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颜色釉人物画的经典魅力
2019-06-21陈厚卿
陈厚卿
(陈厚卿陶瓷艺术馆,南昌市,330000)
0 前言
纵观陶瓷历史,陶瓷艺术尤其是陶瓷绘画,它的进化过程从来不是单线的,它有青花、古彩、粉彩、颜色釉等表现形式,但这些形式之间不是一种概念取代另一种概念,而是由许多线索组成的关联体,是多种条件和因素的汇合,包括功能、主题、创作者、欣赏群体、展示方式……于是形成陶瓷绘画既平行又重叠的多元魅力。以陶瓷绘画中的颜色釉人物画为例,它的盛行与文人瓷画、当代陶艺运动密切相关,它在展现火与土天然造化的同时,又是基于创作者个人风格的创造,在可控与不可控之间,它多变又多情。本文将从作者创作实践出发,谈一谈颜色釉人物画的多元魅力。
1 女性美的现实来源
了解颜色釉人物画之前,让我们先从作品出发,把视线放在画面中:素净的瓷面上,色彩斑斓的美女或坐或站或舞或歌,她们由线条与色块组成,又不仅仅只是线条与色块,而是充满动感的。画中美人顾盼生姿,眉目传情,或旋转、或跳跃,婀娜多姿、烟视媚行,令人心动神摇,赞叹不已。与通常意义上的人物画不同,最妙处在于画中人物的衣裙服饰,全是高温颜色釉窑变自然生发而成的块面组成,衣裙的轮廓恰到好处、止于当止,有一种书法线条的古拙、雄浑的质感,下笔肯定、遒劲厚重。这是笔者对动态的瞬间捕捉,也出自个人对地域性和当代性的理解。
图1
图2
图3
例如笔者的《惠安女系列》,以高温窑变为基调,着墨福建风土人情,表现闵地最具特色的群体和文化。当我们去惠安采风,下海耕田、修路经商、修船摆渡、盐田劳作、渔业工作等都是当地常见的风景,劳动不分粗重,勤劳的身影中那抹最靓丽的色彩无疑是身着传统服饰的女性,她们上穿斜襟、下着黑裤,头戴金斗笠或色彩鲜艳的花巾,露出肚脐,这种打扮展现出一种既矛盾又和谐的服饰美。这种对立又统一、矛盾又和谐的美感,不仅体现在惠安女的穿着上,也体现在她们的生活中,我们常说“女人是水做的”,生活在海边的惠安女是近水、亲水的,但她们的勤劳、坚定又如岸边礁石那样坚硬沉稳,两种不同质感的结合,亦刚亦柔、动静皆宜。在艺术世界里,惠安女象征坚韧、热情、美丽、勤劳、善良、勇敢,成为经久不衰的创作来源,融入山海之间,融入朴实又充满生气的生活。当惠安女与颜色釉相遇,是再现真实的惠安生活,是展现高温窑变的变幻,是饱满色彩碰撞出的火光,是光与影的协调,两种符号融会贯通形成新的绘画符号。正是经过多年写生与研习,笔者才能对当代女性特征进行“集锦式”的记录、整理,着眼于南国风情、少数民族女性,将青春、时尚、独立、自主、幸福等词语形象化,幻化成颜色釉人物画中女性符号的象征。高温颜色釉与当代女性、色彩丰富与女性之美始终是颜色釉人物画中最重要的一支,这是个人追求,也是当代趋势。
一个女性形象能够被画入画中,基本上就可以说反映了那个时代和社会的思潮,通常是当时人们想象中比较理想的、美好的女性形象。但美好有不同的意义,有的是道德上的美好,有的是容貌上的美好,像洛神代表着一种体态美、烈女代表着一种道德美。关于女性和美的观照,是绘画艺术史上自古就存在学科。放到陶瓷绘画领域,特别是在颜色釉的饱满张力之下,人物特别是女性画应是时尚而现代的,高温烧造出的饱满感和力量感,作为底色潜伏在陶瓷画面中,让画面中仕女舞女、黄发垂髫怡然自乐,这些美的形象寄托笔者的艺术理想,是从日常和现实中发掘的当代精神的观照。实际上,笔者通过色釉和人物审视现实世界,在探索陶瓷艺术的当代个性中,通过对人物形象和情境的表现,提升古典诗意。这种诗意,正是颜色釉人物画的经典魅力。
2 高温窑变的神秘
何谓“诗意”?整体来看,颜色釉人物画是有韵律感的、有滋有味的,它不依靠机械的格式,也不是摹写重复,而是从真实生活中来,情感澎湃、色彩光鲜,表现的是有生命的美好事物。画中美人应是“鲜活”的,“鲜”是新鲜,是不重复的构图、不过时的题材、不雷同的画意,创作者掌握着绘画的节拍,知道让人心中轻轻一跳的节拍应该放在哪儿,能让飘着柔韧的触角触摸到艺术共鸣。好的陶瓷作品,是经得起推敲的,远观其势、近观其质,包含独特的形式美感,也蕴含深厚的情感追求。
俗套一点来说,“诗意”在于有“生命”感。颜色釉人物画中,创作者如何体现生命感呢?
从笔者经验来看,用颜色釉表达现代女性,用笔和构图都应简率、流畅,通过简单的累加形成层次感、丰富性。比方说构图时,笔者总结出情节型和偶像型两大类型,前者构图时,美人形象多作侧面或半侧面,犹抱琵琶半遮面,相互呼应并处于运动之中;后者构图时有四个基本特点:一是对称构图,二是中心位置,三是正面端坐形象,四是两侧和周围的辅助性人物及动物。这些构图方法只是一种技巧,或者说是一种观赏角度,让人更好地融入情境中,是为女性题材、为整体画意服务的。
颜色釉人物画展现高温窑变色釉的魅力,是真正的火的艺术,万万年不太变,而且它的结晶窑变、流变与结晶,是我们都看不到的窑火中的自然造化,一张完整到位的精品要做到炉火纯青难度很高。如果说国画是水墨的艺术,那么窑变陶瓷画是画时与烧后完全不一样的颜色和釉料反应变化,厚一点、薄一点,多一点、少一点,窑内位高一点、低一点,火烧温度高一点点、低一点点,火烧时间长一点、短一点,氧化还原长一点、短一点,气口开大点、小一点,烧窑天气变化湿度温度等等因素都会导致不同的变化,冷凝后可达到变化统一、天人合一,它的变化莫测、鬼斧神工真是一绝,趣味无穷、妙不可谈。每一次等待开窑的过程,都是漫长煎熬的等待,有可能烧出的是一件光彩照人的稀世珍品,也可能烧出来一件发色不理想的次品,更有可能出现开裂发柴的废品,令人捶胸顿足。作品进了窑炉就充满种种不确定性,让颜色釉瓷画一直是创作难题,需要创作者掌握陶瓷烧造的方方面面,更需要创作者和泥巴、窑火、色釉的心灵对话,三分人意、七分天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种挑战性让颜色釉瓷画永远处在变化中,充满生命力。
3 扎根传统的生长
再说题材,从笔者经常表现的南国风情、少数民族女性来看,在近现代人物画中最常表现,也是最具当代生命的题材。这类女性无疑是当代语境下最有故事性的角色,她带有神秘主义色彩,是一个地域、一个民族的哺育者,也是世界变化的参与者、见证者,在全球化发展越来越深入的今天,极具地域性的特色文化艺术正受到人们的青睐,用颜色釉表达对民族女性的关注,是真正建立在不同文化基础上的独特艺术体验和感受的表达。颜色釉作为陶瓷、作为景德镇最著名的代表,无疑是本土的;民族女性作为传统、作为母亲的代表,无疑也是本土的,两大特色文化的相得益彰,塑造出陶瓷艺术的多姿多彩,既有中式韵味、东方魅力,也有西方色块、民族融合。本质上说,是文化的多元性和艺术形式的多样性,让好的颜色釉作品不朽。因为它扎根在中国传统中,并且会“生长”,当中有些无法用道理解释的东西,也就是“生命”这种奇妙神秘的现象。
正是出于对“生命”的热爱和尊重,颜色釉人物画才能是生动自然的。古人说“女而有士行者”为“士女”,过去我们用仕女画、美人图概括对女性的描述,在当代颜色釉人物画中,这种画意早已升华,力求气韵生动、形神兼备,要把握人物性格、群体特征,用身段、动态、气氛和环境渲染,让美人与整体画意统一。这种画意上的升华不是割断与历史、与传统的文脉关系,而是从传统走来,与创新、原创紧密相连。在创作《舞动的青春系列》时,笔者画意中的文脉传承最为清晰,舞女发髻高耸,身穿蓝色舞衣,露出双手、腰腹,臂钏衬托着藕臂,铃镯在双手、双足晃动跳跃,乐声与舞姿扑面而来。画中形象可以上溯到“飞天”壁画,这种舞蹈形象早在战国时代绘画中有所展现,随后成为敦煌壁画的代名词,飞天礼佛、吉祥如意,笔者的舞女虽然受“飞天”影响,但只立意在当代生活,用饱满的色彩和热情,展现现代女性的灵动自由,生活化、当代化,这正是颜色釉人物画与以往绘画最大的不同。
整体性地观赏陶瓷作品,也许能更好地理解笔者所谓的“生长”。在运用高温颜色釉展现当代女性时,笔下美人既是独立的个体,也是互相依存的集体,最开始可能只是一幅独照,后来慢慢累积,就成长为《舞动的青春系列》、《新疆风情系列》、《惠安女系列》,成为当代女性群像。
4 结论
综上所述,颜色釉人物画从传统而来、从真实生活而来,它扎根传统、基于现实、挑战神秘,是综合性、多元化的艺术门类,它的发展变化与过去、现在、未来紧密相连。正是因为过去的积累、现代的衍变,颜色釉瓷画逐渐成为陶瓷绘画中重要而繁荣的分支,我们对瓷画美人的探索也将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