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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命运,我们还不知道(9首)

2019-06-11津渡

长江文艺 2019年3期
关键词:床铺蟾蜍海面

津渡

白鹭

像一个外省来的模特儿,兀立着

看不清她的脸

暮色中,有点儿冷

修长的腿,有点儿孤独

流水的音乐,蛙鸣的

鼓点,混杂大头鲶鱼老爷的嘟哝

在我们略显粗鲁的乡下

等着它静静出场

一大片橘红的云

在田埂尽头静静燃烧

而我们矜持的贵客,解开髋部

她迈开步子

将火焰从容带动

祖母的柴房

柴束很小,靠墙齐整地码着

祖母的旧棉袄搭在上面

一整天都在刮风

婶婶每次进去抱柴

都会带来干爽的空气

而她走出去,靴筒上

就会粘上新鲜的湿泥巴。

祖母去世后

一群鸡照常瞎转悠

雪地里,留下了几十只爪印

偶尔,公鸡、母鸡

也会看看靠在柴房门口的椅子

凳窝里的雪,像块薄薄的坐垫

在冬日的暖陽下

闪着光,等着融化、带走

五祖寺

从放生池里跳上来小蟾蜍

刚刚甩掉尾巴

像一群背着布袋去化缘的和尚

着急上岸

六月天,雨过天晴

红花绿叶子,洗晒得闪亮

一条泥泞的道路

在雨水和阳光中平静地燃烧

年轻的和尚,赤足

背着淋湿的柴火回来

趾缝间,不断挤出的泥浆

仿佛迷途中的小蟾蜍,纷纷回头

易碎的和完整的

我们将拥有一个又一个

打碎,又拼接的日子

我们将拥有神

以我们的肖像塑造

你太完整了,按照虚构的情节

依着海水重建了蜃景

你也太容易脆裂

海浪打碎了雾影重重的年轮

生命像一所剧院

梦境的上演都如此真实

你既然拥有一双失眠的眼睛

必定拥有,深海里下坠的脑垂体

一张被时光打碎的脸

只有嘴唇证明存在

我们就要飞走啦,在语言的隧道里

我们自己也追不上自己

夜读

暮色迫近,树枝愈发瘦硬。

童车的前轱辘

在墙根处抵紧,睡得更沉。

而落叶,一直吹到郊外

跟随的人,仿佛再走一会

就会跃入天空,成为众多蝙蝠里

盘旋的一只。

什么时候能够腾身

在窗棂间变得更轻,或者

完全消弭于黑暗?

对时间而言,生命,还有死亡

总是如此简单:

一道划出的弧,即将终止的线段。

这么多嘤嘤叫的蚊蚋

围着灯罩,像是找到了一只

饱满的乳房

它们吮吸光,并且炙掉了翅膀。

在我的书页间

来不及清扫这样细小的魂灵。

大树

我的身上长满了木耳

正在倾听一棵大树

地铁在挖空了的躯体里穿行

尝试着把生命带到终点

根与根痛苦地缠绕在一起

在泥浆的记忆里翻滚

而树叶,从不同的通道里涌出

回到它们小小的家

毛帽子

世界是一顶毛帽子

你使劲地揉捏

既没有挤出一杯红酒

也没有,挤出一座尖塔

时间一向沉默

那真正将要降临的

过于纷繁芜杂

你对此一无所知

当我紧紧地攥住

它是我取出的,饥饿的胃

我捋平,戴上

它是头顶,小小的坟墓

我的床铺与海面平齐

对一个静止的世界来说

一张床,和大海没有什么两样

甚至,和一个冰裂纹的梦境

也没有什么两样

几乎所有的梦想都要爬高

但所有的梦,无疑都要下垂

海鸥、天幕上的星星

就像此刻,海面下悬垂的铁锚

梦境真深,你还要拉着一根绳子

下到井下?你惊讶地发现

床铺,竟然与海面平齐

床单揉乱,与打碎的波浪连成一片

黎明前变态的寂静

大海在远处张开喇叭,等着

风吹荡过来,在波浪的拼凑中

重新承受完整的痛苦

饮者

耳朵是蝴蝶,树叶是嘴巴

风一吹

它们最先从窗台上飞走。

长的是草茎,短的是露水。

梦境的鸟巢

伸出一排玻璃管子的脖颈。

整个夜晚,我穿着白袜子

在宣纸上行走

没有痕迹,也没有惊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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