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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来丈量高原

2019-06-22一马

西藏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卓玛陈列拉萨

一马

张祖文是近年来西藏涌现出的作家中比较亮眼的一位。这位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的作家,原籍四川,以“藏边体小说”走上文坛,从新世纪伊始,就在当代西藏文坛崭露头角。其创作形式多样,不拘一格,初时写穿越、玄幻题材,后来主要创作现实主义题材小说,有其自身特色。在接连推出《拉萨河畔》《光芒大地》等多部长篇小说后,张祖文又开始涉足儿童文学,算得上是一名多产作家。现实主义题材和儿童文学,是张祖文创作中最具特色的两大支撑。而多姿多彩的雪域文化,也给张祖文提供了丰富的创作源泉,使其作品不断推陈出新,让读者能从不同的视角解读藏族文化,认识在这里生活了上千年的人们。本文试图从整体的角度,对张祖文近年来的创作进行一个简单的梳理,还原一个高原作家创作的初心和其一直坚持在创作道路上不断探索的本源。

作品的主要价值取向

从总体上来看,张祖文作品纷繁复杂,作品数量多,迄今为至已出版包括长篇小说、散文等在内的十部书,几百万字。其创作主要以长篇小说为主,兼以中短篇,甚至还写过数量不菲的小小说。张祖文的每部小说都能别开生面,紧跟时代步伐,并以宏大深远的眼光表现民族历史与现实生活,有力地展现了汉藏民族之间、中华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交融。其创作形式多样,作品涉及现实主义、理想主义、穿越、玄幻等。《拉萨河畔》《光芒大地》是他代表性的现实主义题材长篇小说;《我在拉萨等你》《拉萨别来无恙》,具有爱情、穿越、玄幻,甚至武侠元素的西藏题材长篇小说。除小说外,还有诗歌、散文,以及后来的儿童文学。其本人曾在一篇采访中说过,“对于西藏,我有写不完的‘藏边体”。从这句话来看,张祖文不是仅仅只有写不完的“藏边体小说”,而是在他的笔下,只要是能入眼的,入心的,都可以成为他的创作对象,都能让他找到创作的灵感,都能使他在自己的创作王国里自由翱翔。分析张祖文的创作,主要有以下几点鲜明的价值取向,或者也可以说是他自己创作价值的坚守之处。

一是坚持人文主义,以描写人性为切入点。文学作品的评价标准,向来众说纷纭,有的坚持以思想性为第一,有的坚持以艺术性为第一,还有的坚持以真实性为第一。但不管坚持何种标准,文学作品应该给予人以启发,让人能从作品中看到人性的光辉,从而给人以活下去的勇气,激发每个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张祖文的所有作品都坚持写人,写底层的人,写那些默默无闻的人,在他的笔下,从来没有所谓“高大上”的人物。其作品中人物众多,事件繁杂,数百个人物,数十个典型人物,每个人的个性、心理、言谈举止皆不相同,但作者都能把握住一个底线,既不以高大化人物为目标,而是切实地把握住角色细腻的内心,让人物还原其本色,完全剔除那些刻意的渲染。在创作中,张祖文坚持思想和价值观念是作品的灵魂,坚持一切表现形式都是表达一定思想和价值观念的载体,认为歌颂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是文学作品价值的最直接体现,也是对人性本真的本质表现。任何作品,离开了一定的思想和价值观念,再丰富多样的表现形式也是苍白无力的。张祖文能坚守自己独有的价值观念,坚定不移地用自身的视角,去审视身边那些普通人独特的思想、情感和审美情趣,以自己敏锐的视角,进行人物刻画和谋篇布局,将对人性的描写融入到每一部作品的创作之中,为营造健康向上的社会精神氛围发挥了一个作家应有的作用。《光芒大地》里的陈列是十八军老战士,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拉萨工作、生活,后来还与拉萨姑娘卓玛结婚。但因五十年代末的拉萨动乱和卓玛在动乱中被人污辱等原因,陈列带着卓玛回到了川西一个叫光芒的小乡村生活。卓玛想逃离当初那个伤心地,而光芒是陈列的老家。陈列一直觉得应该落叶归根,而且回到老家有地种,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但陈列的儿子陈虎却一直梦想着能成为城里人,长大之后,他想尽办法甚至不择手段朝自己的目标靠拢。在这个过程中,两代人产生了激烈的冲突。陈列是一个对土地有着教父般虔诚心的传统老人,而陈虎则认为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达到目标,采取什么手段根本无所谓。陈虎甚至为个人目的还把自己的妻子王吖赶出了家门。王吖遇到了一个叫旦增的拉萨男人,这男人具有豁达与宽容等诸多优良品格,他强烈吸引了王吖。后来,陈虎因为想要给藏獒拉佳狄马配种,带着它到了拉萨,却在拉萨碰到了王吖。陈虎在光芒村开发一个有关西藏的建筑项目,在开发中,他征用了自家的地,不过陈列却怎么也不愿意。就在两代人“守土”与“去土”的对峙中,故事达到了高潮。卓玛跟着陈列在光芒村生活了后半辈子,但到了光芒村之后,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个生她养她的故乡。但因为各种无奈的原因,她始终未能回到拉萨。在离世时,她对家人要求回拉萨天葬。陈列在拉萨生活时,他也一直对故土光芒村怀有深深的思恋,这种感情让陈列对卓玛的想法感同身受。在卓玛去世后,陈列和陈洛想办法把卓玛的遗体送回了拉萨,并专门为她举行了天葬仪式。陈列也因为对卓玛不可割裂的深厚感情,不久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一天,陈洛带着爷爷的骨灰,到了拉萨的某个天葬台。这部书里面叙述的,都只是小人物的感情,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渺小,却又能让人体会到那种设身处地的痛感。儿童文学《雪堆白与菩萨墙》中,主人公阿米单纯、善良,没有心机,只做一些发自内心的事情,包括从春天牧场来到拉萨拜师学艺,包括他对流浪狗的关注,都是发自本性,没有一点自我利益,更没有外界因素的介入。美丽的藏族姑娘卓玛,更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为了流浪狗,完全心无旁骛,只一门心思地为救助流浪狗出心出力。

二是坚持现实主义,以当下题材为着眼点。张祖文的作品,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不管是在虚构的场景中,还是对现实生活的直面书写中,都能随时找到现实的因素,能让读者随时看到现实的影子。可以说,关注现实、直面当下,坚持现实主义创作道路,是张祖文创作的一大特色。包括其前期长篇小说《拉萨别来无恙》,表面看起来只是一个爱情故事,但在故事的推进之中,也掺杂了大量有关西藏历史,特别是藏传佛教的有关知识。作者从小生活在四川农村,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大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据他自己说,他还是那个有着几十口人的大家族中,第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知识分子”。底层生活经历让张祖文有了充分的生活积累,也让他深刻感受到了社会最底层老百姓的艰辛,深深地激发了他内心深處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创作中,张祖文紧紧把握住自己从“农村走向城市,但根仍在农村”这一根本,将自己的创作同时代的命运紧紧维系在一起,力求使自己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当下社会生活和精神的写照,《拉萨河畔》不是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而是以故事为外壳,揭示掩藏在故事深处的人性。比如卓玛,虽然自己一直都有病,但却以帮人为自己最大的快乐;比如小城医生普琼,几十年来一直做的事,就是帮人;比如腰子,虽然自己打工入不敷出,但却一直默默地帮助着巴尔干。虽然小说中也出现了白眼狼、扎西这样的反面人物,但这些人物,却从另一个角度反衬了这些人物的真善美。同时,作品揭示了本世纪初社会转型期的一些深层次社会问题。比如作品中的巴尔干得了尘肺,在做职业病鉴定之前,按规定必须要由原单位开证明,而巴尔干只是一名打工者,从来没想过要签定正式的用工合同。这一方面说明了巴尔干自身法律意识淡薄,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我们制度上的缺陷。比如卓玛父亲的死亡,更是涉及了一些道德和法律深层次的问题。长篇小说《光芒大地》描写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四川小村庄三代人的生活变迁,同时也以进藏人员的艰辛为着力点,描写藏汉两个民族普通人民的生活,凸显藏汉民族关系的融洽与平等,展现了高原独特的文化与社会环境。其中有关西藏高考移民的话题,对现实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切合实际,引人深思。

三是坚持民族特色,以西藏题材为关键点。张祖文是西藏第一个提出“藏边体小说”这一文学理念的作家。“藏边体小说”这一理念,紧扣西藏传统文化,以藏民族的生产生活为创作元素,深入挖掘藏民族几千年来独特的文化优势,把一个最质朴、最纯真、最有魅力的民族描绘于作者的笔下,展现在大众的面前,使读者能从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了解西藏、认识西藏。而且,一反传统,不以写西藏的神秘性和宗教性为吸睛点,而是以西藏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为主要描写对象,试图展现一个全景式的西藏生活场景。作者在创作时,将西藏与整个中华民族大环境联系起来,展现一个立体的、全方位的西藏生活卷轴,同时又注重对西藏生活细节的描写,力求通过一个个生活的细节来表现情怀,展现价值。如《雪堆白与菩萨墙》,就是努力从更深广的层面来关注藏民族及其文化的问题,期望从中寻找到能够对当下现实产生影响的文化资源。雪堆白中那一个个技艺非凡的“钦莫啦”,本身就是藏族文化的传承者,他们的身上有着浓郁的文化意味,具有超越现实生活、具有某种精神意义的文化特质。

四是坚持童年记忆,以儿童文学为关注点。张祖文是西藏第一个推出儿童文学系列长篇小说的作家。2015年,推出了国内第一个西藏题材长篇儿童文学系列《藏地小说三部曲》。这一套儿童文学作品,一边在呈现雪域高原大自然的力与美,一边以寓言式的创作手法展现了高原民族在追求美好生活中的种种困难与尝试。选择儿童文学,选择与西藏历史、故事有着紧密联系的文学书写形式,是使命的召唤,也是时代的召唤。书中新鲜的、充满生机活力的大自然,富有勇力的探索和冒险,是雪域高原人们精神状态的真实反映,和一个正在迎来新时代的国家气脉相合。可以说,最初写儿童文学,张祖文并没有理论的自觉,有的只是艺术的直觉,这直觉,使他的天性与时代精神形成了默契,发出了雪域高原儿童文学创作的“先声”。在《雪堆白与菩萨墙》中,每一个故事,看着似亮晶晶的林中水滴,却都争取能最大限度地滴水藏海,能小中见大,从而展现高原人民脑海中固有的那澄澈、明亮、丰盈的梦幻般的人性光芒。小说亦真亦幻,以虚构的历史场景映射现实。春天牧场、菩萨墙,都是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影子的想象。作者大胆进行文学想象,直接以历史人物切入主题,让读者在一种真切的时代感中,体会到主人公的悲欢离合。在绝大多数现代人的观念里,文成公主为了民族的交流融合,舍弃自己在汉地优越的生活条件,奋不顾身来到雪域大地,之后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去。不管风俗习惯还是人情世故,都与自己原来的生活环境千差万别。将她作为一个普通人来描写,并想象出一堵菩萨墙,作为文成公主寄托思乡之情的载体,让她能在这个凭空虚构出来的地方,尽情地挥洒对故乡、对亲人的思念。小说描写时,切实地把握住文成公主细腻的内心,让童年的记忆成为她思念的永恒载体。

张祖文的创作理念

张祖文的创作,已经进入了一个繁盛期。中国的许多作家在创作成熟前,很少有自己的理念,但张祖文从开始创作,就有其自己独特的想法。比如曾有评论家评价,如今活跃在西藏文坛的作家不如以前那批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特别是以扎西达娃、马原为代表的作家们。张祖文却认为上个世纪80年代西藏文学界的繁荣,是因为长期守旧沉闷的思想突然被打开,西方的新潮文学形式大量涌入,令人耳目一新,短时间内就带来了西藏文学的繁荣,在写作技巧方面尤其有重大突破。如今许多年过去,读者和作家都面对着更为多样性的选择,作家没有以前那么光鲜,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张祖文并不认为当今西藏文坛的写作不如当年。

张祖文主张作者应当自由地发挥和阐述心中的想法。张祖文坦承他的作品往往不做事先明确的情节框架,中篇小说甚至连详细的提纲都没有,若是有了感觉,便提筆就写,随意发挥。与这种自由的写作风格对应的是他的写作主旨。张祖文觉得写文章的人不应当扮演一个精神导师的角色,不应当大讲道理,不应当站在高处指指点点,而应当采取亲近大地的谦虚视角,真实地反映生活。

有评论家认为,张祖文的“藏边体写作”,其实也是一种藏区新写实。新写实主义是对“新写实小说”一种艺术理论的概括。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我国文艺创作出现的一种新的创作方法和流派。作为一种创作现象,新写实主义有别于现实主义或现代主义作品的艺术风貌。新写实主义的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淡化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追求描写生活的“原生态”,竭力隐蔽作者的主观感情和思想倾向。张祖文的小说创作中,很少有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态度的地方。他曾经说过,作家不是政治家,作家应该反映现实生活,应该发现生活和社会中存在的问题,但不能站在政治家的角度,对其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认为作家没有义务,也没有这能力。比如在张祖文的很多小说中,强拆问题、高考移民问题、户口问题、家庭问题等这些社会尖锐问题,大都只是作为小说故事发展的背景材料,只是推动故事发展而已,作者并没有直接介入,要为这些问题寻求解决的办法。从这个角度来说,作者只是旁观者,而书中的人物才是故事的真正推动者。书中人物的命运和作者无关,只是和现实有关,作者要做的只是尽量客观、中立地把相关场景描述出来。即使如此,张祖文的作品对现实负面现象的揭露与批判,笔触还是很锋芒,刻画的事件与人物也有一定的典型意义。

他还反对在写作中带入作者本人的强烈情感、喜好和价值判断。他认为自己笔下的人物,就如同舞台上的提线木偶,作家本人则是藏在幕后的操纵者,不应出场。如果按捺不住,非要冲进舞台扮演个角色,指指点点,的确有越俎代庖之嫌。生活本身就会说话,何必贴上标签。在张祖文看来,生活的背后,依然是生活,是他一直坚持的创作理念。

西藏是一个高峰,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特别是有着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藏族人民,更是一座需要许多人来攀登的高峰。张祖文正以其自身的勇气,以文学的标杆去丈量这座高峰。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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