼,我在草地上坐下。我一手握燒饼油条,一手握牛奶瓶,腿上放一本灰蓝色封面的《海子的诗》。晨光里,我嘴中塞满食物,含混不清地朗读:“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我的长裙隐约散发出水灵灵的果浆的香甜与馥郁,光,毫无节制地倾泻。在这个清亮的早晨,我深深爱上了这具鲜嫩的肉体。
远处的楼道口有一对中年情侣,一个浅蓝长裙,一个米白衬衫加深灰西裤。他们是这所校园的老师,工作人员,还是校外的人?他们拥抱,亲吻,偶尔发出一两声梦呓般的呢喃。一只修长的手伸进浅蓝色的衣裙里,如蛇一般地游弋,探寻。游丝般悬浮的碎光,在他们的脸庞,在随风飘舞的发梢,在暗影重叠的墙壁,在一切可能的空间中互相造访,互相推动,将空隙中的每一处阴影瞬间照亮。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他们仍然沉浸在彼此的呼吸与心跳里,沉浸在致命激情的阴影里。光,不断折射与堆积,他们在晨光里找到归途。我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我的身体有轻微颤动,仿佛躺在一艘小船上,被一重又一重的水波轻轻摇晃着。男人一声低低地吼声传来,他们身体的边界——美妙的子午线不断扩散,交叉,他们瞬间滂沱,一泻千里。他们一动不动,仿佛陷入肢体倦怠的沉重睡眠中。一抹橘色的光从鼻子与鼻子之间,嘴巴与嘴巴之间的缝隙中,向我闪射过来,我举起手,捂着一只眼睛,光,仍然像钢针般穿透了我。我在他们的烈焰激情中,感受到了一股深邃而不可言说的暗流。此时的他们仿佛已不复存在,像是一股暗流,时而朦胧,时而喷薄,渐渐地,与光,融为一体。
在暗流与光的相互感知与嵌入中,他们的爱情得以完成。而之后呢?离开这个楼道口,离开晨光的映照,他们的爱情会在暗流中分崩离析吗?
晨光如花瓣一点点散落在我的头发,脸庞,肩部,碎花长裙,牛奶瓶和诗集上。观看了一场欢爱的盛典后,世界又复归寂静,平庸生活依然没有改变,我反而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捕获。草地上这具由我暂住着的肉体,盛满我读过的书,汲取的知识经验与经历过的事情。有一天,它也会在光的折射与蒸发里,慢慢失去水分,干燥,枯败,衰亡。皮肤会如空袋子一样松弛,脸颊的赘肉将会越来越多,风一吹就会颤动。身体可以抵达云端,也可以如被摧毁的楼房一样,化为废墟。“光会一点点消失,永恒的黑夜会降临。”一个遥远而空茫的声音在对我说话。我不知道它的来源。只知道,此刻,现在,我被它召唤了。
那个清晨,在目睹一场烟花般绚烂的爱情之后,在晨光渐渐消隐后的支离破碎的光之花瓣里,我低声哭泣了起来。
祖母的遗容是一张没有光泽的脸。皮和骨头构成的框架,曾经填满鲜活的肉,又在光消逝前集体逃逸了。这一年,我三十岁。当光亮从祖母的身体里消失,我也直接跌入灰蒙蒙的中年。
头顶三盏长明灯,脚触三盏油烛灯。祖母的身体是一座黑暗的塌陷的城池,借助灯光,城池被点亮。祖母的遗体在家最后三天中,按照风俗,每一盏灯,都不能熄灭。她要在灯火阑珊中完成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深情告别。我是灯盏的守护者。我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那六盏灯。这是我能为祖母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没有了光,祖母飘荡在旷野中的魂灵,怎么能找到回家的路?如果没有了光,祖母离散的记忆碎片,能拼凑出前世的轮廓,准确无误地找到家的方向吗?我往灯盏中加油,剪烛芯。灯光唤醒我对死亡的敬畏。当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多么希望躺着的祖母坐起来,用她无法现身的形体拥我入怀;用她说不出的古老而缓慢的声音告诉我,在光消逝以前,潜伏于肉身的一切挣扎与疼痛,都已尘埃落定。
我目睹了光亮从她的眼中一点一点黯淡、消隐的过程。灯枯油尽后,她走了。我们出生时看见的第一束光,以及带走我们的最后一束光,我们每个人都是被一束光带来,又被一束光带走。我转过身,背对着光,我看见被光照亮的桌椅,台历,水壶,挂钟,黑白照片……却看不见光的样子。光,点亮了事物,却隐匿了自身,光,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深邃力量。
一束光在祖母被华美锦缎覆盖的遗体上荡漾。斑斓的星光无法照亮白布下面她那双永远合上的眼睛。这两扇沉寂的黑窗,再也无法感受光束中的芬芳与热量了。
六盏灯的光芒环绕着她。她这已经完成的,在颠沛岁月中辗转挣扎过的一生,可曾领受过光如此眷顾?我轻轻揭开她脸上的白布,静默地看着她。此刻,空气中有一阵细微的颤动,所有的光,摇曳着,向她沉寂的遗容涌来。一种虚无而空旷的感觉降临了。这是我的祖母吗?这张被燈光精心整理过的遗容有一种古老的庄严,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了。
灯火通明的灵堂里供奉着热气腾腾的酒肉与米饭。四周挂满挽联,白纸与花圈。焚烧的纸灰在光线中飞舞。唢呐声中,穿着古风孝衣,化着泪眼妆的哭丧人声泪俱下地唱:“姆妈呀,亲娘哎,哭起我的亲娘眼泪多,你拼着性命日夜做……”哭丧人每熄灭一盏灯都要歌哭一遍祖母生前的各种善良贤惠,忍辱负重。当六盏灯全部熄灭后,哭丧人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两行血一样的泪挂在哭丧人的脸上。
我已肝肠寸断,当眼泪泻下脸颊,我想起智慧的印第安人,亲人逝世后,他们允许自己有六个月的哀悼期。家人搭起祭坛,供奉上糖果,点心,烹熟的猪头、羊头、牛头。点燃六盏灯,他们在灯光中跳舞,歌唱,呼唤逝者的灵魂归来,并与之对话,共舞。六个月后,家人们将在烛光里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每个人都会带上面具,狂欢跳舞,直到蜡烛燃尽,他们才会打开所有的门窗,让逝者的灵魂真正飘走。
如今,我们家族最前沿的那道屏障,那束静默的生命之光,已走进了永恒的黑夜里。三天三夜结束,灯灭了,祖母被送到没有光的地方。她的终点也将是我的终点。
光如水流,从天空涓涓流淌到厨房的窗台前。光里有无数细节:墙壁上投射着枝杈宁静的剪影;光落在透明的玻璃水杯里,折射出橙亮的幻彩魅影;光落到橱柜上,橱柜被一分为二,阴影部分更立体,光亮的部分折射出绿萝枝蔓缠绕的倒影……
这一年,我四十岁。我穿着围裙,头发随意束在脑后,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厨刀,对着案板上一只从菜市场买来的,宰杀后清洗干净的老鹅,不知所措。我把厨刀提起又放下,不知该从哪里下手。一抹夕光落在潮湿的案板上,水面泛起清亮的五彩涟漪。我用厨刀把案板上的老鹅推开,涟漪慢慢扩张至整个案板,像一幅随手画下的空灵之画。我沮丧的情绪持续发酵,瞬间就到达临界点。仿佛有一个无处不在却又悄无声息的敌人,在暗处偷窥我,嘲讽我,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忽然,我用厨刀向空案板狠狠砍去,涟漪破碎。在支离破碎之中,我感受到一种已远离我很多年的极致力量,我被它裹挟着,胁迫着,再砍一刀,又砍一刀,在无人的家中,在明明灭灭的夕光里,在我一站十几年的厨房里,我像个疯子般对着空案板歇斯底里地乱砍一气。扔了刀,狂叫,狂奔,痛哭流涕——敌人却按兵不动。
三把牙刷,三只水杯,三双拖鞋,三条毛巾,三管洗面奶,三瓶爽肤水。上厕所排队,洗澡排队,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把门敲得咚咚响。清澈的晨光落在一张铺着蓝色碎花桌布的餐桌上。一杯牛奶,一杯咖啡,一杯蜂蜜水,一个梨,两根香蕉。一个人喝米粥,一个人吸面条,一个人吃蛋炒饭。吧唧吧唧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人喜欢吃辣,一个人喜欢吃淡,一个人喜欢吃甜。穿好鞋子,拎着包准备出门的人不耐烦地站在门口,催促着要同行但还在慢吞吞地喝牛奶的人。收拾餐桌的人,趿拉着拖鞋,蓬头垢面,心生怨气。
灯光下,铺着蓝色碎花桌布的餐桌上摆着花束。窗帘拉起,两个人坐在亮处,一个人坐在暗处,围着餐桌吃晚饭。三个人各自有所思,又要照顾身边人的情绪。长时间的沉默后,一个人谈论起了天气,经济,人际,一个人赶紧附和,一个人把头埋得更低。离开了餐桌后,一个人陷在沙发里看电视,一个人把书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一个人站在洗碗池面前哗啦哗啦地洗碗。
哦,这幸福的生活图景!
夕光在大理石的镜面上洇染开橘色微波,挂钟透过光束打在暖暖的地板上,嘀嗒嘀嗒,地上的秒针也在转动。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有水流淌,光落在水池里,闪亮的池壁有层层叠叠的光影。
楼下响起了熟悉的汽笛声,我从无物之阵中迅速抽离。洗脸,理好凌乱的头发,看了一眼镜子,女人眼角的皱纹细微而永恒。我对着镜子摆出微笑的表情。带着这个微笑的表情,我把老鹅放入冰箱,将厨刀与案板洗净,擦干,收到橱柜里。
晚上吃什么?
晚上吃什么?
一个人问。
一个人再问。
我从冰箱里翻出两袋速冻虾仁水饺。放入温水中融化,冰渐渐融化,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星星在水中绽放。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于漫天星光下的旷野中。
我们穿着潜水服,戴着潜水镜,背着氧气瓶,站在海风吹拂,晨光耀眼的蓝岛上。潜水教练帮我们再次检查接口处有没有连接好,并将我们的发丝小心清理出,避免影响潜水服的密封性。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一行人缓缓走到入水口。来之前做过攻略,蓝岛的海底偶尔会有下降流出没,而海底的静美却是举世无双。潜过很多次水,从未有过如此忐忑不安,我硬着头皮机械性的向前移动,竟生出一种以命相搏的悲壮感。百米长的沙滩,只听见喘息声与沙沙的脚步声。
我死死咬住氧气咬嘴,眼一闭,心一横,扑通一声,跳入海底。入水后,与在岸上等待的感觉完全相反,我获得了暂时的宁静。我看到了一个流光溢彩,晶莹剔透的世界:晨光折射在深蓝色的海底,光影交错,无与伦比。五彩斑斓的珊瑚群,成群结队的小丑鱼,悠游自在的海蛇,从我身边经过。
我沿着既定的轨迹下潜,进入了一条海底隧道,手可以触摸到两侧珊瑚石。光线越来越暗,我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恐惧紧紧摄住我,仿佛蹒跚于史前的黑洞,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无法预计。我的耳朵持续胀痛,胸口像压了块陨石,我感觉自己已快要到达身体所能承受负重的极限。一束橙蓝色的斜光及时照了进来,我的不适渐渐消失。昏暗的海底隧道被点亮了:岩石静立在错落有致的光影里,我从四十米的海底抬头仰望,一种极致到让人想落泪的静谧蓝色,让我想起大教堂的屋顶,神圣,空灵。我的身体松弛而柔软,如一尾鱼儿游于海底,那蓝色的水光轻轻摇晃着我,一种来自地心深处的缱绻温柔。我仿佛重返母亲的子宫。不断上升的水泡,在光的折射下,像一粒粒斑斓水晶向上盘旋。密不透风的岩石经过时间的过滤以及海水的冲击,形成了一道裂缝,光就照进来了。就像莱昂纳德·科恩的歌中所唱:“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我在清澈的蓝光里,开始缓缓上浮,黑暗再次裹挟住我。水草,鱼群,海藻,一一掠过我的身体。忽然,一股气流将我往下拉了好几米,身体失控一般滑出去,我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这是遇到下降流了!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无数气泡在我身边漂浮,下沉。我也来不及多想,伸出手抓住一块岩石,身体停止下滑,看来这股下降流并不是很强。穿着密不透风潜水装备的我,仍然感觉到皮肤里沁出冷汗。然而,恐慌并没有持续很久。我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致征服了,我泪流满面。一个蓝色果冻般的世界,此生见过的最纯净最透亮的蓝水,一眼能望到几十米之外的火红的珊瑚群在蓝色水光中摇曳,仿佛静水包裹着烈火,蔷薇渗透了星空。我左边的岩石上标注着北美,右边的岩石上标注着欧洲。海洋之心无言且深邃。我被这亘古的静谧征服。难道,这永恒的静,这无尽的蓝,会是我的归宿?忽然,一阵潺潺的水流声传来——鲸鱼?鲨鱼?毒蛇鱼?真的命中注定要葬身于此吗?我绝望地闭上眼,在心里默诵:“我信罪得赦免,我信身体复活,我信永生……”一阵迷迭草的香气袭来,我睁开眼,一个长发飘飘,头戴七彩花环,容颜如玉的年轻女子朝我的方向游来,蓝色的水光如花瓣般均匀地洒落在她水中的修长柔软的身体上。“萍,我是祖母,你快走吧,不要留恋此处,这儿还不是你的世界……”她舒缓柔软的话音刚落,一股上升流就轻轻托起我的身体。我开始缓缓上升。那个已经消失于清幽的蓝色海水之中,容颜灼灼的女人是我的祖母吗?她怎么会出现在离家几万公里的异国海底?而且,如此年轻?是梦境,还是幻觉?哪怕我已四十一岁,生活也从未将所有的答案都告诉我。我在海水中持续而平缓地上升。每上升一些,我的身体就变得轻盈一点。我又穿过一截昏暗的隧道之中。我想起年轻祖母的告诫:回到你的世界。难道在她的世界里,她就拥有了永恒的青春?
我的世界有光。
此时,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光的照彻。光,我的生命之源,我的灵魂之火。光,从不让我失望。它再次抵达了:海水被点亮,琥珀般晶莹。我的心丰盈而宁静,在光影交错中,我仿佛看到一百多年前,早已沉寂的光阴和永恒的故人逆光而上。
光,也引领我的归途。我张开双臂,迎着光,继续向上。
责任编辑 墨 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