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溯因逻辑 品文化传承
2019-06-03黄荣娟
黄荣娟
摘 要:《秦腔》是粤教版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中国现代散文选读》“传承精神 、吟咏文化”单元中的一篇散文。单元导语决定了教学过程应该将其与“文化”和“传承精神”放在一起解读。借助皮尔士的溯因逻辑,以“一个关于秦腔的事实”“一个关于秦腔的假设”“一个关于秦腔的结论”三个步骤分析《秦腔》,可以帮助学生更好地认识秦腔文化,更深切地体会贾平凹在散文《秦腔》中寄寓的文化传承思考。
关键词:溯因逻辑;文化传承;地域文化;《秦腔》
《普通高中课程标准(2017年版)》(以下简称《课程标准》)在“课程性质与基本理念”部分指出:随着社会和教育事业的发展,语文课程更加强调以核心素养为本。相较于《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课程标准》更强调传统文化的渗透,更强调阅读教学在提升学生语言、审美能力和文化素养的同时,通过语言运用获取思维的发展。简而言之,就是要更重视“思维发展与提升”和“文化传承与理解”这两大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相融相通。
《秦腔》是贾平凹先生一篇有着浓郁地域文化色彩的散文,在粤教版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中国现代散文选读》中,被放入“传承精神 、吟咏文化”单元。“单元导语”决定了教学过程应该将其与“文化”和“传承精神”放在一起解读,让学生在理解文化的同时,去体会贾平凹对地域文化的思考。只有如此,方能完成“单元导语”里的任务——“传承精神、 吟咏文化”,方能体现《课程标准》要求的“语文学科核心素养”中的“文化传承与理解”,方能体会贾平凹散文的创作追求。
德国学者哈贝马斯曾说:“文本只有在能够同时回答‘为什么的问题时,才能被理解。”皮尔士更是在研究逻辑的过程中提出了溯因逻辑。它被认为是“当代认识论的根本问题”,也是皮尔士一般知识获得理论和认识论的精髓。“探究式溯因推理”被认为是皮尔士晚期对溯因逻辑作出的较为成熟的代表性解释。皮尔士认为“探究式溯因推理”就是从后果到前提的推理。他用一种严密的逻辑形式描绘了作为知识获得第一步的溯因推理:(1)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C被观察到;(2)如果A为真,那么C会是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3)因此,有理由相信A为真。[1]在课堂上,借助溯因逻辑,可以帮助学生更好地认识秦腔文化,更深切地体会贾平凹在散文《秦腔》中寄寓的文化传承思考。
一、一个关于秦腔的事实:“死不离窝”,“却没有被淘汰,被沉沦”。
秦腔被称为“秦之声”,是一种属于秦地人民的特有腔调。它产生于秦地,能够生动地反映出秦地人民的愿望、爱憎、痛苦和快乐,是一种反映他们生活和争斗的民间戏曲艺术。作为地地道道陕西人的贾平凹,生于斯,长于斯。秦地之于他既是物质家园,又是精神家园,秦腔对于他更是意义非凡。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秦腔的喜爱之情,秦腔之于他,好比是洋芋糊汤,好比是油泼辣子,好比是明眸皓齿的妻子。他钟情于这门艺术:三岁记事时,他就骑在大伯的脖颈上看戏;六岁懂事,他趴到台角上,听那花旦青旦唱悲戚戚的调子,不觉得就泪流满面……
贾平凹钟情于秦腔,沉醉于秦腔这一地方传统文化载体带给他的艺术体验,也希望能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将秦腔这一传统的曲艺形式推送给更多人,让秦腔能够像影响他一样影响更多的人。如何才能更好地让读者认识秦腔,了解秦腔呢?贾平凹遵循认识的一般规律,着眼于一个关于秦腔的现状:“爱者便爱得要死,恶者便恶得要命。”爱者,秦腔是“历史最悠久者,文武最正经者,是非最汹汹者”;恶者,“最害怕秦腔的震撼”,听秦腔时,“常在戏台下以绒堵耳”,平日训人时都要不忘说一句“你要不怎么怎么样,今晚让你去看秦腔”,秦腔俨然“成了惩罚的代名词”。正是外地人的这种认知使秦腔“死不离窝”,只能“在西北几个地方变腔走调地有些市场,却绝对冲不出往东南而去的潼关呢”。
秦腔“死不离窝”的特性似乎已经将自己推向了小众,推向了即将可能消亡的边缘。贾平凹却在山穷水尽之际,又使其柳暗花明:“几百年来,秦腔却没有被淘汰,被沉沦。”一时间,秦腔的这种“死不离窝”,却又“没有被淘汰,被沉沦”的现象,“使多少人在大惑而不得其解”,又使得多少人对秦腔的命运又惊又奇啊!也恰恰是关于秦腔的这一令人惊讶的事实,激起我们认知秦腔的兴趣,成了我们探知秦腔的动力。
二、一个关于秦腔的假设:“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
为什么秦腔“死不离窝”却“没有被淘汰,被沉沦”?这可能有多种原因。作者给我们作了多种假设:(1)可能与地理构造有关;(2)可能与人有关;(3)可能与某种精神有关。所有可能的原因共同汇聚为一句话——秦腔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
秦腔的旋律可能与秦地的地理构造有关。“一抹黄褐的平原;辽阔的地平线上,一处一处用木椽夹打成一尺多宽墙的土屋,粗笨而庄重;冲天而起的白杨,苦楝,紫槐,枝干粗壮如桶,叶却小似铜钱,迎风正反翻覆……”简短的数句是作者精心选取的一些秦地典型的物象:地平线是“辽阔的”;一处一处的土屋“粗笨而庄重”;白杨“冲天而起”;苦楝、紫槐“枝干粗壮如桶”。这些物象共同构成了秦川这片黄土大地的辽阔、厚重、悠长,而这种辽阔、厚重与悠长,恰恰印证了秦腔旋律的高亢嘹亮。贾平凹自己都情不自禁地感叹:“这里的地理构造竟与秦腔的旋律惟妙惟肖地一统!”
秦腔的腔调可能与秦人自身特性有关。秦人实在,他们“高个,浓眉,眼和眼间隔略远,手和脚一样粗大”,常常“端着脑袋般大小的耀州瓷碗,蹲在立的石磙子碌碡上吃着牛肉泡馍”。秦人“敦厚”,他们“说话多用去声,一律咬字沉重,对话如吵架一样,哭丧又一呼三叹”。他们“呼喊遠人更是特殊:前声拖十二分地长,末了方极快地道出内容”。他们的质朴、粗犷和说话习惯,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喜欢南方戏曲的“秀而无骨”,而只有在秦腔的高亢嘹亮与撕心裂肺中才能获得共鸣。
秦腔的传承可能与秦人的某种精神有关。秦人实在,秦人敦厚,他们是世上最劳苦的人。“秦腔是他们大苦中的大乐,当老牛木犁疙瘩绳,在田野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立在犁沟里大喊大叫来一段秦腔,那心胸肺腑,关关节节的困乏便一尽儿涤荡净了。”“高兴了,唱‘快板,高兴得像被烈性炸药爆炸了一样,要把整个身心粉碎痛苦在天空!痛苦了,唱‘慢板,揪心裂肠的唱腔却表现了多么有情有味的美来,美给了别人的享受,美也熨平了自己心中的愁苦的皱纹。”收获的时候,更要唱秦腔,大吼大叫唱起来的时候,“那种难以想象的狂喜,激动,雄壮”,可以让“伟大的永恒的爱情”都显得“多么渺小、有限和虚弱”!在秦人眼里,有了秦腔,生活便有了乐趣,“从此有了唱秦腔的天才。老一辈的能唱,小一辈的能唱,男的能唱,女的能唱;唱秦腔成了做人最体面的事”。
不难看出,贾平凹用自己抛出来的这三个假设向我们证明了:秦腔的兴起与传承都离不开秦地与秦人。在贾平凹眼中,如果秦腔离开秦地,就成了外地人眼中“惩罚的代名词”,就会被“恶得要命”;如果听秦腔的不是秦人而是“外地人——尤其是自夸于长江流域的纤秀之士”,则“最害怕秦腔的震撼”。正因为秦腔是“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才使秦腔具有“严重的乡土观念”,才使得秦腔“死不离窝”;也正因为秦人对秦腔的痴情,才让秦腔成了“历史最悠久者”,让它几百年来即使“死不离窝”,“却没有被淘汰,被沉沦”。
三、一个关于秦腔传承的结论:“和‘西凤白酒,长线辣子,大叶卷烟,牛肉泡馍一样成为生命的五大要素。”
秦腔能历经几百年而不衰,是因为它“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相信,只要八百里秦川大地仍在,浓眉大眼的秦川人民还在,秦腔与秦川人民的共鸣还在,秦腔就不会沉沦,就不会被淘汰。同样,如果秦川大地的消失和秦川人民的消亡,是一个小之又小的概率事件,那么,秦腔“死不离窝”,“却没有被淘汰,被沉沦”就必然会成为一个事实。依循溯因逻辑,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秦腔“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必然也是真实的。
贾平凹从认识论的角度,借助溯因逻辑,让我们深信:秦腔即使“死不离窝”,却可以不被淘汰,是因为它“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那么,作者的创作意图何在?难道仅仅只是想让我们了解秦腔、认识秦腔吗?沈阳师范大学的马超老师曾说:“秦人贾平凹,对于秦地的热爱,对秦文化的思考,我们从其散文、小说中都能了解到。”“其中散文作品《秦腔》可以被视作贾平凹寻根情愫的最好例证。”[2]散文《秦腔》中,贾平凹用“秦腔……和‘西凤白酒,长线辣子,大叶卷烟,牛肉泡馍一样成为生命的五大要素”这一结论回答了我们的疑惑。
在他眼里,秦腔和秦人、秦地不仅相关,更血脉相连,相融相通。在那些年长的秦人眼里,“他们想象的伟大的共产主义生活,首先便是这五大要素”,“他们教育自己的子女,不会是那些文豪们讲的,幼年不是祖母讲着动人的迷丽的童话,而是一字一板传授着秦腔。他们大都不识字,但却出奇地能一本一本整套背诵出剧本”。
秦川人民的世界里不但有秦腔,有秦腔带给他们的喜怒哀乐,更有着不断高涨地看秦腔、听秦腔、学秦腔的热情:秦地“所到之处,村村有戏班,人人都会清唱”,“每到农闲的夜里,村里就常听到几声锣响:戏班排演开始了”,“排演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都有观众,有抱着二尺长的煙袋的老者,有凳子高、桌子高趴满窗台的孩子”。正是秦人对秦腔的爱,才让我们在贾平凹的《秦腔》中身临其境地体会了他们对秦腔的痴。确定了上演日期,“戏台是全村人的共同的事业,宁肯少吃少穿也要筹资集款,买上好的木石,请高强的工匠来修筑”,“一演出,半下午人就找凳子去占地位了,未等戏开,台下坐的、站的人头攒拥,台两边阶上立的卧的是一群顽童”。
秦人爱秦腔,痴迷于秦腔,更陶醉于其中:“如果是演《救裴生》,那慧娘站在台中往下蹲,慢慢地,慢慢地,慧娘蹲下去了,全场人头也矮下去了半尺,等那慧娘往起站,慢慢地,慢慢地,慧娘站起来了,全场人的脖子也全拉长了起来。”亲睹这一切的贾平凹沉醉了。但他看秦腔,又与普通的秦人不同:他一会看戏,看戏时他沉醉于秦腔带给他的共鸣和精神享受;一会看观众,看观众时他沉醉于秦腔后继有人的狂喜。而后者才是深入骨髓的沉醉。
不难发现,正因为秦腔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才使它成了秦人生命中的五大要素之一,才使秦人的精神世界里“只有秦腔,也只能有秦腔”。秦人的爱、盼、痴共同构成了秦腔传承的根,当秦人的这份爱、盼、痴以一种空前的热情盛行于秦地时,贾平凹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秦地文化传承的根。面对秦腔与秦人的融通的画面,他沉醉了,那是因为他一直把自己沉浸在文化中,寻找着生存的意义。贾平凹的根在秦地,他曾无数次根植于秦地这片沃土,创作了大量的表现秦地、秦人生活的文学作品。他要以自己的方式传承着秦地的风俗和文化,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肩负起文化传承的责任。如今,他苦苦追寻的东西就在眼前,他终于找到了秦地文化传承的根——秦人对秦文化的空前热情。秦腔正“和‘西凤白酒,长线辣子,大叶卷烟,牛肉泡馍一样成为生命的五大要素”,这就意味着每一个秦地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命传承着秦腔,这是何等鼓舞人心的局面啊!正因如此,贾平凹才会在文末反问:“秦人自古是大苦大乐之民众,他们的家乡交响乐除了大喊大叫的秦腔还能有别的吗?”
寻根文学告诉我们, “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根植于民族文化的土壤中” [3]。贾平凹用《秦腔》告诉我们,民族文化的根在民众。秦腔的蓬勃发展告诉我们:传统文化的发展需要根植于地域风俗,扎根于生活日常,在人们的无限热情中,方得始终。
参考文献:
[1]李煊.论皮尔士的溯因逻辑[J].逻辑学研究,2018(04):125-135.
[2]马超.寻根文学对文化传承的现实意义和启示——以贾平凹散文作品《秦腔》为例[J].商场现代化,2012(09):251.
[3]韩少功.文学的“根”[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1(03):76-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