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一梦

若非

酒仙推开我的门。他的胡须很長，像一把倒悬的拖把。

酒仙说：“年轻人，少喝酒，但茅台除外。”

说罢，他在我床沿坐下，就要开酒。

我一咕噜爬起来。“嘿，老头，打住。”

我不准备再喝——酒醉容易说胡话，酒香容易忘回家。不如看着一瓶美酒，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就像个美人。也不如看一只杯子，空空荡荡，倒挂三尺高处，几乎要与神明同在。更不如听人说酒中的故事，从古到今，忘记今夕何夕。

噗——酒瓶盖儿，一点点也不娇羞，任垂垂老矣的酒仙随便撩拨开。

酒香冲过来打招呼，一点也不客气，抚摸我的鼻孔。

我一把夺过酒瓶，脖子一仰，开始痛饮。

——一条涓涓细流，涌进喉咙，突然成了奔涌的江河，在我的体内浩荡。

——一万只骏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气势雄浑，孤独难言。我随便跳上一匹骏马，随便就可以去往任何一个自由的远方。

哦，我一定就是那个深夜惊醒的饥饿的孩童，死死咬住酒瓶嘴，如同咬住梦中母亲的乳头，吞下这粮食的精华，时间的精华，智慧的精华，日月的精华。

哦，我也可能是那个跋涉赶考的书生，在深夜里一间寒冷的破庙，枕着圣贤书，喝一口，就内心空空，忘记了大好江山，只心心念念一墙之隔的女鬼。

哦，不，我只是现世中谨小慎微读报纸发传真接电话的小公务员，使劲喝一口，就吞下满腔悲愤，再喝一口，就咽下了生活的苦涩与委屈。

没有哪一种可能，能让我停下这旷世的痛饮。

如果有，那就是酒仙在耳边那一句：“停停停，能不能给我留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