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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给人以希望(评论)

2019-05-30张伟

安徽文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无法控制鲁迅

张伟

春节休假,从北方到南方,我走了几座城市。炎凉如同霄壤,物候更迭,风景殊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主街道上都悬挂着扫黑除恶的大幅标语,自上而下、席卷全国的这场斗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从这个意义上说,张满昌的这篇《无法控制》,是应时的,对,是应时,我没有说应景。虽然极左时期紧密配合政治形势的那种创作套路,早已被我们所抛弃,但直面现实,反映民生疾苦,还是我们一直倡扬的伟大的现实主义精神。《无法控制》写一个三轮车夫,遭到一个同行的毒打,打人的胖子,“肥硕的身体可以遮住身后的太阳”,侄儿是黑道上的人。车匪路霸,还是什么霸?反正是涉黑了。穷追猛打,除恶务尽,正当其时。文学不能袖手旁观,积极地参与其中,控诉声讨,呐喊助威,伸张正义,是文学题中的应有之义。

还是让我们回到作品中来,看看作者写了什么?怎么写的?

主人公张树根,五十九岁了,对于城市职工来说,已经到了快要退休的年龄,马上就要拿退休金、坐享其成了。但他不行,他是进城务工的农民,上有九十岁的老父亲需要赡养,下有结婚两年后离婚在家的女儿(老姑娘),入不敷出、无力养活两个孩子的儿子,租房居住,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手艺,靠一辆三轮车养家糊口。

这是一个倒霉透顶的人,似乎霉運一直伴随着他。这要从他的父母说起。父母就被村里的一对夫妇欺负,“男人用锄头、拳头、扁担招呼父亲,女人则骑在母亲的脖子上,用竹竿玩命地敲她的脑袋”。遭人欺压,逆来顺受,似乎已成惯性。可是,小说在别处的描写,又有相抵牾的地方,“在家乡的时候,他每天唱信天游,或者同乡人高声吹牛”,“在铺满露珠的山道上,他唱属于那个年代的歌曲给他们(孩子——引者注)听,他们则在旋律里蹦跳着摘野果子、野花。那时他是孩子们心里的神”,孩子们总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从这两处看,又好像生活得很快活。面对儿子的数落,“他想冲着电话吼:‘自从老子进城,就开始变成这样!”节点又卡在“进城”时了。篇幅并不长的小说,怎么能颠三倒四、自相矛盾呢?圆融自洽,是对作品最基本的要求。

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他们开始漫长的分居模式——同屋不同床——一晃就是二十五年。生活就像麻醉剂。”被人打了,正常情况下,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妻子,他却瞒着她说是摔的。妻子对他漠不关心,“即便站在她面前一个世纪,她也不会去抚摸那个通红的部位”。

在子女们的眼里,他就是个“麻烦制造者”,“几乎每过一段时间,父亲驾驶的疯狂三轮车,总会闯下这样那样的祸”。三个子女已经许多年没有叫他“爸”了,和他说话,是“没有一丝委婉”的质问。失败的父亲与失败的子女互为因果,相互之间忍无可忍。被打成那样,该不该打电话告诉在另外一个城市的儿子张驰,他还犹豫不决。当他终于拨通了电话之后,还好,儿子从两小时车程之外的地方赶回来了。

剩下最后一根稻草,是报警。“警察成了他们最后可以依赖的人”,结果怎么样呢?警察却以貌似站得住脚的种种理由,敷衍、搪塞、推诿,直至不了了之。派出所大厅里那些麻木的看客,让人想起鲁迅笔下的“红眼睛阿义”们,没有同情和怜悯,甚而至于还在幸灾乐祸。

小说中的情境,深夜、大风、阴雨,要么就是四十度的高温,“风像暴躁的高尔夫球手,嘶叫着把雨击向不同的方向”。河像深渊,还是“深渊的最底面,驻着狂躁的野兽”。 写进文学作品里的阴晴风雨,已然不是自然气候,古诗词里的东南西北风,不可与天气预报里的风向报告同日而语。“愁云惨淡万里凝”,“一片孤城万仞山”,不是云愁、城孤,而是人的愁绪、孤寂的投射。《无法控制》通篇笼罩在阴冷的气氛中,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小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向黑夜深处走去……”

够了,无需再做枚举,作者已经把张树根逼向绝境,难怪他有自杀的念头。委屈、害怕、懦弱、退缩,老实到窝囊的地步。认命,是弱者的哲学,“他一直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命,你无法逃脱的命运”,这一点,倒是符合人物性格。可是,这样一个沦落于社会最底层的人,却又莫名其妙地故作哲人状,“他想静一静,让全世界一下子找不到自己,哪怕是几分钟。”还有哲思的灵光一闪:“每个人都像有个敌人,那就是自己。”真是匪夷所思。

我们不禁要问,这样一个文本,其意义何在呢?读罢一片茫然。

新闻用事实说话,但也不是有闻必录,而要选择具有典型性的人、事去报道。历史要忠实地记录史实,可是,亚里士多德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指出,历史虽为已然发生的事实,但具有或然性,充满了偶然和变数。文学之高妙,正在于它要揭示必然。这篇作品,昏天黑地,它探触到了社会的本质真实吗?答案是否定的。

鲁迅的时代,一百年前的旧中国,黑暗如磐,风雨如晦,三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才真的是令人丧气、绝望。然而,鲁迅还是怀着博大的悲悯之心,在夏瑜的坟头放了一个花环,给凄冷悲苦的环境添一抹暖色、亮色。因为,鲁迅深知,文艺是照亮国民精神的灯火。越是弱者,越需要温暖,总要给人以希望。作家应该成为普罗米修斯那样的盗火者,盗取天火给人间。应该成为高尔基笔下的丹柯,掏出自己的心,照亮前行的路。何况,走进新时代的中国,朗朗乾坤,海晏河清,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指日可待,法治化进程以加速度向前推进,我们实在没有理由描绘得这般暗无天日。

责任编辑 乔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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