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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乌拉街往事

2019-06-11刘元博

参花(下) 2019年5期
关键词:乌拉庙宇母亲

刘元博

母亲是地道的千年古镇乌拉街人,在九十二岁高龄时无疾而终。生前同许多老年人一样,喜欢唠叨些陈年往事,常常叮嘱我“三辈子不忘姥姥家亲”。是的,我怎会忘记那里的亲情、乡情与友情呢?尽管离开那里几十年了,但一经母亲提起,往事便历历在目。

老人告诉我,乌拉街的街(音同“该”,满语发音),其实并不在十字街那儿,而是在旧街,怎么知道的呢?现在的旧街有个西大泡子,当年水面有三四亩大。泡子现在依然在,只是面积小了不少,当年是我望而生畏的地方,由于水下是泥底,谁也不敢下去游泳,因为陷进去,会出不来,那大泡子令人恐惧。常听母亲说,早些年松花江发大水,把整个乌拉街都淹没了,洪水过后,低处存水,留下了那个大泡子,这很让人联想起萧红笔下,呼兰城里那个能淹死人马的大泥坑子。

水火不饒人,是早些年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早些年是哪个朝代?不知道,反正那时人们抵抗灾害的能力很低,能安慰、麻醉自己的便是寄托在神灵身上。乌拉街除了百花点将台那处众说纷纭的历史遗存外,庙宇也是很多的,我外祖父家在哪里?火神庙东。这是在别处所没有的供奉火神的单独庙宇,记忆中是青砖砌成的小庙,有时从庙门向里张望一下,那火神火红的脸颊十分狰狞恐怖,吓死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初期还有,不知啥时扒掉了。

说起庙,乌拉街也比其他乡镇多,北城豁外村东就有山神庙,“文化大革命”前里面还住着两位和尚,后来不知去了哪里。与山神庙毗邻的是东侧老爷庙,是一处较为恢宏的庙宇,里面供奉的主位,当然是关云长,高大的泥塑身边有他的兄弟们。院落中有两匹枣红马,比真马略大,门边还竖有一柄青龙偃月刀。据母亲说,有一年天大旱,田野庄稼快旱干巴了,附近农民心焦如焚,万般无奈,只好求助关老爷了。他们在村中头人带领下,向关老爷焚香祷告,烟云缭绕中,还有两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手按偃月刀,在磨刀石上煞有介事地霍霍地把刀磨得寒光凛凛,可能是要关公去斩了旱魔解救百姓吧。农谚有“大旱不过五月十三”,据传那枣红马都跑得满身是汗,关公终于“显圣”了,五月十三终于乌云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母亲最爱提起并且说得津津有味的是到老爷庙看戏的情景。老爷庙有个附属建筑,是一处宽阔的戏台,上世纪五十年代还存在,老人高兴时,就兴致颇浓地谈起,说她少时曾和众人一起去看过戏:“人家美莲舫(梅兰芳)都来了,那男人装扮的是女的,比真女人都好看。来看戏的那是人山人海,十里八村全家都来,连下江的都有。”

乌拉街的庙宇还有南街的药王庙,回民的一处清真寺,北街的财神庙,我的小学教育就是在它东侧两趟青砖的灰色平房里完成的。作为一处古镇,从它的地域俗名也可以看出来,有东城豁西城豁,而我家曾居住过的地方即百花点将台,后来叫作老城里,少年懵懂常爬到城墙上,呼喊乱叫“乌拉街三宗宝,黄土打墙墙不倒,小子翻墙狗不咬,姑娘跑了娘不找”。萋萋荒草中也流露出满人遗风,早年女真人的婚俗也是很自由的。

乌拉街什么地方都与城有关,东街被称为城外或东城里,那里还有一处将军祠,幼时母亲也给我们讲过傅将军是个很大的官,死后建了一个很大的坟墓,曾从关内逃荒人那里买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坟中放一缸馒头,一缸点灯的油,让这两个孩子给死去的将军点灯,等坟封上后,两个童男童女便成了陪葬的了。听后害怕极了,母亲吓唬我们还是真有一套,一学者告诉我,乌拉街确有傅氏大家,乃清室镶黄旗富察氏,确实是皇族贵戚也确实出过将军。

母亲高兴时最喜欢讲的是乌拉街农历正月闹秧歌的欢乐情形。那时老百姓不知道什么是打牲乌拉总管衙门,是多大的官儿、管理什么的,只知道秧歌队喜欢晚间举着灯笼进入后府院中,那可不是一般人随便进去的地方。正月里多么富贵的人家也图个吉祥顺意,所以打开东门让大家进入宽敞的院中。那时锣鼓喧天,喇叭吹得格外响亮,扭秧歌的更是撒欢儿似的格外卖力气。主人为高兴,在院中要摆上四面斗,秧歌队便立马在院中形成四个小圆圈,然后又聚拢成大白菜,一会儿卷在一起,一会儿发散开来,反正不能乱套了。灯明火旺,人气盎然,秧歌头儿一声“主人赏钱喽——”一二百人的队伍嗷的一声“谢谢”。小门小户人家哪有这个阵势、这个气魄啊!那可真热闹呀。

往事如烟,几年前我回乌拉街一趟,当年的后府、魁府、萨府门前都立了标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那里曾住过什么人,多大的官职都写了详细说明。民间传说总归是传说,老爷庙重建了,但没见有泥塑像,院中晾有玉米,两位村妇坐在那里唠闲嗑,现实生活似乎与什么古迹也没太大的关系。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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