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韧的生命
2019-06-11程方
摘 要:阎连科是当代文学世界备受关注的一位作家,因其“神实主义”的提出更是饱受争议。本文以阎连科作于1998年的小说《日光流年》为对象,寻找阎连科小说中表达出的人的力量,感受人在自然环境中的无穷韧性与在人的社会中力量的“消融”。体悟阎连科的生命意识。
关键词:阎连科;《日光流年》;人的力量;生命存在
作者简介:程方(1995-),女,山西省长治市人,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2-0-02
阎连科是当代文学世界备受关注的一位作家,因其“神实主义”的提出更是饱受争议。其作品可以划分为“东京九流人物系列”和“和平军旅系列”,及至20世纪90年代,阎连科的作品开始呈现出荒诞、寓言化的神实主义风格,具体表现在“耙耧山脉系列”,在奇诡、荒诞的写作中,流露出对人的关注和关怀。本文以阎连科作于1998年的小说《日光流年》为对象,寻找阎连科小说中表达出的人的力量,感受他在看似充斥生命的失落与寒意的文本中透出的人的温度。
一、人与自然——生命乌托邦
耙耧深皱中的三姓村,因了命运的诅咒,上演着生命与自然对抗的悲剧,由内真实推动成为展现人生之力量的生命乌托邦。
《日光流年》分五卷,第一卷到第五卷按倒序讲故事,每一卷的标题都耐人寻味。第一卷开篇之题即注释天意,文章第一句话“嘭的一声,司马蓝要死了”。接着说:“司马蓝是村长,高寿到三十九岁,死亡哐当一下像瓦片样落在他头上,他就知道死是如期而至了。他将离开这鲜活生动的人世了。死就像雨淋样终年朝三姓村哗哗啦啦下,坟墓如雨后的蘑菇蓬蓬勃勃生长。坟地里新土的气息,深红艳艳,从春到夏,又自秋至冬,一年四季在山梁上叮咚流淌。这是冬末初春,沟底的靠水柳已经有一滴滴绿气缀在 枝头上,村里的杨树、槐树、榆树等,去年的新枝,今年也都绿粉淡淡了。村里有了潮湿的暖气。山梁上的日色如薄金样浅下一层。醒冬的小麦,一片片挂在山坡上,仿佛落地的绿云样在风中飘悠摆动。”开篇就奠定一个死亡的基调。与众不同的是,这里的死亡氛围似乎并不是读者熟悉的沉寂、灰冷,反而有一种初春的活力,轻松跳跃。生命不断的消失,死亡倒像春笋般有勃勃的生机。“嘭的死亡”,“三十九的高寿”,开篇“生机勃勃”的死亡基调与卷首标题“注释天意”一起,为三姓村无法摆脱的死亡命运埋下伏笔。
生育、种油菜、换土、引水、卖皮、卖肉,是一个个与天地抗衡,与命运相争的悲壮诗篇,是人在知命而不服命时用最原始、朴素的方式彰显本身力量的方式。天地如此广阔,三姓村人就像史书中的一个字符样微不足道,却也努力成为历史的一部分,用本真的力量书写着历史。
“只要能活着,比啥儿都合算。”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1943年《人类激励理论》论文中指出,人类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分为五种,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层级次序不是完全固定,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即人的生存却一定是一切的基本,是其他需求层次存在的基础,是推动人们行动最首要的动力。将三姓村逼迫到生存的极限,生命最真实原始的一面就会展开。逼至绝境,然后真实。就像卡夫卡《变形记》中,格里高利变成大甲虫,亲人们才会褪去亲情的面具呈现出另一面。这看似荒诞不实,却正是阎连科小说神实主义中的内真实。
每一任村长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三姓村,守护生命,却无一不以失败告终。整部小说与天斗与地斗的壮举,都没能抵过卷首诠释天意的死亡预判,命运早已写下。看完整部书再回首看小说整体结构时,就发现作者是多么残忍,村人们一次次拼尽全力的抗争成为上帝眼中的笑话。越抗争,读者对其就越悲悯。这不禁使我们浑身充满寒意,仿佛置身秋季浓露弥漫的夜里,手指一点,整本书都封上一层冰壳。三姓村人在短寿的命运面前,始终没有认命,没有停下追逐生命的脚步。一次抗争的失败,重整旗鼓,立马开始崭新的斗争。失败与希望就在耙耧深皱的三姓村里拉扯着,究竟没有分出胜负。命运的不可抗性,注定使三姓村的故事成为悲剧。整个村子,整个故事都有了荒寒的意味。
一个故事总有它的两面。与命运斗争的故事像是笼罩在一层冰壳当中,寒意冻结着空气,可在这寒意当中,我们似乎看到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火光,支撑着三姓村的存在,那就是生命透出来的温暖。三姓村不放弃,与天斗,用自己所能及的最大努力和力量换取活下去的机会,让我们看到生命的韧性。虽有一次次的失败,但毕竟三姓村没有放弃。在斗争中生命的韧性就是三姓村给予我们的温暖。三姓村人的韧性就像春天将要苏醒却还未抽芽的纸条,看似干枯了无生机,却也折不断。三姓村就是春里木,折不断的坚韧。整个故事不如说是一个寓言,是在命运面前不放弃的寓言,是人类历史不断与天斗的微缩样子。
二、人与社会——生命的泥淖
人总是生活在一定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处在耙耧深皱的三姓村自然也逃脱不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体现在三姓村中最明显的就是对村长权利的向往。
在司马蓝身上我们可以完整看到一个人对权利向往的始末。从司马蓝还是一个娃娃开始,他就体会到作为村长的权威。村长可以带领全村人逃出命运的诅咒,可以指挥村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村长的权利意味着某种意义上的自由。我们猜测到,司马蓝等对权利的向往源于对生存的向往。
阎连科对话录《我的现实 我的主义》中提到“生存,在我的记忆中占有重要位置”。“记忆的童年不是革命,不是田园牧歌,而是生存与饥饿,土地与现实的困窘。”“(对干部)不仅是羡慕,更多的是对自己、对农民命运的不解,对權利的一种朦胧的认识和崇拜。瑶沟系列小说,就描写了一个乡村少年对生存的担忧,对权利朦胧崇拜和对许多美好事物的向往。”“生存就是一切。因为生存,导致我对权利的崇拜,对城市的崇拜,对健康的崇拜,对生命的崇拜。可以说,生存,在的记忆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童年的记忆是人认识世界最初的模样,阎连科一代作家,童年时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饥饿,就是脱离农村开始对城市的向往。拥有权利,就可能比别人家多一口粮食,多一个端铁饭碗的机会,多一种更好生活的可能。所以,阎连科意识中对权利的向往,实质上是对生存的向往。权利萌生于生存,在《日光流年》中,生存压倒了一切。
人的力量在与自然搏斗时显得渺小却透出伟大,却恰恰在与最平凡的人相处时,暴露出无力、脆弱的一面。
人在社会中,显示出比在自然面前更多的无力。与自然抗争时,是硬性抗争,就像开山修路,虽艰难,可有希望。与社会相处时,像在泥沼中前行,一旦陷入即是绝望所在。《日光流年》中是如此,《受活》中亦是如此。受活庄人不愿自己像一个弃儿一样流浪而努力投进“家庭”怀抱,最后却像被后母虐待的孩子样逃脱出“家庭”。在自然面前斗天斗地的英雄们啊,为何在人的社会却举步维艰。人的社会是一个比自然环境更为复杂艰险的泥淖,是一个更加寒冷的所在。人的力量,消融在人的社会中了无踪影。
三、结语
《日光流年》中,人在自然环境前彰显的伟大与人在人的社会中的低微、无力,是人力量的两方面表现。在人与自然两种环境中,内心同时感受着荒寒与暖意。在人与自然两种《日光流年》中的暖意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三姓村人自身力量的显现,另一方面是作者阎连科在小说中透出的对人的悲悯、关怀,还有对三姓村人的敬意。荒寒与暖意,本来就是社会的两个方面。当在外界受阻,寒意侵身时,我们不妨向内,从自己的内心寻找暖意。发掘人身上的韧性,给自己以力量。
将三姓人的生命时长设置在四十岁,有一种残酷的意味。古人讲,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三四十岁,正是正常世界中的壮年时期,而在三姓村,入而立之年就意味着死亡的逼近,活不过四十,就永久带着对生的疑问离开人世。在壮年时期逝去,是作者对三姓村莫大的残忍,将韧性赋予三姓,又是作者给予三姓村和读者的悲悯和温暖,也是三姓从人自身寻求力量的结果。对三姓村而言,活着就是人生的意义,而对于读者来说,活着本身不是意义,人身上的韧性才是。
参考文献:
[1]阎连科.日光流年[Z].广州:花城出版社,1998.
[2]阎连科,张学昕. 我的现实 我的主义: 阎连科文学对话录[M].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3]阎连科.发现小说[M].天津: 南开大学出版社,2011.
[4]姚晓雷,走向民间苦难生存中的生命乌托邦祭——论《日光流年》中阎连科的创作主题转换[N].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