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游杂诗（组诗）

陈爱中

华  沙

六月，记忆在新物中复活

并被过去的念叨惦记

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柱被历史与现实熏染

母亲的忧虑

抹去的名字

还有无法预料的命运

灰色的雪

在茫然无措的叹息里

存在即苦难

维斯瓦河浑浊的天空

祈祷的姿势

田园的静谧、高山的肃穆

耳机里和座椅上的肖邦

不能舒缓犹太人的习惯和顺从

惊扰历史重构的清梦

火焰还是泥土，还是文献的涂抹

了无痕迹是最大的谎言

罗  马

一只灰色的飞鸽

让我记住那块斑驳的石头

也许沾染过奴隶的血迹

嘶哑声弥漫的天际

烧红的晚云沐浴在瘦弱的台伯河

废墟的尘土拍打受挫的石柱

条条大路通罗马

屠杀与破碎随之纷至沓来

灰尘扬沙，凯撒在帝国大道上时隐时现

一副虚弱的表情

矗立在陌生的嘲讽里

布达佩斯

来自东方并刻意忘记来源的城市

伴随着流浪、屠杀、抵抗和控制

游牧的视野里有了居住的诗

来自外部的还是发自“肺腑”的

人性的污秽太多，于是温泉成了这里的最爱

除了身上的污泥

无论是逃避、遮掩还是不安的情怀

其实什么也洗不净

多瑙河的水打着疑问的旋涡奔流徘徊

无论来路和去途

渔夫堡，链子桥，还有古老的王宫

太阳鸟的灵魂沐浴在这里

死过并又重生

接续上轰毁的时间

留一段感慨在知晓秘密的眼睛里

不过如此，也只能如此

庞  贝

一个酷暑的午后，斑驳泥土的召唤，阳光

打量一切曾被遮蔽的坍塌。一览无余的，

是无论何时何地都随遇而安的石头和瓦砾，

原生态，撞击，粉碎，或者细细打磨的方式，

大都多余而无效。

欲望交织的双手不停搬弄是非，楼宇、宫殿

或者妓院与斗兽场，还有歇斯底里的高潮。

山峦和海水旁观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都是

末日将近的姿态，匆忙生，匆忙死，匆忙于

制造残酷和极致的宣泄。石头睿智而冷漠地

見证并保存疯狂的烟花和遍地的流言蜚语。

火山有自己的节奏，暴雨和海水也是。只有

繁忙的街道和交媾的人群一叶障目。石膏能

彰显不期而至，但无法呈现真实，猝不及防

是最后的惊讶，牙齿和骨骼依然雪白，皮肉

只能在蓝天或者黑土里寻找生活。无论如何，

没有天堂和地狱，只有石头、瓦砾，和最不该

被清除的、知晓真相的火山灰。

注：庞贝，意大利那不勒斯旁边的一座历史遗迹，曾遭火山掩埋，后被发现。

圣托里尼

眼睛是清醒的，

白雪君临的海岛让翅膀坠落，

三角梅的血管粘附苍白的一切。

除了让湛蓝的海水沸腾，

还有刹那的惊悸，或者未至之前的歇斯底里。

五月，教堂的钟声混杂着风的乱离，

扑面而来的，是浪漫与温良。

台阶上的猫，窗台上斜依的手风琴。

邂逅后的永恒，让布满褶皱的老人拥抱章鱼，

并从此感念于石头的柔软，夕阳的坠亡。

游轮如喷发过的火山，静止与沉默。

翡翠绿的爱琴海，让天空苍老。

海鸥的飞翔，航船有了寂寞的倒影。

无论如何人喊马嘶，还是灯火肆意招摇

孤岛都是喜欢无知的，并告知黑沙滩

让一切徒然，然后等待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