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锡兰
2019-06-11徐可意
徐可意
引擎熄灭后,丛林的环境安静下来,吉普内的乘客都自觉不说话,连呼吸都压低了声响。这种大白天没有一点儿人声的感觉十分奇妙,仿佛周遭突然静了音,只有象群踢草团和咀嚼植物发出的脆响撩拨我们的听觉。
引擎熄灭后,丛林的环境安静下来,吉普内的乘客都自觉不说话,连呼吸都压低了声响。这种大白天没有一点儿人声的感觉十分奇妙,仿佛整个周遭突然静了音,只有象群踢草团和咀嚼植物发出的脆响撩拨我们的听觉。”
突然,族群中最大的母象仰头呼啸了一声,声音撕破晴空,惊起林中飞鸟,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植物汁液的清新香味传来。
印度洋上的明珠
斯里兰卡,这个热带岛国位于印度洋上,处于印度的东南部,拥有一个颇富诗意的曾用名——“锡兰”,语意为“光明富饶的乐土”。它接近赤道,无论雨季还是旱季都温暖如夏。这里的经济以农业为主,最重要的出口產品是香料和锡兰红茶。
马可·波罗曾在日记里写道,斯里兰卡是最美丽的岛屿。斯里兰卡的空气中满是浓郁的香料味道,这片乐土的魅力凭借香气的弥漫,罩于古城神殿、寺庙森林之上。近年来,斯里兰卡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旅游业正在兴起。几百种鸟类以及陆生动物与人类和谐相处,使得这块土地充满神秘的异域风情。
从科伦坡机场乘坐水上飞机飞越崇山峻岭,五十分钟的飞行后,我们抵达了汉班托特。它位于科伦坡东南240公里处,是斯里兰卡南部重要的港口城市,也是距离雅拉国家公园最近的城市。
从机场前往酒店的路上,铁木树和睡莲在街道上随处可见,翠绿的水稻田边,椰子树高耸直入云霄,金黄的椰子十分诱人;而郁郁葱葱的香蕉树叶之间,各种宗教寺院和基督教堂交相辉映。
司机猛然踩了一脚刹车,顿时让我们警觉起来。一头90公分长的巨型蜥蜴正趴在路中央,它吐着细长的舌头,灰色的粗糙皮肤在红土地上不紧不慢地摩擦前行!“Land Monitor(陆地巡查员)”。司机告诉我们。这种孟加拉巨蜥与我们所熟知的科莫多龙是近亲关系。在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们已经接近目的地——雅拉国家公园了。
雅拉国家公园是斯里兰卡第二大国家公园,占地约979平方公里,是44种哺乳动物、47种爬行类和215种鸟类的天然庇护所。这里既有壮观的热带雨林,又有能够全景观看海洋的海岸线,近五年的游客拜访人数位列全国第一。1938年,政府开始在这里设立国家公园,在之后的近百年里,花豹、大象、水鹿和鳄鱼都在这里自由生活。在雅拉国家公园的五个区域中,只有两个向公众开放,一个是鲁胡纳国家公园,这是看花豹和大象的主要区域;另一个是库马纳国家公园,它是观鸟爱好者的天堂。
凌晨六点,通往雅拉国家公园的道路一下子繁忙起来,几十辆越野车的车灯比太阳更早一刻划破黎明前的黑暗。晨曦的微茫无法阻挡游人内心的渴望一能有好运气捕捉到花豹、懒熊亚洲象的精彩瞬间。在30°C的高温下,我们的车偶遇了一个象群出现在路的左侧。过往几辆吉普车都缓缓停了下来。向导Shehan告诉我们,几年前大家还会争先恐后追逐象群,而现在,游客都会自觉安静下来不打扰它们。
由于国家公园严禁进食,结束了半日游猎(Safari原指游猎,现在指乘坐吉普车在野外观赏动物的行为)的我们回到了住地——距离国家公园大门只有五分钟的狂野海岸度假村(WildCoast Tented Lodge)用餐。
“狂野海岸”
狂野海岸酒店位于自然保护区范围内,我们一进园门就见到路上竖着一块“大象经过"(Elephant Crossing)的标牌。服务生告诉我们,酒店的水会净化后二次使用,尤其是在旱季,酒店的两个人工湖是大象补充水分的好地方。在度假村居住的几天中,我们不仅见到大象经过,吃饭的时候还有猴子、巨蜥野猪和孔雀来凑热闹。
酒店在设计上也与雅拉国家公园融为一体。建筑用竹子和当地的石头作为主要材料搭建而成,所有的28个房间都是帐篷模样,用帆布作主材料,名字叫作“蚕茧(Cocoons)”。这里的建筑风格和保护区里的生态无缝衔接,你能看到旱地灌木和崎岖的海岸沙滩相连,坐在餐厅里,放眼望去就是咆哮的印度洋。
日落时分,岸边摆起几个懒人沙发,热情的酒保为大家在露天吧台提供鸡尾酒和佐餐小食。在天气晴朗的夜晚,我们在草地上享受烛光晚餐,天上挂着明亮的猎户座,新月即将落山,听着海涛阵阵,地道的食物散发出原始的香味。
现在已经进入了“动物时间”。酒店四周没有电网,为了防止野生动物和客人们来一次不友好的亲密接触护林员会负责送我们回房。这也是狂野海岸度假村坚定的环保责任体现,沿途既没有大路灯照亮道路,也会派出专业人士保护人和动物的安全。这里的太阳能电能占40%左右,没有一次性塑料,10%的利润被捐给MJF慈善基金会。除此之外,酒店还建立了一个用于监控周边脆弱野生动物而建立的保护观察站——这也是雅拉地区的第一个。
这里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了给游客带来最纯粹的雅拉体验,我们只管在花草树木动物景观间发掘惊喜,非自然的一切都减少到最低程度,人与建筑在整个自然景观里毫不违和。
大象袭车
去往古老神庙的必经路上,我们在雨林中见到了惊人的一幕:一头成年公象正在猛烈地袭击一辆面包车,坚硬的象牙捅碎了窗户,在车门上留下两个深深的洞。车内的人已经落荒而逃,而大象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不断撞击车门,车门明显变形了。我们的向导见状马上给国家公园的工作人员打电话。不一会儿,一辆突突车过来,身着制服的护林员向空中点燃两枚类似于“二踢脚”一样的炮仗,近似雷声作响,庞然大物受到了惊吓,消失在丛林中。
二十分钟后,车主一家四口慢慢走了回来,约莫十几岁的小女孩脸上依然是掩饰不住的惊恐表情,她的妈妈抱着弟弟——弟弟在下车的过程中摔伤了。一家之主在跟护林员用当地语言解释着什么,我们的向导听了频频摇头。
“大象是非常温顺和神圣的动物,”向导说,“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那家人摇下窗户给大象喂水果,可几根香蕉都不够它塞牙缝的,结果雄象兴奋了,用象鼻子搜寻全车,希望获得食物。”尽管雅拉国家公园到处竖立着“严禁喂野生动物”的标牌,网页上也挂着喂野生动物会受到的处罚,但就有人愿意以身犯险。
当天之后的行程中,向导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他对我们说:“虽然斯里兰卡是多宗教国家,但我们所有人共同尊敬自然。我们生活的一切都是大自然赐予的,我们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又怎能去违背它的既定规律?”他说着,车窗边扫过一排树枝,我们把身体往车内侧了侧,真正感受到渺小的自己正身处于热带雨林中。
与动物一起生活
在斯里兰卡的几日里,我们幸得几位专业护林员的全程解说,更好地了解了目的地。
Suranga是斯里兰卡本地人,瘦瘦小小的他有着一头浓密的头发,他说英文既腼腆又带着口音,最初几小时,我们需要努力适应才可以听得清。但半天下来,我们就只剩下“佩服佩服”了。Suranga对雅拉国家公园的动植物了如指掌,随便指一种动植物,他都能把它的俗名和学名叫出来,接着就开始说动植物的习性。在他的讲解中,我们见到的懒熊可以和老虎拼一拼战斗力,一种卵形叶子的植物嚼在口里有芥末的味道。
不仅如此,Suranga还有一双敏锐的眼睛。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远远看过去,几十米开外的樹杈上停着一只栗莺,出生没多久的鳄鱼宝宝正在吸收热量,水塘里有青蛙藏在莲叶下,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力。我开玩笑说,他有鹰眼(Hawkeye)。他很开心地笑着说:“我对这里的每棵树。每块岩石都很熟悉,如果哪里突然多了一点儿东西,我就知道那里有野生动物了。”
Suranga最喜欢的物种是鸟类。雅拉国家公园的215种鸟类,他都看全了。有一次他突然很激动地拿起望远镜看灌木丛中,告诉我们他看到了啄花鸟,那是全亚洲最小的鸟类,在他一共看到的一千多种鸟类中也非常罕见。由于啄花鸟太小,飞得又快,我们都无法看到,他只能拿出Birds in Sri Lanka的图鉴给我们解释。说到开心处,我们能够深刻感受到他真的为他的国家感到骄傲。
由于看到花豹需要有好运气和经验丰富的向导,度假村派出了他们的杀手锏——Damien爷爷陪伴我们。现年66岁的他是一位西班牙、葡萄牙、英国和法国四国混血的老爷爷,温柔又慈祥。早晨五点多还在下大雨,他带着两个雨披来我们房间外接我们。“国家公园的人都认识我,雅拉区域一共大概有二十五头花豹,我都见过,大家拍到豹子就让我认,这是亚历山大,”他给我们看相机里的照片,“最近发现小花豹的排泄物增多啦,说明这个族群也在扩大。”我问Damien他在这里当了多久的护林员了,本期待一个几十年的数值,结果他说,八年。
“我和我的夫人是通过种茶树认识的,我们都热爱大自然,一起相伴种了25年树后,她不幸因为糖尿病并发症去世了。我不能接受失去她的悲痛,辞去了工作。偶然一次探访雅拉后,我发现当自己沉浸在大自然中,与动物家庭们一起时,回忆起的都是我和夫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想,不如干脆申请当一名护林员吧。这一来,八年过去了。”那一天,在Damien的指导下,我们看到了帅气的凤头鹰雕目光如炬,一对鹈鹕相亲相爱一起捕食,栗树鸭带着一群孩子悠闲地在湖中游泳……路过几辆吉普车,车上的向导和护林员都会向他点头致敬。
在丛林尽处,在沼泽岸边,浪花拍打着礁石和灯塔,五彩的晚霞披在大象粗糙的皮肤上。犀鸟越过青云之外,越过新月那边,越过璀璨星空的无涯极限,凌驾于生活之上。这就是斯里兰卡的热带丛林,飞禽走兽都在享受雨季的蓬勃生机。我们循着花豹的脚印一路追寻,却遍寻不到它们的身影。就让这遗憾保持到下回吧,再来拜访时,我依然会屏住呼吸,压低声音,对丛林里的动物说一句:久违了,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