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生命
2019-06-11刘喜权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每当大雪皑皑的日子,二叔總是不畏严寒,顶风冒雪地奔赴田野,去下套子。他知道大雪天,野兔为了生存,依然会不辞劳苦地出来觅食。他来到田塍上,寻找雪地上兔子那梅花瓣似的脚印。根据这些脚印,他就能大体地判断出这只兔子的活动范围,然后在这范围内下套子。
套子是铁夹子做的。二叔将铁夹子撑开,用绳索牢牢地固定在一棵树上;倘若没有树,他就会打一根坚固的木桩,将其固定在木桩上。只要兔子碰到铁夹子,它就会自动抿上,威力巨大。人若误碰,手碰手被夹,脚碰脚被夹,非残即伤,而且伤的往往是骨头,惨烈而痛彻肺腑。
在平常的日子里,怕误伤了人,二叔很少下这种套子。可是下雪天情形就不一样了,田间地头冰雪覆盖,“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二叔这才敢下套子,而且会插根长长的东西,如小棍、树枝一类在旁边,提醒着那些一旦光顾的人注意。
一次,我尾随着他,见他根据雪地上兔子的脚印,很是干净、利索地完成了一系列下套子的动作。整个过程中,他都叫我站得远远的,怕我人小懵懂,误踩了“雷区”。
这时的二叔,望着银白的田野,嘴角扬着笑,眼里闪着希望的光芒。
回家的路上,我问二叔:“什么时候再来?”二叔说:“明天早晨!而且得早早地来!万一夜里狡兔撞到夹子上!它会拼命地挣扎,会逃掉!”“那可得带上我!”我迫不及待地说着。“行!”二叔笑嘻嘻地应着,并胸有成竹地附上一句,“你就等着明天吃野兔肉吧!”
第二天早晨,天刚清亮,二叔就来叫醒了我。我匆忙地穿戴好冬日里笨拙的行头,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和拿着一只空蛇皮袋的二叔一起,向着昨日下套子的野外走去。
我们出了村庄,不多久就接近了昨日下套子的田间地头,隔着一段距离,就发现有一只硕大的灰色兔子中套了!正被绳索牢牢地牵制住,不停地东奔西突,想挣脱逃跑!
我们惊喜地发出欢呼声,同时加快了脚步,担心到嘴的野味飞了,岂不可惜?
兔子似乎感到危机正在一步步地逼近它,变得急骤地不安起来,加快了挣脱的力度与频率。在我们离它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它终于挣脱了,而且是凄惨地挣脱:它留下了一只血淋淋的腿在铁夹子上,这才一颠一颠地跑了,跑得极慢、极慢……
兔子一心想摆脱人类的束缚与威胁这一幕震撼了我,也刺痛了我一颗少年的心。可怜的兔子,一定在大雪纷飞的夜里经历了无数次受伤后的挣扎与煎熬,求生与向往田野的信念却一直在支撑着它面对苦难!兔子,你这只血性、刚强的兔子,告诉我,是不是?……
二叔没去追它,大概也动了恻隐之心吧。如果他去追这只落荒而逃且受了伤的兔子,那是很容易追到的。
我们默默地注视着,在我们昨天下套子的这一片雪地上,留下了无数兔子带血的脚印,像朵朵红梅撒落在白雪地上,醒目、耀眼,令人对自然界的生物萌生岀无限的敬畏。
二叔什么话也没说,解开铁夹子上的绳索,提起铁夹子,小心翼翼地拿下那只血肉模糊的兔腿,轻轻地放在雪褥上,像甚怕弄痛兔子似的。然后将带血的铁夹子装进了手中的蛇皮袋,神情凝重地带着我一起回了家。
以后的日子里,二叔的铁夹子一直没见他再用过,也再没见他逮过一只兔子。
作者简介:刘喜权,系连云港市作协会员,有散文发表于《参花》《散文选刊》《散文百家》等,曾获2018年中国散文二等奖,有散文入选《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等。
(责任编辑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