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年华
2019-06-11梁育钧林小宇
梁育钧 林小宇
梁育钧,男,新加坡归侨,现年86岁,退休前任职于福建连江长龙华侨农场。
人的一生,又长又短,有的记不住,有的忘不了。我们家的兄弟姐妹很多。男孩8个,女孩9个,我只记住我是男孩中最小的,比我更小的是妹妹,但她出生不久后,就送给了别人。至今我都念不出所有兄弟姐妹的名字,更不用说他们是哪一年出生,排行第几。
也不知父亲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养活我们这一个人口众多的家庭,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在新加坡做拖鞋批发生意,这些拖鞋是陈嘉庚企业的产品,卖的对象也都是平民百姓。
那时的新加坡就像中国南方的城市一样,道路的两边都是房子,骑楼式的建筑是城市最明显的标志,满街都是“中国人”,让人以为这里还是在中国。
父母很少管教我们,我们这些孩子就如荒草一样地生长,而我们的需求也是那样的简单,一天有3顿饭,一年有几件衣服即可。但关于读书的事,父亲却有不可违背的家训。他说,每个人都要读书,而且都要回到中国读书,因此我在8岁时就回到了广东梅县松口镇读书。
也许是因为兄弟姐妹多,我们对家的感念与别人不同,哥哥们都很早地离开家,或回国读书,或自己去“闯”世界,家不过像一个育苗的花盆,到了时间,我们都要移栽到别的地方,所以在我们的意识中,天涯海角都是家。
小学毕业后,我就到镇里的中学读书,但读到高中时,我就辍学参加了粤北游击队,在部队担任政治干部。
1949年解放后,本可以继续留在部队,但我还想继续读书,于是回到了镇里继续高中学业。
高中毕业后,我想上大学,母亲却说家里没钱供我读书了。
大哥知道后,他承诺为我提供学费,让我圆了大学梦,于是我就考上了新成立的广州南方大学。这所大学是新中国成立后新建的大學,校长由叶剑英担任,是为华南地区培养干部的学校,因此需要有进步思想、经历过革命洗礼的年轻人。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广东乳源县参加土改,后经过介绍来到了福建南平林业学校担任职员。也许是因为自小在家里被哥哥姐姐“宠”过,所以性格很随性,很难安心做事。所以在南平林校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辞职回到了广东。
后来在北京哥哥的劝说下,我又来到福建连江长龙华侨农场,直接成为了下地干活的职工。也许这才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转折,从那以后,我的性格从“放纵任性”,逐渐变成了“规行矩步”。
不可否认,当时的长龙华侨农场条件很艰苦,但要生存就必须改变,而这种改变就是要向荒山要地,就是要与困难斗争。
在“东方红管区”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学会了各种各样的农活,尤其是种植茶叶,几乎一年到头都要在地里忙乎。每当看到成行成列的茶园,看到郁郁葱葱的润叶,心里就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毕竟是通过我们的精心培育,才有了美如画卷的景象。
也许我对时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当感到“苦”的时候,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当心情愉快时,就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
1966~1976年,农场也动荡不平静,我也因此受到了“冲击”,但我心里很清楚,我性格开朗,一辈子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没有做对不起国家的事,在那个年代里,我反而变得格外冷静,也坚信中国一定会迎来新的未来。
果真,在结束了长达10年的动荡后,我们的国家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现在人听到“改革开放”这个词,可能没有当时我们那种感受,它不仅仅是一个名词、一个口号,而是一个改变中国命运的大事,是一个中国发展的方向。
我平日里爱看报纸,爱听广播,每一天我都能从中感受到国家在向好的方向变化,向现代化前进,所有的这些都可以让人感到兴奋,感到高兴。
农场的变化也很多。原先的“大锅饭”没有了,那种集体劳动的景象成为了过去,更多的人离开了土地,自由地寻找创业的机遇,还有的人申请移居海外。
说实在的,改革开放让我们都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兴趣,看到有些人申请到香港,不免也心生羡慕。于是我把这想法告诉在广东侨办的大哥,希望他能帮助我。但大哥却回信“教育”我了一番,说我现在不是“闯世界”的年龄,何况中国越来越好,已经有人回流到中国内地了。
现在还记得,当时省侨办下拨10台进口彩色电视给农场,并且是免“侨费券”,价格为1600元人民币。这让我很心动,但却没有那么多钱买,于是就分别写信给几个哥哥,让他们“赞助”。
没过多久,几个哥哥都汇款过来,其中在北京的二哥除了汇款,还不忘写信继续“教育”了我一番。他觉得我有点奢侈,连他在北京的家里都还没有彩色电视,何况我想买的电视是当时尺寸最大的。
没想到,原先的“奢侈品”,现在变得再普通不过,家里更换了液晶电视后,那台曾引以为豪的显像管电视只能当“废品”卖,而价钱不过50元。
改革开放后,农场让我担任小学校长,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农场的孩子都曾是我的学生,看到他们个个健康成长,我心里感到格外地高兴。尤其遇见他们时,他们都像当时的学生一样,礼貌地向我问好,就是这样一个问候,能让我高兴好几天。
如今,农场的小学合并到学区里,原先的地方改成了幼儿园,新的幼儿园经过重新装修,变得更加漂亮,成为了农场最漂亮的建筑。
我的家与幼儿园相邻不过几米远,每天孩子们上学放学我都知道,虽然因为行走困难,已经有好几年没下楼了,但我都会拄着拐杖,站在凉台上看上学放学的孩子们。
我的5个孩子都不在身边,离我最近的孩子生活在福州,他们都劝我到城市里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但去了几次后发现,我还是喜欢农场的环境——我喜欢这里的天空,喜欢这里的空气,喜欢这里熟悉的邻居,喜欢这里的宁静,更喜欢旁边的学校和从那里传出来的欢歌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