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沈从文作品中的“离乡与返乡”模式的运用及意义
2019-06-11蔡心意
蔡心意
摘 要:沈从文在20世纪三十年代创作出许多带有原乡情结的乡土小说。其作品中在湘西世界背景下对于“离乡与返乡”这一故事模式的独特运用,体现了其在故乡与他乡的精神往返中作为“他者”身份的孤独,通过对边城人们在命运和现代文明的面前的尴尬处境的描写,最终揭示出家园回归的残缺性与不完整性,唱出了对于无法反顾的故乡以及优美人性的哀歌。
关键词:故乡与返乡;精神返乡;原乡情节;悲剧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02-0-01
一、在故乡与他乡之间摆渡
在现代文学史上,自称“乡下人”的沈从文,在现代启蒙思想的影响下,怀着一腔孤勇从故土辗转到城市,而在对中国现代的进程的深深失望中,他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故乡的湘西世界。因此,在他的乡土文学作品中,作者的精神不断在故乡和他乡之间往返,用对回忆中远逝了的故乡情态的描摹,在小说中构建出了“故乡与返乡”的故事模式。
“故乡与返乡”是被中外作家所广泛运用的故事模式。“尽管描摹原乡题材的作者背景、年岁有异,但他们的作品却共享不少叙述抒情的模式:或缅怀故里风物的纯朴固陋,或 感叹现代文明的功利世俗,或 追忆童年往事的灿烂多姿……”,不管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的返乡,利用这一模式,作家得以在时间与空间的消磨变化之中表现出过去及现代之间冲突以及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怆。在沈从文的小说中,作者本人并未亲身回到故土,而是通过描写原乡在现代社会文明的冲击下的尴尬处境,实现了自己精神上的返乡之旅。
在面对物欲横流的都市生活时,沈从文总是以带着湘西特有的野性目光冷冷凝視着。毫无疑问,他是寂寞的,城市生活的隔膜与孤立使他被动地成为了生活中的“他者”,这种来自于对理想世界的否定的孤独,体现在他的作品中,便形成了“美的虚幻性”。一方面他描绘着理想中湘西世界牧歌式的田园生活,另一方面他又深切痛感自己早已不在这个世界当中,非城非乡的尴尬使他同时成为了 城市和乡村的“他者”。
这种“他者”精神体现在其作品中就转化成了城市与乡村二元对立之间所弥漫的纷扰和困惑。自感被排斥在城市文明之外的沈从文,在描绘湘西人民美好品行的同时,也不断提醒着人们这个边境小镇在历史和空间中的现实的尴尬处境。《三三》里城里的少爷到乡下养病,由此引起了少女三三对城里生活的一系列遐想,小说结尾白脸少爷的突然死亡不仅代表着少女与外界文明的唯一纽带的破裂,更是象征了城乡之间无法消解的文化隔阂的永恒存在。而这种隔阂所结下的恶果,就是这些生活在边地的人们个体意识的淡薄,他们始终在亘古不变的群山中消极地等待着,在被动中消耗着自己的青春。不管是翠翠还是三三,她们在面对情爱时展现出的是原始的情爱的萌动,却又不能清晰地了解自己的愿望与意志,最终其人生无不显示出希望的真挚和幻灭悲哀之间的碰撞。
二、回望中含泪的微笑
“故乡与返乡”模式的运用帮助沈从文完成了精神的返乡之旅,但这并不是他的终极目的。那么回到故乡的沈从文究竟想要追寻什么呢?要想了解这个湘西世界真正的内指性含义,就必须读懂潜伏在“清淡有趣”叙述背后的隐忧与寂寥。“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正如其所说,生活在那片近似于原始土地上的人们虽然单纯、善良、淳朴,对自然以及主宰自然和人类自己的神秘命运始终保持着谦卑驯顺的态度,然而总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命运的打击以至于走向软弱与妥协。《边城》中的翠翠,即使被赋予了自然中一切清新优美的品质,然而不论作者再怎么偏心于她,她仍然在种种无法求索的误会以及命运的阴差阳错安排下走到了人生的困境。再如《萧萧》中的童养媳萧萧,在面对重蹈自己悲剧命运的小童养媳时,她却只是“抱了自己新生的月毛毛,却在屋前榆蜡树篱笆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尽管人们对于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可抗拒的悲剧命运抱有一种淡然处之至于麻木的心态,我们仍能感受到作家对于这种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渺小众生的深切怜悯。
这种隐痛还在于作者近乎残忍地揭示了“边城”人民性格中存留着的愚昧保守的人性之弱点。尽管地方和人类心灵都是美的,但是他们却几乎都以一种近乎愚昧的状态麻木的生活着。“湘西地方偏僻,一个从这种生活里过来的青年人,跑到大城市里,接受了五四以来的民主思想,转过头来再看看那里的生活,不能不感到痛苦。”而这种痛苦在沈从文的作品里俯拾即是。《丈夫》里面的丈夫为了生计将妻子送上了妓船,而自己靠着妻子受到侮辱赚来的钱在乡下过太平日子;《贵生》里的乡下丫头金凤没有支配自己感情和人生的权利,被卖给荒淫无度的五爷做妾 还要被认为是高攀。
正是这种种痛苦造成了沈从文精神返乡途上无法纾解的孤独感与失落感,故乡的改变亦或是故乡中所承载的淳朴人性的改变,都在提醒着人们时间与空间的不可反顾。而沈从文正是带着对无法反顾的人性之美的眷念,一次又一次地踏上返乡之旅,希望回忆里的故乡风土能够帮他建造起一座供奉人性的神庙。
沈从文对故乡的回望,既因对精神家园的眷念所以带着微笑,又因清醒认识到 家园的无法反顾以及重塑民族品德的艰辛而泛起泪花,正是其描写语言的平淡自然与思想感情的纷繁复杂之间形成的张力,使得沈从文的乡土小说由追忆过往达到了逼近生存本质的高度。
参考文献:
[1]王德威.想象中国的方法[M].北京:三联书店,1998.
[2]汪曾祺.《汪曾祺谈师友》[M].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
[3]沈从文.《边城》[M].长江文艺出版社,2012.
[4]沈从文.《新与旧》[M].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3.
[5]汪曾祺.《汪曾祺谈师友》[M].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