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塘风波

魏炜

这天，天刚蒙蒙亮，王大利就怒气冲冲地跑到刘成家门口，一边奋力踹着门，一边怒骂：“刘成，你缺德！掘了口子放走我家鱼，你得赔我，一片鱼鳞都不能少！”

刘成家的大铁门被他踹得“咣咣”作响，半个村子的人都被他吵起来了。刘成还没起床，乡亲们倒先围了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儿。

王大利就讲，昨天刘成嘴巴馋，到他田里去，想捉两条鱼回家下酒，他说还没放过鞭炮，这鱼不能捉，刘成就走了。谁知今天一早他去田里看，见田埂被开了一道大口子，好多鱼都跑了。使这坏，除了刘成还能是谁？

说着话，刘成边穿衣裳边开了门，瞪着眼睛问他：“你说是我掘了你家田埂，有啥证据？现在是法制社会，可不兴血口喷人。”

王大利理直气壮地说：“没有证据，我当然不能来找你！全村人只有你抽小雪茄，我在田边发现了雪茄烟头，你还有啥话说？你再敢狡辩，我就去派出所报案！”刘成没想到会在现场留下证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大利大声说道：“叫上你儿子，给我把鱼捕回去！缺了一个鱼尾巴，我都跟你没完！”

刘成不敢再说啥，叫上儿子刘晓唯，跟着王大利就走。

他们这里种的都是稻田，田里需要水，但水也不能太多，多了就要放出去。所以，在田尾，就有一个细长的水塘。王大利不知从哪儿学了个新技术，叫稻田养鱼。他把自家的田埂垒高了，田中放了很深的水，养了鱼。刘成吃鱼不成，一生气，就把田尾的田埂掘开了一道口子，那鱼就跑到了水塘里。

三个人来到塘边一看，傻了眼。那水塘几百米长，两三米宽，虽只有半米来深，可鱼一进去就像蛟龙入了海，捉起来可难了。刘成问道：“咋捉呀？”王大利说：“你们看住塘，别让人把鱼捞走，我喊人抬泵接电，把水排走。”刘成忙着说道：“哎，咱可说好了，帮你捉鱼可以，但租泵买电请人的钱，可得你出。”王大利又瞪眼：“凭啥我出？你放走的鱼，就该你出！”刘成就耍上了无赖：“那你让派出所来抓我吧，顶多赔你鱼钱，也不会掏这么多杂七杂八的钱。”王大利一想也是。鱼钱没准儿还没这钱多呢。但怎么把鱼捕回去，还真是个难题。

刘晓唯忽然说道：“别往回逮了，就让买鱼人自己把它们捉走吧。”王大利和刘成都嗤之以鼻。刘晓唯却不服气地说，他们俩真是闭目塞听，现在这种娱乐性质的经营活动很流行，大城市的郊区有很多水果采摘园、蔬菜种植园，都是为了让人体会到劳动和收获的樂趣。水果和蔬菜能采摘，鱼咋就不能自己逮？王大利一听，是这么回事儿啊，咱干脆试试吧。他让刘成和刘晓唯看住水塘，他回家去拿了几个竹筐，正好可以扣鱼用。他还自己动手，在一张大白纸上写了歪歪扭扭的“采鱼园”几个大字，贴在了水塘边的一棵大树上。

两挂鞭炮放了，他的采鱼园就开张了。

这水塘正好就在马路边，车来人往的，本来就挺热闹。他又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多人就停下来看新奇。王大利让刘成和他儿子下水塘做个示范。刘成趁机说：“逮着鱼可算我的。”王大利说：“算你的。”刘成和刘晓唯挽起裤腿下了水塘，拿竹筐扣鱼，不一会儿就扣到一条。

有人看得眼馋，过来问他这鱼怎么算。王大利想了想说，一个人三十块，两个小时，逮到多少鱼都归自己。三十块钱图个乐，很多人都交了钱跳下水塘捕鱼。

忽然，村民张新玉急赤白脸地跑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电喇叭，老远就大声喊着：“上来，都给我上来！”那些捕鱼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都停止了捕鱼，呆愣愣地看着。张新玉大声喊：“上来，都给我上来！”

王大利不干了，迎上去大声质问道：“大老张，你要干嘛？”

张新玉说：“他们下塘捉鱼，踩死了我的螺蛳，这损失由你来赔！”王大利惊呆了：“你啥时候在塘里养螺蛳了？”张新玉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我养螺蛳还用跟你请示吗？”王大利大声说道：“这是村里的公用水塘，凭啥你来养螺蛳？”张新玉问道：“是，是村里的公用水塘，兴你放鱼，就不兴我养螺蛳？”这话倒把王大利噎得哑口无言。

张新玉又过去对那些愣呆呆的捕鱼人喊话：“上来，赶紧上来，踩死了我的螺蛳，让你们赔！”有人上来，找王大利退钱。王大利对张新玉说：“你说对啦，公用水塘，凭啥只许你养螺蛳不许我养鱼？”张新玉理直气壮地说：“你可以养鱼，但不能踩死我的螺蛳。我养的螺蛳，可没吃你的鱼吧？”王大利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刘成看不下去了，过来说：“大老张，你说是你养的螺蛳，那我问你，你从哪里买来的螺蛳苗儿？”张新玉愣了愣，说：“你管我哪儿买的螺蛳苗儿，反正塘里的螺蛳是我养的。”刘成笑了：“我打小就在塘里摸螺蛳吃！还你养的？说话都不脸红。我还说螺蛳是我养的呢。你能说不是？头年我少摸了螺蛳，就留下了螺蛳苗儿！”张新玉又被他说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王大利得着理，就趾高气扬地对捕鱼人喊：“大家接着捉鱼吧，啥都不要怕！”

这时，却听有人大喝道：“慢着！”声音不怒自威。几个人忙循声望去，只见村支书唐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水塘边。王大利正想去跟他说说稻田跑鱼的事，唐军没理他，却对着水塘里的捕鱼人喊道：“水里有蚂蟥，钻进皮里就没治了，还不快上来！”

那些捕鱼人一听这个，丢掉竹筐，争先恐后地爬上岸来。

唐军对王大利说道：“他们要有一个被蚂蟥钻了，就让你赔个倾家荡产。快把钱退给人家。”王大利吓出一身冷汗。他哪还敢犹豫，赶紧把钱退还给人家。那些捕鱼人拿到钱，渐渐地散去了。

唐军把几个人叫到一堆儿：“你们知道这个水塘为什么不能包出去吗？”王大利和张新玉摇了摇头。他们都看中了这口水塘，想包过来养鱼养虾养甲鱼，但找唐军一谈，唐军都回绝了。唐军跟他们讲，外村人也有想包这口水塘的，要给十几万呢，价钱可比他们出的高多了，他也给回绝了。王大利他们都瞪大眼睛看着他，等他说出答案来。

唐军指了指水塘，说道：“这口水塘里的水，是各家各户稻田里放出来的，人人都能看得到。水塘里有鱼有虾有螺蛳有泥鳅，说明什么？说明咱种的水稻没有用化肥没有用农药。亲眼所见，比你花多少钱做宣传都管事儿啊。所以呢，咱村的稻米总是卖得最快，也能卖个好价钱。要是把水塘包给你们养鱼虾，你们怕人家流出来的水不行，肯定就得把水口堵了，再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见得有人信，那就影响乡亲们的收入了。”讲完了，唐军笑了，小声说道：“话是给你们说明白了，但不要对外讲。不然，人家会以为咱们特意在水塘上做了手脚呢。现在要争取人家的信任，很困难的。你们呀，也帮我守好这口水塘，不要再玩啥伎俩了！”

王大利和张新玉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

王大利叹了口气说：“他比咱精明，一眼就看穿了。唉，可惜放跑了我那么多鱼。”

刘成笑嘻嘻地说：“我明白了，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转脸叫过儿子刘晓唯：“赶紧拎上鱼回家，让你妈红烧，咱中午就吃。鱼还是要吃鲜的！”刘晓唯应了一声，拎着鱼跑了。

王大利扯下了树上贴着的那个招牌，站在塘边发呆。塘里不时地有大鱼露着黑黑的脊背游过，那可都是从他稻田里跑出来的。他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把这些鱼捕回去，他也不能太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