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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类非遗的保护
——以广州乞巧民俗的保护为例

2019-06-05阮成玉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天河区乞巧城中村

阮成玉

(广州市文化馆,广东 广州 510310)

一、前言

民俗,即民间风俗,是指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民俗对一个地区乃至整个国家的文化建设、经济建设、精神文明建设都有重要的价值。在政治运动和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下,我国不少民俗活动曾经中断或消失。近年来,政府和民众对民俗活动有了新的认识,尤其是我国启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以来,传统民俗被纳入非遗保护的范畴。在社会各界努力下,近年来民俗活动有复兴的趋势。这其中,广州乞巧民俗的发展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本文将以广州乞巧节为例,探讨民俗类非遗的保护机制。

二、广州乞巧民俗概况

(一)粤人重巧夕

广州人一般称七夕节为乞巧节、七姐诞或摆七娘、摆七夕等。相比于国内其它地区,广州及周边地区对乞巧节的重视程度让人印象深刻。“瓜果跽拳祝,睺罗朴卖声。粤人重巧夕,灯火到天明。”这是南宋诗人刘克庄描写珠三角民间通宵达旦庆祝乞巧节的一首诗,从中可以窥知,南宋时,广州的乞巧节应该就已经非常热闹,诗人用一个“重”字点出了乞巧节在粤人心目中的地位。清朝及民国时期,广州乞巧节的热闹有加无减。清朝广东人汪瑔以十首《羊城七夕竹枝词》描绘广州地区七夕的盛况,试看其中两首:“十丈长筵五色香,香奁金翠竞铺张。可应天上神仙侣,也学人间时世装。”“升平旧事记从前,动费豪家百万钱。昔日繁华今日梦,有人闲说道光年”。道光年间,竟有富豪之家肯花费百万钱举办乞巧活动,令人咂舌,以至于多年以后,仍为人津津乐道。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广州的乞巧活动依旧不衰。担任过广州市长的朱光先生曾于上世纪50年代写过一组《望江南·广州好》的词,其中一首写道“广州好,乞巧乞姻缘。巧艺年年祈夙愿,钟情红粉总堪怜,今日得团圆”。说明广州当年的乞巧民俗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二)广州传统乞巧习俗的内容

广州传统的“摆七娘”活动分为“摆大七娘”和“摆小七娘”。“摆小七娘”多在自家厅堂进行,“摆大七娘”则在宗族祠堂举办。内容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摆巧”。即陈设巧姐们手工制作的工艺品,主要有“砌作”、“扎作”、“泥塑”等种类。“砌作”是用胶水为黏合剂,将谷物、果实、动物皮毛等材料堆砌或拼成一定造型。“扎作”是用竹、篾、铁丝、纸、绢布等材料扎成各种工艺品。“泥塑”是用观音土(本地叫白鳝泥)塑造各种人物、建筑等造型。

(2)“拜仙”与“辞仙”。“拜仙”即祭拜七仙女、牛郎等神仙,该活动仅限未婚少女参加;“辞仙”则是由新娘在新婚后第一个七夕回娘家的举办的仪式。

(3)“乞巧”,即进行“赛巧”或“卜巧”的游戏活动。“拜仙”之后,少女们在微弱的光线处进行“对影穿针”“丢巧针”等游戏。

(4)“吃七娘饭”、“看七娘戏”。“摆七娘”期间,参与“乞巧会”的女子会有一个小型的聚餐,一方面加深姐妹之间的情谊,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吃七娘饭”获得七姐的保佑。 此外,在拜仙时,大户人家会请来粤剧演出助兴。

(三)乞巧渐复兴

文革期间,由于乞巧节被归为“四旧”受到批判,广州地区公开的乞巧活动被迫中断。但在一些偏远郊区,如番禺区的凌边村,仍有部分村民偷偷开展摆七娘活动。国家宣布改革开放以后,民众庆祝乞巧节的热情进一步被激发。1978年之后,凌边村的‘摆七夕’,既由家庭转到了小集体,‘摆七夕’的地点也从家庭转变到祠堂。1998年,天河区珠村的四位老人带领一些妇女率先在村内的祠堂恢复了“摆七娘”的活动,此后珠村参与乞巧活动的人数越来越多,影响力逐渐扩大。2005年,天河区政府以珠村乞巧习俗为基础举办“广州乞巧文化节”,截止到2018年,“广州乞巧文化节”已经持续举办了14届,规模和影响力持续扩大,成为当地著名的民俗文化品牌。在天河区珠村乞巧活动的带动下,周边的村落、街镇也陆续恢复了乞巧习俗。2006年广州乞巧节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三、广州乞巧民俗复兴的原因及借鉴价值

(一)乞巧民俗在广州民众中有深厚的基础

在旧社会,众多的信仰和祭祀大都是男性的专有权利。对女性而言,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节日非常难得。因此在组织乞巧节的过程中,女性显得特别的积极主动。

民国时期的《广州民国日报》有一条新闻:“七夕乞巧,晚近妇女,仍多举行,本年之七夕,因去岁娶嫁特多,一般新簇簇之新嫁娘,向金龟婿敲得金钱,宁家举行辞仙者,为数甚众,因之关于乞巧之用品,本年极端畅销。”刚出家的新娘不顾羞涩,向丈夫要钱回娘家举办辞仙礼,这种现象显示了乞巧节在广州地区女性中的影响力。而且这种影响力还一直持续到新中国成立以后。珠村的几位婆婆在商议恢复摆七娘时,乞巧节已经中断了30多年,村中很多年轻人对乞巧节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是对几位乞巧婆婆来说,少年时代经历的七夕,是生命中的一段最为快乐的最感自由的日子,如心中一块永不变质的酵母,经常涌现出说不出的浓香的滋味,滋润心田。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她们冒着“被人抄走供品,甚至拉去坐牢”的风险也要摆七娘。可以说,正是有强大的民众基础,珠村的乞巧活动才能在短短数年间复兴,并闻名全国。

(二)广州依然保留了大量的城中村

城中村是广州的特色城市景观。关于城中村存在的利弊,目前学界有很多争论。从非遗保护的角度看,尤其是对民俗类非遗项目来说,城中村的存在无疑起到了重要的积极意义,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城中村为传统民俗提供了相对稳定的文化空间。大多数民俗类非遗项目的存续都离不开固定的文化空间和场所,例如乞巧节的“摆大七娘”就需要在祠堂中开展。虽然随着经济和城市的发展,城中村的建筑样式和结构已经较普通农村发生了重大改变,但无论如何,至少城中村还能保持传统村落基本的机理格局,保留祠堂、庙宇等公共文化空间。这些因素是传统民俗类非遗传承和发展的基本条件。可以看到,目前广州乞巧节恢复比较好的地方,就主要集中在几个城中村,如上文提到的天河区珠村,黄埔区茅岗村、芳岗村、横沙村、沙浦以及番禺区的潭山村、凌边村等村落。(2)城中村为民俗项目的发展保留了核心要素——人。在这里,城中村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城中村留住了村民。村民是民俗活动开展的主体,城中村的区位特点决定了其村民不用像偏远地区的农民一样背井离乡谋生,他们可以就近在城市工作,当村中举办民俗活动时,村民可以方便地返回参与活动。二是城中村的民俗活动可以有效地吸引大量游客。区位优势加上城市便捷的公共交通系统,使得城市居民可以方便地走近城中村的民俗活动现场。游客的到来可以烘托民俗活动的热闹氛围,带来经济效益,客观上促进民俗活动的复兴和繁盛。

(三)政府的大力扶持和积极引导

现代社会,举办一个有影响力的民俗活动已是涉及多方面、多领域的系统性工作,比如资金、宣传、后勤、安保等环节,已经无法单靠村民或某个宗族就能完成,必须有政府的大力支持。以珠村乞巧活动为例,该村恢复乞巧民俗的前几年,一直是村民主导组织活动,虽然影响力不断扩大,但也仅限于天河区及珠村周边的村落。2005年,天河区政府开始介入活动,依托珠村乞巧民俗,开始持续打造“广州乞巧文化节”这一活动品牌,自此珠村乞巧节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并于第二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下表是1998年-2005年间媒体对珠村乞巧节报道数量的统计,政府介入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表1 1998年-2005年间媒体对广州天河珠村乞巧节报道数量统计

四、对民俗类非遗保护的一些思考

(一)要依托传承人群,以人为本开展保护

民俗类非遗项目与其它类别非遗项目的一个很大不同点,是这类项目强调民众的参与性,但参与者本身不需要掌握太多的核心技艺,因此非常有利于政府介入组织活动。但如果把握不好方向,政府介入也会带来很多问题。比如,近些年很多地方政府出于政绩和经济利益的考量,热衷于造节庆、造民俗,不管该民俗在本地民众中的影响力有多大,生拉硬扯、强行打造,导致乱象丛生。从非遗保护的角度看,一个非遗项目的拥有者或传承者可以是某个社区、群体甚至是个人,但绝不应该是政府。因此,在支持民俗类非遗项目发展或对其开展保护时,一定要先弄清楚该项目在本地民众中是否还有基础和影响力,离开本地民众的参与,那就是“伪民俗”。

(二)要重视民俗文化空间的保护

传统社会,广州的乞巧民俗活动遍布城乡各地,城中与乡村地区同样热衷庆祝该节日。不少记述广州乞巧民俗的史料都是反映城中市民过乞巧的情景。上文提及的清代广州有富豪之家花费百万钱庆祝乞巧,说的就是广州西关(现荔湾区)的富商们。近年来,天河区、黄埔区、番禺区等一些村落已经恢复了乞巧民俗活动,而广州主城区却鲜见乞巧民俗活动的报道。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主城区已经失去乞巧民俗活动的举办空间。旧时,广州主城区的大多数居民人会有一个庭院作为空间举办仪式,而现在,城市居民都搬进了高楼。失去了举办乞巧活动的空间,在主城区自然也就没有复兴乞巧的可能了。番禺区潭山村的一个村民在谈到珠村乞巧节时说:“现在珠村之所以还有乞巧,因为还有城中村,如果他们的房子都拆了,村民都上楼,我话俾你听(告诉你),呢样嘢全都冇晒啦(这件事情全部没有了)。你走遍广州、番禺,你能够揾到边个小区、边个楼盘整一个乞巧、整一个飘色出来噶?受场地限制,没有生产空间,没有活动场所。”这位村民的想法反映了城市化进程中,民俗类非遗项目整体要面临的困境。因此,我们在开展民俗类非遗项目的保护时,一定要重视民俗文化空间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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