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时尚的爱与惧，全部由他创造

2月19日，卓越的时装设计师、香奈儿品牌的头号人物卡尔·拉格斐去世，享年85岁。现在，如果试图描摹卡尔拉格斐刚刚声名鹊起的时候信心不足、拼命逢迎的狀态，几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在1983年，《女装日报》（Womens Wear Daily）记录下了这一切。当时，他刚刚接棒担任香奈儿创意总监，正在准备平生以来第一个高定系列，还得搞定自己走马上任之初公司内部的混乱，平息他所任用的新人与老员工之间的争端。拉格斐对《女装日报》说，“把我的自己人弄进来，安插在各地。”

这话说得有趣，算是典型的“拉格斐主义”，隐隐地将轻浮的时尚和更为宏大、严肃的命题联系在一起，又天衣无缝地把品牌主顾们在政治上的“风声鹤唳”嫁接至自己的工作中。他是一名德国人，其时正值冷战期间，设计着资本主义制度下受益最大的人们所穿的服装，解释起自己的设计理念来，竟然自称是个共产主义者？他认为，时尚并不仅仅是供这个世界上的富人们享用的产品，更是一股人人都参与其中的文化力量。这样的观念当然不是由他首创，但是卡尔拉格斐赋予了它在当代的含义。

他极度高产，每年为香奈儿设计八个系列，同时主导着芬迪的高定和成衣系列，还创立了自己的同名品牌。

某种意义上说，他还创造了可可·香奈儿本人。他接任香奈儿创意总监时，这个品牌已然布满灰尘。同名设计师早在十年前去世，拉格斐的很多朋友和时尚界的合作伙伴都警告他，最好别接这个烂摊子。最后，他不但接了，更超越了人们对这份工作的想象：他成为了一个异装的可可·香奈儿，像她一样金句频出，痴迷于在全球欲望王国中建立自我神话，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态度作风，总是脱口而出的毒舌金句：“穿宽松运动裤，就是你彻底失败的象征”，“我是工人阶级，但我带着品位工作”（Iam working class：Iwork withdass），和可可.香奈儿对格言警句的喜爱如出一辙。他让全世界都开始关注时尚产业，让那些本来做梦才能拥有一件香奈儿衣服的人，也开始了解奢侈品的世界。

香奈儿本来就拥有鲜明的品牌特色：香奈儿挎包、珍珠项链、粗花呢外套、西服裙套装，还有小黑裙。拉格斐让这些元素成为全球时尚文化的图腾，和蒙娜丽莎与麦当劳的M形标牌一样，谁都认得出来。如果说时尚的推动力是现代性（至少香奈儿本人在世纪之交初露锋芒时，情况就是如此），拉格斐则是把同样的几个主题翻来覆去、不断加工，做出无穷无尽的变化，锤打斧凿，让它们深深烙印在人们的脑海里。现在，这些元素基本就能代表奢侈，代表时髦，这种做法开始变得无处不在，他的竞争对手们纷纷采纳借鉴，快时尚品牌也都在使用。和可可·香奈儿一样，卡尔.拉格斐也深知，不是处处可见的东西，就称不上是“图腾”。

他自己的穿着做派也成为“重塑体系”的一部分：他把自己在生活中所做的细小决定，全部塑造成富人名人的传闻，供人猎奇议论。他总说，2000年，他开始节食，最后减掉了差不多100磅（约45公斤），就因为他想穿上HediSlmane设计的迪奥西装。他说自己减肥成功，要感谢健怡可乐。他那身经典的行头：墨镜、大领带、黑外套、扎得矮矮的马尾，和可可.香奈儿的粗花呢西服裙套装一样，也成为了传奇的一部分。他出生在德国的一个中产家庭，从在Balmain和Chloe当学徒开始，老老实实地做起，直到60年代执掌芬迪。然而，人们基本无法想象他另外的样子，只有现在这副深入人心的形象：既有18世纪的绅士派头，又像一名专横狡猾的权力女性。

他的成就很难简单概括。时尚产业混乱的发展步伐，对创意人员的离谱要求，对偶像和传奇的追求远远超过真正的创新，制造快时尚的机器：这些也全都是卡尔.拉格斐的遗产。还有他一心想要把流行文化与高端时尚融合起来的行动，一直到今天都余波不断。他总是以玩耍的态度，把越来越多的当代元素设计到自己的香奈儿系列中。1994年，这种行为达到了引人瞩目的极端，当年的春秋系列服装融入嘻哈风，比如宽松的裤子配露脐装，露腹的工装裤或背带裤，令人咋舌的大件皮毛。这些造型抄袭了美女组合TLC的性感街头风和En Vogue乐团的慵懒休闲风。香奈儿的双C标志拥有了山寨大王Dapper Dan的特质。可可·香奈儿的经典叠戴项链变得blingbling。这些都是革命性的改变，但这也是一种盗用。

几乎可以断定，尽管越来越多的人对时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但不会再有设计师能够达到卡尔·拉格斐的高度了。只有克里斯汀·迪奥与可可·香奈儿的知名程度，能和家喻户晓的卡尔·拉格斐相比。空间、超市、艺术，这些都是他玩儿过的东西，表达了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们在穿衣打扮之中的复杂理念。2018香奈儿春季时装秀的主题和水有关，我还记得他在巴黎大皇宫里造了瀑布，氤氲的水雾温柔地飘散在我脸上，模特们拿着香奈儿的塑料手提袋，保护手上的香奈儿皮包不被香奈儿瀑布的水汽沾湿，当时我完全被震撼了。卡尔.拉格斐建造了属于他的世界中的一切，而我们，无论自愿与否，都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