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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身份之争”撕裂以色列国会

2019-06-28王晋

世界知识 2019年12期
关键词:豁免权组阁右翼

王晋

经历了重重困难而最终当选的国会议员们,不久之后却纷纷主动要求终止自己的议员资格,并且解散国会。这看似荒诞的一幕,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以色列政坛。5月29日深夜,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宣布解散国会并定于今年9月重新大选。

2019年5月29日,以色列议会投票通过由利库德集团提出的解散议会提案,决定重新举行议会选举。图为以总理内塔尼亚胡向媒体说明情况。

“短命”的新一届国会

4月9日,以色列举行了议会选举。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内塔尼亚胡领导的利库德集团非常有希望成功组阁,且内塔尼亚胡连任总理不会面临太多挑战。一方面,与2015年大选相比,利库德集团获得的议席数从30席增加到了35席,顯示出内塔尼亚胡仍然受到以色列选民的欢迎;另一方面,在2015年大选中,右翼政党(包括利库德集团、犹太家园党、沙斯党、“我们的家园以色列”、联合妥拉犹太主义党)共获得了120个议席中的57席,而此次选举中右翼政党(包括利库德集团、沙斯党、联合妥拉犹太主义党、“我们的家园以色列”和“联合右翼”)获得62席。由此可见,右翼政党组建联合政府的难度比2015年大大降低,而且主要的右翼政党领导人都表示支持内塔尼亚胡来领导组建新一届内阁。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内塔尼亚胡的组阁之路并不顺畅。在从4月17日开始的28天组阁期限内,内塔尼亚胡未能成功组阁。随后,以色列总统里夫林又授予内塔尼亚胡14天额外的组阁时间。但是,一直到5月29日夜晚,内塔尼亚胡仍未能争取到足够的政党支持,未能组建起超过60个议席的执政联盟。

根据以色列《基本法》,如果以色列总统授权的政党领导人无法在规定的时间内成功组阁,那么以色列总统有权授权其他政党领导人重新开启组阁进程。鉴于中间翼政党“蓝白联盟”在大选中获得的议席数与利库德集团几乎相当,因此在5月29日之后,里夫林总统很可能会授权“蓝白联盟”领导人班尼·冈茨开启新一轮组阁进程,而在主要右翼政党都已明确表示支持内塔尼亚胡组建政府的情况下,班尼·冈茨似乎只能与左翼政党、尤其是国会中的巴勒斯坦裔政党“新党—革新运动”和“新党—国家民主联盟”以及较为激进的左翼政党“力量党”共同组阁,这是以色列右翼政党无法接受的。因此,当内塔尼亚胡再次组阁失败后,以色列国会以74票对45票的投票结果,宣布解散议会并开启重新大选,目的是彻底阻断中间翼政党和左翼政党上台执政的可能性。

敏感的组阁议题

内塔尼亚胡此次组阁涉及数个敏感议题,最终导致组阁失败。一是,内塔尼亚胡力推国会议员豁免权法案,导致了利库德集团和其他右翼政党之间的矛盾与分歧;二是,右翼世俗派政党“我们的家园以色列”领导人利伯曼与右翼犹太极端正统派政党沙斯党和联合妥拉犹太主义党在征召犹太极端正统派参军问题上存在根本分歧。

根据2005年的以色列《基本法》修正案,议员尽管享有一定程度的司法豁免权,但是如果法院宣布调查某议员的违法犯罪嫌疑,该议员的豁免权将会被国会“罢免”。如果该议员被判有罪,其议员资格自动作废并需接受法律制裁。由此,以色列法院能够对议员的违法行为进行监督和调查。

2017年以来,牵涉内塔尼亚胡的贪腐丑闻不断发酵。今年3月初以色列总检察长决定起诉内塔尼亚胡,后者将不得不在今年10月出庭参加听证会。内塔尼亚胡力推的议员豁免权法案,目的在于遏制以色列检察机构和法院调查议员违法行为的权力。内塔尼亚胡希望将赞成豁免权法案作为其他政党进入执政联盟的前提条件。如果内塔尼亚胡的计划成真,那么一旦其组阁成功,豁免权法案将很快在国会获得通过并产生法律效力。

但是,豁免权法案在以色列社会引发了巨大争议。不少以色列学者和民众认为,如果豁免权法案获得通过,将为议员和政府高层贪腐提供便利。所以,右翼政党在私下支持内塔尼亚胡提议的同时,也纷纷抛出自己“入阁”的前提条件。在这些条件之中,犹太极端正统派参军一事是最敏感复杂的议题,也最终直接导致了内塔尼亚胡组阁失败。

在以色列,犹太极端正统派是一支非常强大的社会力量。一方面,犹太极端正统派有自己封闭的社区,拥有独立的教育、生活和政治网络,犹太教大拉比往往具有极强的号召力,每当出现与其有关的政治议题时,犹太极端正统派往往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动员上万甚至十多万民众,通过示威游行施加压力。另一方面,犹太极端正统派往往有自己的政治党派,比如代表中东裔犹太人(塞法尔迪犹太人)的沙斯党和代表中东欧裔犹太人(阿什肯纳齐犹太人)的联合妥拉犹太主义党。这些政党凭借稳固的支持群体,在每一届议会选举中都能够获得较多选票,从而进入执政联盟。

犹太极端正统派服兵役问题在以色列一直非常敏感。根据《基本法》,每个以色列公民(巴勒斯坦裔除外)无论男女,都有义务应征入伍。服兵役被很多以色列犹太公民视为与纳税、选举和工作一样是现代公民的必备条件。然而,犹太极端正统派则认为,参军会干扰犹太宗教学院学生学习宗教知识和履行宗教义务。1948年以色列建国之时,开国总理本-古里安与犹太极端正统派订立协议,允许犹太极端正统派免除军队征召。1999年,以色列通过《塔勒法案》,规定年满22岁的犹太宗教学院学生可以自愿决定是否应征入伍,但是绝大多数极端正统派仍然拒绝参军。

由于犹太极端正统派有近100万人(以色列总人口约900万),且极端正统派家庭往往养育较多孩子,因此有很多以色列人担心到2050年左右,以色列一半人口将会是极端正统派,那么将有一半人口免于兵役。2018年9月,时任防长利伯曼信誓旦旦地表示,将力推新的“极端正统派参军法案”,要求每个极端正统派适龄男女必须接受以色列国防军征召,拒绝入伍者将被罚款甚至拘役。利伯曼的主张与右翼宗教政党产生了根本分歧,这也是此次内塔尼亚胡组阁失败的直接原因。

以色列人政治身份之争

犹太极端正统派是否参军,不仅涉及军队建设问题,也涉及极端正统派在以色列的社会和政治地位,更涉及“以色列人”身份构建这一深层次议题——究竟“以色列人”是以世俗理念为基础,还是应当突出犹太教这一宗教内涵?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早期犹太复国主义者脑海中,犹太教被等同于一种“落后和自我封闭”的意识形态,而犹太复国主义意识形态则代表着对旧有的、以犹太教为基础的“犹太人”身份的反思,因此犹太复国主义者们提出,未来的犹太国家应当秉持世俗的、西方的政治理念,宗教力量应当被约束。现代犹太复国主义先驱赫茨尔在其著作《犹太国》中就提出,在未来的犹太国家里,“宗教必须被限制在宗教场所之中,而军队必须被限制在军营里”。早期犹太复国主义右翼代表人物雅博廷斯基也强调:“我们的精神内核来自于欧洲……我们来到以色列之地,是为了捍卫欧洲世俗主义的边界线。”

在上世纪70年代之前,“以色列人”包含着“热爱劳动”“努力学习”“金发碧眼”“世俗主义”等含义。但随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移民至以色列的中东裔犹太人逐渐步入政坛,“以色列人”的政治身份受到不同族群和习俗差异的冲击,犹太教义逐渐取代世俗主义理念,成为团结不同群体的重要粘合剂。与此同时,传统左翼工党独霸以色列国会的政治格局被打破,党派竞争日益激烈,票仓稳定的犹太极端正统派政党成为各大政党争夺国会主导权的关键因素之一。因此,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以色列社会中的犹太宗教力量不断增强,不仅在学校和军队中逐渐开设犹太教课程和祷告仪式,而且还主张在以色列社会中增加犹太教节日并遵守犹太教戒律等。在很多以色列人看来,以色列国防军是一个以世俗的犹太复国主义理念为主导的“大熔炉”,征召极端正统派入伍不仅事关以色列国家安全问题,更引发有关以色列人政治身份的论争。以利伯曼为代表的右翼世俗主义,与以沙斯党和联合妥拉犹太主义党为代表的右翼犹太教政治力量之间的矛盾日渐尖锐。

或许正因如此,通过重新选举重新调整右翼团体乃至整个以色列政坛不同党派之间的力量对比,成为打破当前政治僵局的唯一选择。

(作者为西北大学叙利亚研究中心研究员、察哈尔学会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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