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笔记（组章）

吴湘岩

早上的白霜

这暮秋的繁霜，有一副冷肚肠的刀尖，在黎明过后阳光普照之前，给世界带来薄纱似的梦和短暂的严寒；那些开始游弋在天边的云彩，暗夜轻声咳出的黄金。那一片青松和冷杉，与这个高山上的小村枕在晨曦中的洁白里……

这些时间沉淀下来生命所需要的盐粒，让它们更细、更小一些，一土和一棵蔬菜在它们的滋补下正日益变得肥胖。让秋虫的鸣唱更低一些，低到草木和土地的根部，我想说出我对它们全部的热爱。

乡村小学

晚霞的杯盏已倾斜。山坡上和田野里飘荡着乳牛般肆意的笑声。一小块阴云隐在青山背面。

那个站在课堂外的人，与角落里的乒乓球台边那棵大刺槐，卫兵一样伫立着。他们间的言语很轻，就像蝴蝶沐浴在月光下的舞蹈。

他的目光一点点低下去，移过黧黑的屋檐和败倒的墙头草。

斜躺在门边的，是一堆那个名叫桃花的没娘的学生，刚刚从园里抱来的大白菜和红萝卜——还有一张桃花般的笑脸。

蛙 鸣

是一阵蛙鸣翻开春天新的一页。山村寂静，而月光清泠。田园一派秀色，掩饰了老屋与旧山道的苍凉。这一刻我是富足的。有如一阵初夏的晚风吹开心中郁积许久的烦躁，吹开那经过日月洗礼渐成为痂子的伤痕。

记忆中的那片园地渐次铺展开来……那些缓慢的时光，快乐与安静，还有寂寞犹存。在那样一个场域，就像一部童年在学校大场坪观看的老电影，常留脑际。就像一片叶子跌入流水的怀抱，注定了他寻找彼岸的漂泊，却对此生的夏天，记忆犹新。

而现在，它们都已经不再，只有今晚的蛙鸣左一亩右一亩地跳过田塍，溅满了泥墙黛瓦的山屋。

风 声

每年秋冬两季以及初春，高斗的风声令人联想到野马的嘶鸣，它们的蹄踢踏过飞天的玄燕。从《史记》和《汉书》里脱缰而出的马，或者徐悲鸿胸中奔腾如飞的马，它們乘着暮色而来，在今夜，把原本寂静的山村烘托得更加荒远。

最后一枚叶子在风中凋零了；

最后一片园子在风中寥落了；

最后一炷日子在风中剥蚀了；

星子在风中陨落，没有刻度的时间在风中来回穿梭。怎么风声就不古老，依然那么强劲地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