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财经圈女主持人的自白

蔡真文

2018年，某养成系选秀节目席卷了娱乐圈，那句无人不知的Slogan——“越努力，越幸运”，无孔不入地渗入了生活的缝隙。之后，我们才突然惊觉，奋斗者们的岁月居然被几个小小的字轻盈地凝练了，所谓精英成功的捷径无非是条努力与幸运交叠的小径，而现在正坐在大咖面前侃侃而谈的方悦，也是这么过来的。

方悦调整好状态走进了演播厅，她要面对的是投资圈“老炮”，大成基金首席经济学家、前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所长姚余栋。按照流程，她向对方抛出时下大众最关注的财经话题，没想到姚余栋却反问起来，大有一种考验提问者是否够格的架势。

方悦只是一愣，依然面带恬淡笑容，从容不迫地回答了这份突如其来的考卷。姚余栋满意方悦的回答，也很满意自己的“调皮之举”，然后在接下来十几分钟的愉快交谈中，他才真正把眼前这个看起来年轻的姑娘放置于与自己能量相等的水平面上。这是一场采访者与被采访者惯常的游戏，方悦谙熟于心。

壹

方悦刚从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毕业时，主持人行业曾迎来短暂的供不应求的黄金期，那时主播在传统媒体承担输出所谓的精英文化的任务，被电视荧幕镀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光环。但自媒体时代很快到来，主播与网红、直播、喊麦等新兴字眼交叠在一起，民众摄取信息的渠道繁杂丰富，一时让传统的主持人无法自处。

方悦眼看着身边人忙着转行、发财、顺应时代的潮汐，而她在焦虑之余，继续在主持人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她懂得，“坚持新闻理想需要情怀和梦想的支撑”。

2011年，方悦得到了一个特别的机会，也是因为这次机会她身上多了“中国内地第一女性棒球解说员”的标签。方悦说，听到推荐人说出Baseball时，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项运动在中国过于小众了。

经过五轮艰苦面试，方悦成功站上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中国代表处的舞台。从那个时候开始，方悦见惯了凌晨四点北京城的路灯。

棒球比赛精彩、刺激，直到最后一分钟才能判断鹿死谁手，而对于方悦来说，刺激的事情也同样发生在场外。

正是因为美国职业棒球联赛的小众，它吸引的观众大多是最热衷的球迷——苛刻、刁钻、眼里容不得沙子。方悦在主持初期，从颜值到专业度都有网友指指点点，节目还采用了弹幕形式与网友进行实时互动，毫无修饰的批评像走马灯一样出现，方悦必须直面男性球迷对女性解说员的刻板印象甚至侮辱，抵御心情的下坠，保持嘴角的弧度。

随着主持的场次越来越多，方悦逐渐用专业度征服了这批苛刻的球迷，“当你坚持自己风格的时候，他们才可能更容易接受你。”

棒球比赛少则三四个小时、多则七八小时的超长待机时间考验着主持人的体力。通常在比赛期间，方悦必须保持胃部空空如也，万不得已会举起牌子示意导播，然后利用几分钟的自由，飞奔到卫生间，还要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出现黑场，这份“狼狈”是主持人表面光鲜的日常。

对于方悦来说，做一个穿着棒球服的养眼主播远远不够，在解说台上真正的高光时刻，来源于“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和观点分享给观众”。看得场次太多，观察巨星与新星在球场上以某种规律交叠出现，方悦体味到生活的侧面：“在棒球场上，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人生也是如此，无论你是高矮胖瘦什么样的人，一定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我们在同一个层面中竞争，每个人都得找到自己的位置。”

贰

2016年，网红经济爆发，直播业态继续畸形发展，那是称呼“主播”会被视为骂人的尴尬时期。待在棒球解说台已满五年的方悦，打算走出自己的舒适圈：“中国体育界依然缺乏女性体育解说员的土壤，需要为将来考虑一下了。”

由于之前有过相关采访经验，方悦一跃跨到了高端访谈领域，在新华社中国财富网担任《大咖面对面》等几个节目的主持人和制片工作。来到中国重量级的传媒平台，方悦必须更加严格恪守新闻人的職责，“在这儿出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新华社带给了方悦更好的平台，但是面对的采访嘉宾越高端，方悦越害怕自己“压不住场”。除了持续不断地学习，方悦还去考取了国家心理咨询师二级，希望能和嘉宾有更加流畅深入的交流。

方悦并不认为存在一成不变的有效沟通方式。她认为，要在工作中体现自己的修养，用真诚和学识打动对方，“当你做到足够专业的时候，采访对象自然会对你多一分尊重”。

通过细节之处营造良好的采访气氛也是方悦多年来总结的技巧。她会根据采访对象的特点选择当天的衣着，在面对知名财经作家吴晓波时，“在我看来他的内心非常纯净”，方悦采访当天便穿了一身半职业化的白裙。此外，观察并尊重被采访者的需求也会赢得对方的认真对待。一次，方悦观察到一位访谈对象对时间相当敏感，一直在看手表，方悦立刻递上一句话“十分钟之后，我们一定会结束战斗。”巧妙缓解了尴尬，采访对象随之也放松了心态，继续配合采访，结束之后，这位企业高管对方悦表达了感激。

方悦给人的感觉很淡，在访谈中似乎有意识地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也正是像风吹过一样的气场，足以让采访的对手“放松警惕”，打开话匣子，直抒胸臆。这是作为主持人的福利之一，方悦有机会逐一去和心心念念的偶像亲密接触。

方悦还对《生活PLUS》透露了一些商界精英镜头内外的小细节。

在其自创的《悦尔》这档节目中，中国知名服装设计师郭培是方悦口中的完美女人，她既能像女强人一样，同时协调处理采访、谈客户、指导学生三件事情，又能适时卸下成功人士的“铜墙铁壁”，化身为一个亲切好客的女主人。

如果气氛恰当，偶尔方悦可以把深度访谈上升到神交阶段，这发生在她与吴晓波的访谈之中。为了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方悦做了大量准备工作，仔细读完吴晓波的全部著作和报道，使得她能快速沉浸在吴晓波的思维中。

中间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吴晓波发现自己与方悦衣服色系相同，主动去换了一件同款的黑色衣服。采访过程完美得如同他们黑白两色相得益彰的衣装，方悦把这种通畅的交谈描述为“能够预测到他下一句想说什么”。

之后，吴晓波邀请方悦担任其“新匠人100榜单”以及“吴晓波年终秀”等多场活动的主持人，到位的访谈为方悦赢得了一份肯定和信任。

主持人是在为观众搭建起一条通往智慧彼岸的桥梁，同时，方悦也在其中不断吸收养分，扩宽视野，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采访人物会给我带来出其不意的惊喜和启发，这是特别有趣和奇妙的地方。”

当方悦啃下一本本专业书籍，一丝不苟地进行背景调查，采访过的业界名流数字不断上升，走入演播厅的节奏越来越娴熟，她依然感到危机四伏，“如何去做一个更有含金量的主持人，如何做一个不被AI替代的主持人”，这是她在这个时代无时无刻都在思考的问题。

很多时候，看似柔弱的方悦像是一个固守旧土的铠甲战士，她愿意相信有价值、有分量、高质量的内容永远拥有传播的价值和意义，她愿意等待这片土地重获生机。

叁

于方悦而言，与行业的佼佼者对谈，最有意义地方并不是获得成功的复制模板，而是得到一份可贵的自知。她意识到自己的生活热情来自于创造价值，“我一直都希望能够做那些对别人来说更有价值，对社会来说更有价值的事情。”

方悦观察到女性面临很多同质化的问题，比如有关年龄、生育、职场以及如何体现女性的价值等等，她们缺少引领和解决方案。公益类女性成长节目《悦尔》便在这種思考中诞生，方悦想在节目中分享真实的女性故事，记录女性变革的力量，为女性观众赋能，给她们带来继续向前的动力。“男性往往不愿意回顾困难时刻，而女性却愿意分享细节，提供可供他人参考复制的方案。”著名演员陈数、歌唱家才旦卓玛、热门编剧袁子弹、“赌王女儿”何超琼等都曾走进直播间，担任该档节目嘉宾。

2018年，方悦把公益的触角伸向了真正需要帮助的贫困地区，结合自己的特长与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成立了“悦尔读书汇”。这来源于她小学时代的一次经历，方悦第一次来到北京，是作为品学兼优的学生被妇联选中来到北京开阔视野的。她希望那些在大山沟里的孩子，也能同自己小时候一样幸运。

“悦尔读书汇”公益活动第一期在云南省迪庆州香格里拉市洛吉乡小学举行，其向学校捐赠了400套床上用品，用以改善孩子们的住宿条件，以及999本新书和15个书架，帮助学校15个教室建立图书角。

这所学校的校长向方悦介绍到，由于国家精准扶贫，学生的生活质量有了提高，不再需要钱，匮乏的是知识和眼界。方悦希望通过这些书籍为这些孩子打开一片新的天地。她会把公益事业持续不断地进行下去，她说，“我们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从高屋建瓴的宏观经济趋势到微小的柴米油盐之间，她更愿意选择后者，走入生活的细枝末节，去倾听与之紧密相连的普通人的所见所闻。于她而言，见过天地，见过众生，剩下的只有去铺陈自己的生活，找到那方能静看云卷云舒的自在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