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医院谋求体检“三甲”

文/本刊记者 徐洁

顶级三甲公立医院体检中心不约而同放弃对“量”的追求，意在发力什么？

从业二十余年，谈及最大行业感触，北京大学第三医院（以下简称“北医三院”）体检中心主任王鹏表述了一个观点：以北医三院体检中心为例，该中心从成立至今已有10年时间，但年检量不过由最早的1～2万/年检量，增加到4万/年检量，且这一数量已经到达中心负荷极限。

印证王鹏这一感受的，还有2019年3月由媒体发布的一项关于北京12家医院7项检查（普通胃镜、普通肠镜、无痛胃镜、无痛肠镜、核磁共振、CT和增强CT）排队情况调查。该调查结果显示，北京12家医院热门检查最长排队时间竟然长达1年。

实际上，这也是此次采访中，多位北京顶级三甲医院体检中心主任的共同感受。“在北京，只要没有新院区建设的医院，甚至还包括一些有新院区的医院，想再额外塞人进去（体检），真的很难。”“尤其要考虑医生负荷和医院医疗保障，确实很难扩大，大部分已经到达极限。”“目前状态一定不会是未来常态，更多普通体检早晚都会被分流至市县一级。”对于顶级分流的预判所有人都出奇一致。

但分流以后，顶级三甲公立医院体检中心还能干什么？这种升腾自机构内部的求变声音既不单薄，又很急切。

可喜的是，有的人已经有了方向。

引领行业，科创先导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以下简称“解放军总院”）健康管理研究院主任曾强眼中，解放军总院健康管理研究院的职能定位，除提供必要的全军健康维护及军民融合等保健服务外，最大意义在于行业开创和引领。

解放军总医院健康体检中心国宾部。

2005年，解放军总院在全国三甲医院中，率先成立了以提供特需医疗服务和健康体检为主要服务内容的健康管理机构——健康医学中心。

时任中心主任曾强，当即便在全国健康体检行业中创造性地提出，由单纯经营型向学科建设型转变、由单纯体检向健康管理转变、由单纯疾病检查向整体健康评估转变的行业发展思路。这一思路，至今看来，仍对引领国内健康管理行业的发展有深刻借鉴意义。

十年探索，2014年解放军健康管理研究院正式成立，实现健康医学中心与国际医学中心的集合运行。研究院开业当时即设有住院部、健康体检、胃肠镜检查中心、检验中心，并引入理疗康复科等高端设备和仪器，于国内率先打造出预防保健的一站式服务模式。

研究院还通过两大平台（健康管理服务平台、慢病管理服务平台）和五大中心（健康管理科研中心、培训中心、远程服务中心、文化传播中心和成果转化中心）建设，构建起了301健康管理服务的模式和标准，打造出国内一流、国际领先的健康管理示范基地。据介绍，解放军健康管理研究院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层次最高的健康管理服务机构。

除服务模式创新，研究院还积极开展科研、培训工作，主编书籍、健康管理学术专著、教材、科普丛书，研发行业新仪器、新设备，探索检测检验新方法，举办行业最具影响力的“301论健”，及国际健康管理学术论坛等，开设慢病风险筛查与评估健康管理高级培训班、全军健康管理师培训班，为行业发展梳理经验、培养人才。

未来，依托服务内容的丰富与中心职能的转变，研究院还将在管理模式与医院衔接方面进行更加深入的变革与探索，曾强透露。

检前定制与检后管理并重

击破“体检无用论”，也是目前一些体检中心负责人的发力方向。

曾强指出，上溯体检无用论的根源，既在于千人一方，又应归结于查而不管。

目前，国内公立医院体检中心50%以上客源多为企业团检客户。团检弊端非常明显，一般企业会因为省时省力，为男性、女性员工各自选择一个可接受价位的体检套餐。“但实际上，这种简单选择的背后却是极大的体检资源浪费。”北京大学第一医院（以下简称“北大医院”）体检中心主任迟春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言不讳地指出。

“企业中，员工不仅年龄差异巨大，而且生活方式等也各不相同。盲目地仅根据价格、预算选择一个基本套餐，给大家‘套检’，很可能令有的员工该查的没查到，不该查的都查了一遍。实际上并不能起到真正预防、检查疾病发生的作用。”

对此，北医三院体检中心实验性地进行了相关改良。他们通过个性化评估制定体检项目的方式，提高有效检出率，从而使得整体体检资源被最大化利用。

但团检客户如何实现个性化定制？王鹏介绍，该院体检中心在与团检企业签订服务协议时，会事前与企业相关负责人，就体检总人数情况与总预算进行沟通，从而确保企业能在整体预算不变的情况下，医院可就体检员工个性化差异提供更具针对性的体检项目。

体检前，每位企业员工会被要求进行检前问卷填写，然后交由北医三院自主研究设计的智能数据系统，对个人身体情况进行个性化判读，并给出相关定向检测建议。

“北医三院的健康体检，不再是以检出某项疾病为导向，而是转向可能发生的疾病预测，从而使体检资源利用率实现最高。”王鹏强调。

而在检后管理方面，北大医院同样也有较好经验可供借鉴。

据悉，北大医院是目前全国唯一一家，由全科医学科和体检中心共同组建而成的健康管理中心。

“全科和别的科室不一样，进行的是从健康到疾病的全程管理，包括筛查、亚健康促进、疾病的诊断治疗和预防，能覆盖到正常到疾病的全部范围。”迟春花介绍。

不少医院单独建立一个体检中心，和医疗不对接，其实并不方便，在迟春花看来。“我们每天都有全科门诊，一位客户体检后，发现三五个问题，马上就能在全科内解决。特殊问题，如需要手术、抢救，也可马上通过全科转诊到其他科室。”

此外，北大医院检后管理工作还包括体检质量把关和复核。“其中比较明显的异常，医院不仅会尽快通知到单位负责人和个人，而且还会为这些客户开辟绿色通道，直接解决就医问题。”

另外，北大医院还会为单位做整体体检结果分析，迟春花介绍。如对一些有特别需求的单位，北大医院专家会走进单位，就该单位健康整体情况进行分析解读，并就排名前几位的共同健康问题进行现场答疑。“这样就能够解决一部分客户没有时间、无法及时就诊的问题，这一举措也受到客户的认可欢迎。”

延续医疗特色，平台聚力发展

公立医院体检中心迟早也会分级，曾强指出。

作为原卫生部2009年发布的《健康体检管理暂行规定》四位起草专家之一，曾强提到，当时文件中提及的标准，每个体检中心独立检查室使用面积不少于6平方米等，仅是一个最低标准。

随着社会发展，中国幅员广阔，客户收入不一样，诉求更不一样，因此，未来公立医院的体检中心定位也一定是不一样的。“三甲医院的体检中心也应达到对应的医院标准。就和看病一样，看别人看不了的病，查别人查不了的体。”

因此，依托医院自身特色医疗专科，向专业特色化深度体检方向探索，成为不少三甲医院体检中心发力的新方向。

北京康复医院健康管理中心。

如以呼吸特色闻名的中日医院，早在2015年就推出了“雾霾损伤体检”；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也是依托医院专科特色，开设了心血管专科健康查体；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体检科，则充分体现医院在老年疾病、心脑血管疾病的专科优势，提供如脑血管疾病、心血管疾病、恶性肿瘤以及代谢异常等各种疾病危险因子的筛查等针对性更强的专项体检；而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天坛医院最具特色的体检项目莫过于脑健康体检；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的防癌体检中心，前身则是成立于二十多年前的防癌科，依托这个我国最早的、也是唯一的以癌症预防研究、防癌筛查体检、癌症早诊早治为专业方向的临床科室，医院在2012年就成立了防癌体检中心……

此外，北医三院体检中心还依托医院运动医学研究所优势，在体检中心内开展整体运动功能测评，直接评估客户整体运动功能水平，客观评定人体整体运动功能指标，并提供个性化运动指导方案。

而且，据王鹏透露，依托医院的生殖医学中心，北医三院体检中心目前也正在准备孕前与儿科早期等特色专业相关的深度健康体检项目。

除了各医院间的特色探索，相关卫生行政管理部门似乎也有意引导构建更健康的公立医院体检中心发展模式。

2018年12月，由北京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北京市医院管理局等联手打造的，北京市属公立医院一站式便民就医服务平台“京医通”，微信界面发生了稍许变化。

在原来以预约、挂号功能为主的就诊服务基础上，新增加了健康管理入口。从该入口进入，除疾病常识普及、健康在线评估等服务外，北京市属公立医院健康体检平台入口（含体检报告免费解读功能）成为最大亮点。

入口内，各医院纷纷推出从百元到万元价格不等的体检套餐，既有特色体检套餐，如心脑血管体检、胃肠病专项体检、中医体检等，又有妇科基础、孕前深度、白领基础、白领全面、白领深度、中老年基础等普通体检套餐项目可供选择。

“实际对行政管理者来说，该平台起到的引导各市属公立医院体检中心良性竞争、培育透明化市场的作用不容小觑。”有业内专家向记者提示。

向社区去，向健康管理去

除了向前和向上延伸，向下和向后探索也是不少三甲医院体检中心主任看到的方向。

采访中，王鹏提及一份令其欣喜又慎重的红头文件意见稿。王鹏透露，这是一份关于城市公立三级医院集团化管理的文件。

意见明确，未来城市医疗机构要进行网格化管理，网格化中的龙头医院是一所区域医疗中心或市级医疗中心医疗机构，其中医疗中心要求能涵盖当地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社区卫生服务站，“第一项工作就是要开展健康管理。”

“原文明确，健康管理是纳入未来公立医院集团化管理网络化管理的第一层级。”王鹏强调，“未来健康管理甚至都将不再是体检中心包含的内容，而是一个独立的学科。”

此文件的核心精神，据王鹏介绍，与北医三院机场院区的布局定位不谋而合。2018年12月，在北医三院机场院区揭牌仪式上，中国工程院院士、北医三院院长乔杰曾这样介绍机场院区的发展方向和发展理念，“机场院区将以慢性病管理为主，同时引进北医三院传统品牌学科。”

印证王鹏坚持这一思路的，还有日前国家卫生健康委印发的《关于开展社区医院建设试点工作的通知》。该通知明确，要强化医联体内上级医院对基层医疗卫生机构资源与技术的支持，提升基层医疗服务质量。实际上，北医三院机场院区也正在从此着手。“通过恢复机场医院部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功能，新建体检中心，辐射5万人口，先从疾病筛查和预防及健康管理做起。”

虽然健康管理的付费机制目前仍有待打通，行业专家一致认为。“但不乏有的医院已将健康管理作为独立学科来布局。”王鹏介绍。

如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实行与临床紧密结合的PI制，即健康管理中心通过与临床学科结对子的方式，构建专病队列，并进行随访管理；四川省人民医院，将健康管理以临床重点学科建设标准来投入建设；深圳市人民医院则通过与外聘健康管理团队合作方式开展服务等，前期都已取得不错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