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精怪故事的地域书写
2019-06-05唐鹏
唐 鹏
(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
《子不语》是袁枚“广采游心骇耳之事”创作的一部文言小说集。袁枚及其亲友的空间流动为“广采”提供了可能,精怪故事作为《子不语》众多故事类型中的一类,具有很强的地理纪实性。以地域角度研究文学文本的学术成果较多,虽然他们的研究成果建设性地讨论了人、地因素在文学文本中的表现或影响,但他们的讨论很少注意到文学文本中的地域生态表现。
一、精怪故事地域书写之基础
《子不语》精怪故事地域分布广泛,其中江苏28篇、浙江27篇、直隶10篇、山东6篇、安徽6篇、广东6篇、河南5篇、四川5篇、江西5篇、湖广(湖南,湖北)5篇、云南4篇、福建3篇、陕西3篇、山西3篇、蒙古2篇、甘肃、贵州、台湾、新疆分别各1篇。
精怪故事的地域叙事与作者(讲述者)的在地性关系紧密,而在地性又与作者(讲述者)的流动性有关,只有频繁的空间转换才能有丰富的在地故事。综合王英志《袁枚评传》[1]628-647中附录方濬师的《随园先生年谱》、杨鸿烈《袁枚评传》[2]12-145中的年谱部分、傅毓衡《袁枚年谱》[3]、郑幸《袁枚年谱新编》[4],笔者将袁枚行迹大致分为求学、做官、出游等三类:
乾隆六年辛酉(1741)以前,求学是袁枚发生地域流动的主要原因,涉及的地域有浙江杭州、江西高安、彭蠡,湖南长沙,广西桂林,河南,直隶保定府安肃,江苏淮安、扬州、镇江;乾隆七年壬戌(1742)至乾隆十七年壬申(1752),做官是袁枚流动主要原因,十年间涉及的地域有直隶,山东,江苏江宁、溧水、江浦、沭阳、苏州、赣榆县、扬州、杭州、铜井、乌镇、淮安,安徽滁州、宿州,河北,河南,西安;乾隆十八年癸酉(1753)至乾隆六十年乙卯(1795),交游是袁枚流动的主要原因,涉及的地域有江苏淮安、苏州、杭州、扬州、江宁、无锡、惠山、镇江、常熟、丹阳、吴江、六合、溧阳、如皋、沐阳、盐城、常州、仪征、宁波,浙江嘉兴、湖州、天台、台州、黄岩、乐清、雁荡山、永嘉县、温州、青田、缙云、兰溪、新安雄村、江山、绍兴、松江,安徽滁州、芜湖、和州、采石、黄山、汤口镇、太平县、九华山、五溪、贵池、桐城,江西南昌、吉安、铅山县、玉山,福建南安、武夷山、浦城县,广东广州、梅岭、南雄州、韶州府、英德县、清远县、肇庆府,广西桂林、兴安、全州、永州,湖南衡山、长沙府、岳阳,湖北武昌、彭泽等地。
有论者认为在地性是地域叙事之基础。小说文本的在地性同作者(讲述者)的关系主要有如下几种:“一是作者(或故事讲述者)在故事的现场的亲历或亲见;二是讲述者向作者讲述亲历亲见,讲述者在故事发生地,作者不在地;三是作者与讲述者都不在故事发生地,故事是讲述者转述他人的见闻经历。”[5]笔者赞同她的观点。
作者本人的亲历亲见是精怪故事在地性的体现。乾隆四十七年壬寅(1782)袁枚出游天台,《天台县缸》即袁枚出游天台时的亲身经历。乾隆元年丙辰(1736)袁枚投广西巡抚金銓幕府,《全州兵书匣乃水怪奔云之骨》乃是就幕途中借道全州之亲见,故事道:“余过广西全州,见绝壁上有匣,似木非木,其上无盖”。
讲述者向作者讲述亲历亲见也是精怪故事在地性的体现,主要有以下两种情况:
第一,亲友行迹所见转述给袁枚的。故事讲述人是在场的,既是故事的讲述者又是故事亲历者。《水鬼帚》乃是“表弟张鸿业,寓秦淮潘姓河房”时亲历之事。《玉梅》篇中的玉梅乃从弟袁树家婢,此事就发生在从弟袁树自己家。《香亭记梦》是从弟袁树赴都谒选时所亲历之事。《蜈蚣吐丹》乃“余舅氏章升扶过温州雁荡山”所见。《食猴怪物名石掬》乃“吾乡爱堂居士往游”所见。《美人鱼人面猪》乃是平湖张九丹先生亲见。《东医宝鉴有法治狐》“此事余在江西谢蕴山太史家亲见杨孝廉为余言之”。《人变鱼》乃是“从子致华作淮南分司,解四川兵响过夔州城”的见闻。《心经诛狐》“皆国向亲历之事,向人言之”。
第二,当地人或当地官员的所见所闻转述给袁枚,故事讲述者是在地的。上述行迹可以看出,袁枚人生大半部分时间都在出游上,去过的地方很多,交游十分广泛,与当地人及当地官员往来甚夥。《四耳猫》乃“从简州来者,亲为余言。”《扫螺丝》是山西徐浩转述给袁枚的故事。《罗刹鸟》乃是直隶“正黄旗张君广基为予述之”。《石板中怪》为桐城当地人“朱书楼云”。《李生遇狐》乃“新安洪介亭所说”。《狐撞钟》乃“陈公树蓍,任汀漳道时”之亲见。《狐丹》之事乃“钱竹初明府为予言”。《犼》乃“常州蒋明府言”。《人变树》乃“秦中明府蒋云骧云”。《羊践前缘》“此事梁瑶峰相公言”。《石狮求救命》乃广州潮州府方应元太守述与袁枚。《福建试院树神》是纪昀视学闽省时所见。《鬼吹头弯》乃江西武举林千总“解响入都,路过山东”发生的故事。《簸箕龟》是山阴刘际云舟过镇江的亲历。《瓜子妖》是江宁官署中陶方伯的亲历。另外,有的精怪故事作者不在地,转述者不在地,但故事主人公或参与者是在地的。《赵大将军刺皮脸怪》《狐生员劝人修仙》“此二事得于镇远太守讳之坛者。”赵之坛是《赵大将军刺皮脸怪》故事主人公赵良栋之孙,是《狐生员劝人修仙》故事主人公赵襄敏之子,此二则故事的主人公赵良栋、赵襄敏是在地的。这两则故事当是故事的亲历者讲述给故事的讲述者,故事的讲述者再转述给袁枚的。《广信狐仙》一则故事的主人公为广信府守徐芷亭,其故事是“徐公子秉鉴为我言”。《一足蛇》转述的是谢大痴之友在黔时的见闻,故而文中有“谢大痴言,其友某在黔日”之句。
综上,袁枚一生游历广泛,交友甚夥,袁枚的流动丰富了精怪故事的在地内涵。袁枚的亲历亲见、亲友行迹所见、当地人和在地官员的所见所闻皆是精怪故事在地性的体现,是《子不语》精怪故事地域书写的基础。
二、地域民俗之表现
(一)狐仙信仰
精怪分布的地域反映当地生活生产情况。《子不语》中的狐精故事分布在直隶、河南、山东、山西、甘肃、江苏、浙江、安徽、江西、福建、广东、湖北、四川等地。精怪的分布与民俗信仰有关,狐更多的是作为一种信仰存在,狐精活跃的地区基本上都有祭俸狐仙的相关活动。例如清代直隶、山东、南京、衢州(湖广)、福州(福建)等地有广泛的狐仙庙分布,以上地区的人将狐仙作为“四门”或“五门”之一,他们认为狐仙具有灵性可以“预知未来、洞达阴阳、招财进宝、祛灾疗病……只要虔诚的供奉他们,就能祈求平安、富贵、健康,就能帮助自己摆脱困境。”[6]除了狐仙庙之外,《右台仙馆笔记》中有湖北汉阳朱家狐仙祠的相关记载,这里的狐仙祠主要作用是叩问儿女姻缘。《古今说部丛书》中详细地记载了康熙年间叩拜狐仙的仪式,“凡有叩事者,先一日至庙祈笤……笤许见,即次日备香果诣庙拜祷,默道心事,胡老人即于神厨帐中,与人对语,问答如常”[7]78。杜瑞描述狐仙信仰“遍及江苏和安徽两省。”江苏杭州有狐仙冒充观音“求人间香火”的故事。安徽芜湖“商铺几乎家家都设位供养,闹事中尚有狐仙堂数处。商人笙歌祭享,每月多达十余次。”[8]53山西王家“最敬仙,堂中常设仙位,王虔拜尤勤”[9]7。在湖南衢州“男巫负责雕塑狐精塑像,称之为‘干娘子’并祀之如‘菩萨’”,云南禄劝“县署东偏有屋三间,封锁甚严。相传狐仙所居,官到必祭。”
(二)五通信仰
据刘仲宇考证“五通的原型,乃是自古流传的山魈木客这类的妖精。”[10]111山魈主要分布在南方地区,可以看出南方地区广泛的“五通”信仰与山魈的分布有关,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说:“南有五通,犹北之有狐也。”北方主要为狐仙信仰,而南方则多为“五通”信仰。《子不语》精怪故事中的山魈故事发生在浙江与云南等地,两则故事中,浙江山魈“爱听歌,有张某馆衢州山中,每夜山魈踯躅而来,强嬲唱曲”,云南山魈有“好戴纬帽”的相关记述,唱曲,戴帽等行为可以看出山魈带有明显的人格特征,山魈人格特征的形成主要受江南地区繁荣的商品经济的影响。清代江浙地区是粮食、棉花、桑蚕的主要产区,工商业十分繁荣,有的地区拥有数量众多的雇佣工人,出现了“中元夜,四乡佣织多人及俗称曳花者约数千计,汇聚东庙并升明桥,赌唱山歌”的景象。雇佣工人生产的产品销售面广,就绸缎来说“之燕之齐之秦晋、之楚、蜀、滇、黔、闽、粤,衣被几便天下”[11]19。商品销路广泛,致使全国财富大量流入江浙一带,人们相信财富的增加来自神灵保佑,因而当地人把山魈的化身“五通”当作财神奉养,以图财富增值。
(三)饮食习俗
从精怪故事的分布还可看出,江、浙、赣一带水族精怪众多且多为杀生报应故事,“杀生无非为口腹之欲,而杀生放生故事中可见一个地区的饮食习惯。”[5]《江中三太子》篇中写了“苏州顾三典,好食鼋,渔者知之,每得鼋,必售顾家。”夜晚,所售之鼋托梦顾母求救,顾母“次日遣家人驰救,则厨人已解之矣。”次年,顾家无火自焚的报应故事。此事在《此木轩经说汇编》中也有相关记载,只是故事的情节有所改变,“因公子宋尝鼋染指,遂记康熙中吴门进士顾三典因食一鼋,暴下不止,遂殒其命:皆偶然笔记,非以谈经。”[12]903此事既被收入《子不语》又被收入《此木轩经说汇编》中,足以说明顾三典好食鼋之事在江浙一带流传甚广。《鳖精》写了吴县孙香泉女“偶食鳖,得怪疾”之原因乃“杀其子孙太多,故率其类来报仇。”既然是“偶食”,则可以说明孙家女有经常食鳖的习惯。《鱼怪》写了会稽曹峑山“入市得大鱼,归剖食之”则“屋中火发,东灭西起,衣物床帐,烧毁都尽”的报应故事。《西江水怪》写了江西有“咒取鱼鳖者”为水怪所伤,此水怪乃“以鱼鳖为子孙”,因诵咒者“食其子孙,故来复仇”的故事。综合上述精怪故事中的杀生情节可以看出,江、浙、赣地区有爱食鱼鳖的饮食习俗。
(四)崖葬风俗
精怪故事的地域书写还记录了当地的丧葬习俗。袁枚乾隆丙辰年初过广西全州时曾见“绝壁之上有匣,似木非木,其上无盖。”乾隆甲辰年再过全州时又见到类似的木匣,后阅《涌幢小品》乃知悬崖上“乃一要棺,厚尺许,黄黑色,其上有盖”。乾隆丙午年往游武夷山时“见大藏山洞之虹桥板森森架立”。袁枚所见之木匣、虹桥板实际上是悬崖上的棺材,可见广西全州、福建武夷山等地区存在着崖葬风俗,袁枚在游览的途中正好记录下了这些丧葬风俗。
三、地域生态之表现
动物精怪的分布反映地域生态环境。“自然界中的动物,都能选择最适宜的生存环境,并繁衍其后代。不同种类适应的能力差别很大,对某一种类来说,不适宜的环境,常常成为动物生存、分布的限制。”[13]6影响动物生存的环境因素多种多样,如光、温度、湿度、降水、气候、地形等。我们要强调综合因素对生物的影响,但并意味着把各个因素的重要性等同起来看待,对某种动物生存的影响实际上是一种或几种因素起主要作用。
动物精怪的原型是动物,动物生存需要相应的自然环境,精怪故事中动物精怪的分布与自然地理环境具有一致性。我们可以看到鼋、鱼、龟、鲎、鳖、獭等水族精怪主要分布在江苏、浙江、江西等南方地区。这些地区河网密布,浙江地区有钱塘江、瓯江、灵江、苕溪、甬江、飞云江、鳌江、曹娥江等八大水系。江西地区北有长江经过,另有赣江、抚河、信江、饶河、修河等五大水系。江苏地区位于长江、淮河、沂河、沭河、泗水、大运河等河流的下游,大小河道2900多条,河网稠密。除了众多的河流之外,还有众多湖泊。浙江有西湖、东湖、南湖、东钱湖等湖泊。江苏有太湖、洪泽湖、高邮湖、骆马湖、白马湖、石臼湖、微山湖等大中型湖泊,湖泊总数近300个。江西有我国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可以说,上述地区河湖众多,为水生精怪提供了相应的生存环境。
水生精怪生活在水域中必然受水域环境的影响。动物们对生存环境的苛刻要求,能说明一个地区是否有良好生态(恶劣的生态对于一些动物来说是不能生存的)。水生动物的生存受PH值的影响。大多数鱼类可以在PH值为7.2至8.5的弱碱性水中生存。黑鱼除了能在弱碱性水中生存之外,还能在中性(PH值为7.0)水中生存。龟、鼋、蛤蟆(蟾蜍)等能在弱酸性、中性、弱碱性的水中生存,龟、鼋生存水域的PH值在6.6-8.1之间,蛤蟆生存水域的PH值为6.0-8.0之间。鳖能在PH值为7.0-8.0的中性及弱碱性水中生存。在以上水生动物中,对生存环境要求严苛的是鱼类,其次是鳖、龟、鼋,最低的是蛤蟆。从上述水族精怪的分布来看,南方地区江苏有鱼类精怪故事1篇,龟故事1篇,鳖故事1篇。浙江有鱼类故事2篇,蛤蟆故事1篇,江西有鱼类故事1篇。可以说江苏、浙江、江西一带的南方地区为鱼类、龟、鼋、鳖、蛤蟆等多种水生动物提供了适宜生存的环境,要求最严苛的鱼类,要求次高鳖、龟、鼋,以及要求最低的蛤蟆都能在上述地区生存,具有兼容性,其生态环境当是最好的。而北方地区河南只有1篇蛤蟆故事,山东只有1篇鱼故事,从水生动物对生存的环境的选择性上来说,北方地区的生态环境相对来说就要比南方地区差一些。
水生动物的生殖能力与盐度有关系。水域中温度与盐度呈正相关,温度越高水体的含盐量就越高,温度越低水体的含盐量越低。南方地区的年平均气温高于北方地区,因而总体上说南方地区水体的含盐量要高于北方地区。盐度高的水域水生动物的生殖能力较强,所产的卵数量多,体积小;盐度低的水域所产的卵数量少,体积大。如淡水虾一次可产150枚卵,直径3mm,而咸水虾一次则可产5 000枚卵,直径1.6mm。《子不语》中的精怪故事也正好反映了这一特征,由于所处水体含盐量不同的原因,南方水生动物的繁殖能力要大于北方水生动物的繁殖能力,因此南方水生动物种类丰富,而北方水生动物的种类相对单一。
南方物种的多样性不止体现在水生动物上,而且还体现在其他动物上。生物种类的多少是反映生态环境好坏的重要指标。“生境条件越优越,群落中种的数目愈多,同种的个体数愈少。”北方地区的动物精怪有蝴蝶、鱼、羊、蛤蟆、蝎等5种,南方地区有鼋、鱼、蓑衣虫、羊、山魈、蜘蛛、蜈蚣、龟、狼、蛇、蛤蟆、牛、鼠、鲎、鳖、猫、獭、鸟等17种,这些故事除了狐精故事数量较多之外,其他精怪故事大多数只有1篇,符合“种的数目愈多,同种的个体数愈少”的规律。从总体上说,南方精怪有17种,种群的数量恰好反映了良好的生态。北方地区动物精怪的种类少于南方地区。从生物的种类上看,可以说南方地区的生态环境好于北方地区。
动物都喜欢生活在舒适安逸的环境中,对生存环境的适应遵从谢尔福德耐受性定律(Shelford’s law of tolerance),如图1所示。
图1 耐力定律(引至陈鹏《动物地理学》P7)
每种动物对生存环境都有一定的耐受范围,最适范围内该种生物分布的数量最多,生物分布的数量由最适范围向两端减少,超过耐受的最大限度和最小限度生物将不能生存。《子不语》中狐精故事的地理分布就反映了这一规律,如南方地区狐精故事集中分布在浙江杭州一带(3篇以上),其次是江苏南京一带(2篇),南京以北都呈零星分布。北方地区狐精故事集中分布在河北石家庄一带(3篇),石家庄以南都呈零星分布。可以看出,杭州、南京一带是南方狐生存的“最适范围”,越往北环境越不适合狐的生存。河北石家庄一带(清代属直隶)是北方狐生存的“最适范围”,越往南环境越不适合狐的生存。也就是说杭州、南京一带的生态环境优于它往北的地区,河北石家庄一带的生态优于它往南一带的地区。
《子不语》精怪故事中所反映的生态状况,大致符合清代的生态实际。北方的生态环境问题主要表现为土地的盐碱化。“明清时期,中原许多地方的土地沙化和盐碱化比较普遍,范围逐渐扩大,程度日益加深。进入清代更甚。乾隆二年(1737)闺九月,河南巡抚尹会一上报乾隆帝说:‘臣查豫省地方,每多碱卤飞沙之地,小民因难于垦种,大半荒弃。’……中原的土地沙碱化现象以东部、南部和北部最突出。西部也有沙碱化的现象”[14]41。植被缩减“明清时期,随着土地开垦的范围不断扩大和木材贸易的发展,大量林木被人们斩伐殆尽,大片野草和灌丛也被铲除,或用作柴薪,或沤制糞肥,或烧光后作为灰肥。”[14]41北方地区灾害频发,水灾、旱灾、虫灾、地震、风灾、雹灾、霜冻、疫病等灾害发生的次数北方占了全国数量的一半还多,尤其是以山东、河北、河南三省最为突出。可以说,北方地区的生态环境是相当脆弱的。
精怪的地域书写还反映了当地气候。北方地区精怪主要以喜欢干燥环境的陆生动物为主。蝴蝶、蝎等生物都喜欢干燥的生存环境,直隶、河南、山东、山西、甘肃等北方地区为温带季风气候,降水主要集中在夏季,其他月份降水少,干燥。因此这类精怪只在北方有分布。而南方地区精怪主要是以水生动物为主,陆生动物为辅。其原因在于南方地区为亚热带季风气候,雨水充沛,因此有较多的水生动物。此外,不同的气候类型是一个地区温度的特征的总体反映。温度又与动物的生长密切相关,动物生长遵从体型法则:较为寒冷的地区动物的体型较大,较为温暖的地区动物的体型则较小。精怪故事中的相关记述与体型法则具有一致性。如较为寒冷的北方地区,直隶的蝴蝶怪体型则“大如车轮”;河南的飞蝗能食民间小儿,可见蝗虫的体型也相当大;山东“新野之渠有巨鱼”,旧矿中之怪物“高可丈许”;山西芮城“石穴中有蝎如鹅大”。而较为温暖的南方地区精怪体型则较小,如云南的山魈“黑瘦如猴”;江苏松江的鸟怪“身轻如雀”,沛县的羊骨怪乃“灯下一小羊”;四川的白鼠精能居人腹“长三尺余”,另外作者(故事讲述者)并未对南方精怪的体型加以说明,由此可以推测这些精怪的体型和我们平时所见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所以作者(故事讲述者)不用刻意加以描述。
四、余论
袁枚的地域流动与《子不语》的创作有关,其涉及的时间节点有三:第一,乾隆十七年壬申(1752)“正月十一日,程晋芳以应乡试来江宁,到访随园。子才出所藏奇书,互通有无,更示以手示编志怪之作。”[4]此处的志怪之作疑是《子不语》的初稿。第二,乾隆四十四年乙亥(1779)“时在杭数月,搜得逸事百余条,俱采入《新齐谐》”。第三,乾隆五十三年戊申(1788)有袁枚重游沭阳携《子不语》赠庆霖一事。《子不语》最早的版本是乾隆戊申本(1788),赠书之事发生在此年,可见袁枚《子不语》已经付梓。但此时的《子不语》并非今本(申孟,甘林校点本)所见之《子不语》,戊申本付梓后,仍有不断补入的作品,袁枚在与友人的信中说“有可补入异闻者,亦望采访见寄。”依据以上时间节点,虽然无法断定今日所见《子不语》的完书时间,但亦可以这些时间节点为切入,展开研究。如果袁枚《子不语》中的相关故事篇目收录时间与其行迹一致,那么我们则可通过袁枚的行迹对《子不语》中的故事篇目展开系年工作。此工作相当繁琐且复杂,限于篇幅有限只待另文申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