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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纽约大学创意写作班

2019-06-11李骄阳

鸭绿江·下半月 2019年3期
关键词:诗刊英文诗歌

我大概在十二三岁时就想好了要做文学,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去念中文系,写中文小说。倒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远大理想,只是觉得可以永远看小说写小说的生活应该很不错。之前基本上没想过要出国,更没想过要用英文写诗。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命运在作妖。中间曲折的过程可以省略一万字。毕竟现在国内还是有那么多优秀又年轻的中文作者,他们也能在国内活的开开心心的,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可能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总之,我就这么阴差阳错从国内的中文系辍学,重新去英国念了英语文学系。

本来在英国的本科开始也是写小说的,后来因为小说的篇幅较长,本科的写作工作坊每次只能交一千字以内的。我感觉比较受限。还可能因为那时候的英语水平和文化差异的问题,每次都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让外国老师理解我在写什么,总是在修改语言而不是在修改小说,自己感觉比较累。诗比较短,也比较精致,好读,好写,也好改。有时候作为用第二语言写作的作者,那些无可避免的语法、思维的问题,反而弄巧成拙的组成了一些让英国人觉得还挺有趣的表达。所以就慢慢的就写更多的英文诗了。

但似乎真正对英文诗开窍应该是2015年的3月,世界读书日那天,我正在我图书馆埋头赶论文,那个时候我实在有太多论文要写了,每天围着福柯、德里达、布迪厄转,可以说身心俱疲。那天晚上就在我下楼去买咖啡的间隙,瞅到图书馆的底楼正在搞一个通宵读诗会,我被深深的吸住了。我们的系主任先读了一首迪伦·托马斯的《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接着是一位打扮的非常妖艳的变装皇后(drag queen)表演了莎士比亚,因为当天也是莎翁的生日,还有个画家他设计了很多需要和观众互动的诗画游戏...每一个表演者都非常棒,我整个人都被当时那种迷人的气氛给吸引了。结果就是论文没写完,但我和我朋友在那呆到了早上六点。我的朋友最后还冲到了台上去用中文读了一首李白的诗。明显下面的人都听不懂,但他们还特别喜欢我朋友的朗读。所以诗歌真的是比较能超越语言和国界的一种文体。那天早上,活动的组织方请所有还留在现场的人去吃了一顿丰盛的英式早餐。从物理上来讲,是那一天,我被诗歌填饱了。我第一次意识到,英语诗歌是一种如此开放的文体,它像是一个文字媒介,或者说基于文字的艺术,它让可以我慢下来,仔细的体察每一个词语的温度和节奏,我仍旧可以在诗的形式写虚构的故事,但形式更加自由,不管是在文字自身的拼写和构成,还是在页面上的布局,还是该文体的外延。

比如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其它的媒介来扩展诗歌的外延:视觉艺术,表演,声音,影像等。这也是在MFA期间我主要实践的内容,我越来越希望我们未来的诗歌可以出现在更多的地方,比如美术馆的多媒体展览里,电子游戏里,时装设计里,零食包装上……我也和几个跨界诗歌作者朋友一起办了一个网络诗刊Clip Magazine,希望能发现/孵化更多的实验诗歌。

同时,用外语写诗给了我一个释放自己潜在人格的机会,没有什么思想包袱,可以接受自己用很简单的词写很搞笑的事情,可以随意的写“性”,“政治”,和“生活的种种难堪”。还可以把很多中国文化里 陈旧的意象,典故,民间传说化用在新的语境里。在学习和了解了很多新的当代诗学流派,比如记录诗学,环境诗学之后,我逐渐把英文诗当作自己的一个抒情化的人类学调研。我最近的写作项目是用英语长诗的方式重写日本能剧《羽衣》,并讨论了有关种族,语言,性别和国界的问题。

我对写作课的看法,以及目前我在做什么。

与其说美国作家工作坊是流水线,不如说这是一个更成熟,更公开的良性系统。当然所有人都可以说真正天才的作家不是教出来的,也不会扎堆。我绝对认同,一个真正天才、自给自足的人甚至不用参与到俗世里的任何社群和参照系统里。但大部分普通的作者,从仅仅是爱好写作转变成会出书的作者,还是有一些基本的步奏。比如,如果仅仅是对写作有兴趣,为自己开心而写的话,当然可以清高的坐等灵感来临。而成为作家,则需要每天锻炼自己的肌肉一样锻炼自己的表达力,捕捉和饲养自己的灵感,借助一些有效的方式来规避思维上的障碍,还需要制定长期的写作计划,并受到编辑和出版商的捶打。 为自己写的作品可以很零散,写诗嘛,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但是成为出版作家,需要经常整理和编辑自己的作品集,需要考虑作为一个集子整体的安排、结构和排列和受众的需求。另外,国内的文学界大部分时候是靠熟人约稿来维持运转,英语文学世界里还是以投稿为主,在整个系统上都更加开元和科学。

2018年6月开始,我也要开始给纽约大学大一新生开办小说和诗歌写作课,在此之前,我和我New School 非虚构写作专业毕业的好朋友——非常优秀的作者和译者钟娜,在豆瓣上籌办了一个英文创意写作小组作为试水。我们希望为想用英文写作、为世界写作的中国作者搭建一个交流和学习的平台,同时也希望能帮助到即将申请国外写作项目、写作基金或驻留机会的朋友准备/修改作品集等。我们的写作小组名字叫做 “Accent' 重音社”,意旨:用第二语言写作的人,我们的发声是有“口音”的,但我们的发声有着跨越国界和语言的“多重”的意义,终会有一天成为时代的“重音”。

就如布罗茨基在他的诗《我坐在窗前》里所写:

一个二流岁月里的忠实臣子,

我骄傲地承认我最完美的构思

全属二流,并愿未来视之为

我挣脱窒闷的一些纪念。

李骄阳:双语作者。本科毕业于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英语文学与创意写作系,现于纽约大学攻读创意写作诗歌方向研究生。实验诗刊Clip Magazine创办人之一,《华盛顿广场评论》Washington Square Review国际文学板块编辑。作品散见于澎湃新闻,《中国新闻周刊》《香港声韵诗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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