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地区传统文化符号与动漫造型设计融合研究

姚婷

（韩山师范学院 美术与设计学院，广东 潮州 521041）

近年来，中国的动漫产业发展迅猛，截至2017年年底，我国动漫产业产值达到1500亿元，在6300亿元的文娱业总产值中占比24%，成为其越来越重要的组成部分。业内人士表示，“内容为王的时代，中国动漫在进行创新的同时，必须打上自身文化特色。”动漫角色的造型以及相关的衍生产品是动漫经济产业发展的重要环节，但是现今动漫作品中的角色造型大多吸取的是国外动漫造型特征，中国文化特色特别是凸显地域文化特色的动漫造型缺失，造成中国动漫产业整体形象缺乏民族特色、审美空间及意境；这些都大大阻碍了中国动漫产业的发展。如何深入挖掘中国传统地域文化内涵，将设计灵感融入到动漫造型设计中，是提升动漫产业形象，增强产品竞争力及文化价值的重要手段，本文以潮汕地域传统文化符号为切入点，探索如何将潮汕地域文化与动漫造型设计进行积极有效的融合。

一、潮汕地区传统文化符号的意蕴及价值

在潮汕地区，古老的蛇图腾崇拜得以保留，上古时期，中华民族始祖伏羲、女娲二神，按《史记·三皇本纪》记载，均为“蛇身人首”，随着文明的进步，中原汉族蛇图腾信仰逐渐进化为龙崇拜，但在闽越人中蛇崇拜依然得以延续，其表现为旧时潮汕地区大大小小的村落都建有蛇图腾神——青龙帝君庙，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潮汕大老爷——青龙爷安济圣王庙等，潮州凤凰山被认为畲族的发源地，畲族文化对于潮汕文化具有独特的意义。据记载，潮州曾是古帝少昊南迁苗裔畲族（中有太昊裔瑶和蚩尤裔苗族）居住地，至明中期以前仍是潮州的主要居民；当时青龙庙所奉之神与被称为蛮的畲族有关，《潮州府志·祀典》便载青龙庙“神为蛮灵（蛇神）”即畲族祖先神——“原东海苍龙出世”的盘瓠，苍龙即青龙，后随着汉人入迁潮州日益增多，才引入蜀汉忠臣王伉作为青龙古庙的神明，体现了畲族与汉族文化的融合；潮汕地区还以凤凰、花草等作为图腾对象，比如花公花妈、畲族三公主传说等，花图腾在南方很多地区都有，也都是古老的图腾崇拜。美国思想家艾默生说宗教崇拜以某种重要的形式影响着人的身心，所有伟大的时代，都是拥有信仰的时代；每当一个时代的灵魂处于诚挚、严肃之中的时候，便会诞生伟大的人物和伟大的艺术，潮汕地区虔诚的图腾信仰诞生出的许多艺术作品都体现出了民族最本真最明确的艺术导向，具有很高的艺术与文化价值，这些艺术作品普遍表现为各种祭祀用品中的几何纹以及花草纹等装饰纹样的运用，陈文华先生认为几何纹饰与蛇图腾崇拜有关，而花草纹样则是花图腾崇拜的典型表现，在常用的潮汕祭祀用品桃粿印、潮汕剪纸等艺术作品中几何纹样花草纹等纹样都有广泛的运用。

从人类学角度看，如果对社会流行角色追根溯源的话，角色塑造源自原始的图腾崇拜，因此本文以潮汕地区图腾崇拜的神明老爷作为角色原型。潮汕传统文化符号主要表现为祭祀用品中几何纹样与花草纹样的运用，其独特的图形符号及文字色彩，具有抽象凝练的特征，我们需要对其特质进行深入挖掘、提取、解构与重组，并结合角色原型（潮汕神明老爷）进行重新造型，在进行造型设计时要注重角色造型的特征与角色原型特征对应，突出角色造型的独特性与形象的鲜明性，还需要注重传统纹样与现代审美观念的结合。

＞ 图 1 桃粿印

＞ 图2 潮州剪纸 刘备招亲（江根和）

＞ 图3 潮州青龙古庙安济圣王雕像

＞ 图4 青龙老爷动漫造型

＞ 图5 畲族三公主动漫造型

二、潮汕传统文化符号的形与意

文化符号的选取上需要选择更为古朴的、有更高传统审美价值的符号，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与生活实感，更能反映民俗风情、抒发人文情感，所以笔者选择以下艺术作品作为潮汕传统文化符号的代表。

1. 桃粿印（图1）：红桃粿是潮汕最常使用的祭祀用品之一，桃印整体形态为抽象化的尖嘴桃形，桃形中周围沉雕几何纹，其内部为花草纹，中间衬托古篆的梯形寿字纹。潮汕桃粿印雕刻精细、形制单一、造型独特，是潮汕本土畲族与中原文化的融合，它是图腾信仰与宗教礼仪的见证，反映了潮汕文化独特的古朴韵味与民俗风情。

2. 潮汕剪纸（图2）：潮汕剪纸从诞生之日起就是为祭祀礼仪服务的，祭品多用剪纸装饰，潮汕人物剪纸对表现对象进行了抽象、夸张变形，其造型方法与现代动漫艺术造型手法相契合。潮汕剪纸人物性格鲜明，造型生动，具有很高的传统审美与文化价值，充分体现了潮汕人民的审美观念与族群情感的精神追求。

三、潮汕传统文化符号在动漫造型设计中的融合

潮汕传统文化符号是以潮汕文化的中心主题——图腾信仰祭祀礼仪为依托的艺术作品，祭祀对象神明老爷与传统文化符号之间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因此我们需要首先对角色原型神明老爷做一个形的归纳，提取出原型轮廓，再根据地域文化的民俗思想、审美情趣等需求，基于文化符号进行抽象化的动漫造型。

（一）神明老爷角色原型的提取——写实的形象轮廓

多神崇拜的基础是万物有灵，神是人类创造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回顾神崇拜的历程，是从原始的动植物形象崇拜到人形象崇拜的过程，从图腾崇拜转向祖先崇拜的过程，比如早期的山神、河伯在《山海经》中尚是些奇怪动物精灵或是活生生的禽兽、半人半兽的怪物，到后期都变成美丽的人身（羲和、望舒、洛神），人们不仅赋予山川日月、动物花草等原始图腾以人的形象，而且还附着以匹配它们神力的身份地位，以及脱胎于人的世俗性格，编撰出各种神话传说以应证，萧伯纳说人们总是用自己的形象去创造上帝，而图腾信仰最终变为人类对于自身的理想化的崇拜，神明形象也变为理想化的美丽人形。

潮汕地区的很多神明形象都联系着现实的人物而得以形象化，早年的青龙庙中没有神像，后引入蜀汉太守王伉而得以形象化。王伉本为蜀汉之臣，永昌太守，因守城捍贼，殁为神明，后有潮州人谢少沧将其入祀青龙庙，化为青龙爷，又称安济圣王。对王伉的历史评价是其为忠义守节的英雄，其他形象则语焉不详，在现有的潮州青龙古庙中安济圣王王伉的形象则是1994年重建后的形象，《潮郡青龙庙工艺美术特色》中提道：神像设计建造者靠黑白的老圣王相片和治宫们的回忆刻画，并由开元寺十八罗汉雕塑者邢师傅对雕像进行后期雕琢，现有的神像为坐姿，头戴五彩绣珠花冠，身着青底金色龙袍，面部天庭饱满、眉目慈祥、五缕长髯及胸，一手执折扇一手握腰带，力求体现青龙爷王伉爱民如子、慈悲为怀的正义形象。（图3）

另外安济圣王的相关传说也可以作为其形象轮廓的佐证，有传说称潮州一对姑嫂前往青龙庙拜祭，一进庙，姑嫂俩都被安济圣王的神像吸引，小姑心想若有象大老爷这样美的男子做丈夫就好了，结果当晚小姑暴毙，成为了安济圣王的大夫人，可见青龙爷形象之美丽，对于年轻女子极具吸引力。安济圣王除了济世安民的正义形象外，还有着凡人性情，据传一年迎神赛会，安济圣王的神轿经过“真君宫”，他发现宫中神龛上的真君夫人如花似玉，不觉动心，此后他便常常到真君宫去。一次，安济圣王找真君爷赌十二字“花会”，真君连连赌输，安济圣王乘机提出要真君夫人作抵押，后真君夫人成为其二夫人，忠义爱民的安济圣王也有乘人之危、贪图美色的时候，这种性格定义，使神明的形象得以亲和化、世俗化，而使人们对其形象更为痴迷，以达到安抚信众的目的。

神明的写实的人物形象以及相关的神话传说是对于现实生活的提炼与理想化，其作为动漫角色造型创作的基本轮廓依据，可以使造型形象保持原始角色的神态特征。

（二）传统符号图形的提炼、分解与组合——抽象的动漫造型

潮汕文化传统符号应用于祭祀神明的用品中，其外形纹样是对原始图腾的形态模拟、简化和提炼，陈文华先生在《几何印纹陶与古越族的蛇图腾崇拜——试论几何印纹陶纹饰的起源》中认为几何纹样云雷纹可能就是蛇盘曲形状的简化，叶脉（斜线）纹是蛇身上的花纹或蛇脊骨的模拟，而三角纹、水波纹则是模仿蛇爬行动作的简化，潮汕桃粿印、潮汕剪纸中的花草纹样，被称为红花仙草，形态抽象均为圆形花型，可以辟邪，应为花图腾崇拜的表现。随着历史的发展，人们逐渐发现了自我的价值，动植物图腾崇拜逐渐变迁演变为美丽的人形，联系着现实的人物，富有现实人物的气质与形象，这些图腾原始形态的模拟纹样逐渐演变为附着于宗教礼仪之中的具有吉祥象征意味的符号。从神明的名称（青龙老爷、花公花妈等）与神力来看人们依然没有忘记原始图腾带给自己最初的力量与记忆，仍然企图将其能量附着于神明老爷的内涵之中，当烙印着最初信仰记忆的符号与神明老爷的形象对应与融合之时，其也反映了古老的图腾崇拜的原始内涵，回归本源的设计可以使人们更好地理解与感受宗教信仰的文化意蕴。

在传统符号图形与动漫造型设计的组合过程中，首先考虑角色的体貌、性格气质等神态特征，以选择合适的传统符号来表现，对于传统符号图形的提炼、简化、分解与艺术加工，需要注意原型神态的保留以及与角色形象的神态契合。在提取过程中结合现代艺术设计的设计手法，删繁就简，在规整图形特征的基础上运用点、线、面构成语言，进行有变化的、生动、个性的归纳组合，突出原型的外形特征，比如潮汕文化符号中的几何纹样与花草纹样归纳组合。在保留传统造型特征的基础上我们还可以作适度的二次抽象变形，以突出形态特征，增加原创性。对传统符号构成体系进行有选择地打散、分解，根据现代审美需求对角色原型与装饰纹样进行异位、拼接，重新排列组合，从而创造新的秩序、关系，以形成富有文化韵味的全新造型形象。比如在创作神明老爷安济圣王以及风雨圣者的动漫造型时，首先我们根据角色原型——安济圣王塑像以及风雨圣者传说中的形象描绘，得出角色的外在形象与内在性格特征，再提取潮汕剪纸中的人物轮廓及面部特征进行一定的简化变形，最后从文化符号中提取纹样对人物进行重新地装饰，继而得到全新的抽象化的动漫造型。

本次青龙老爷安济圣王动漫造型，设计采用潮州人物剪纸造型（江根和的刘备招亲）作为角色造型基础（图2），运用阴剪法的潮州人物剪纸以面为主，独特的密体风格更为厚重，更适合表现青龙大老爷庄严权威的形象。由于原江根和人物剪纸轮廓不够规则平整，装饰纹样过于繁复，不符合现代审美，本次设计造型时将轮廓予以规则化和简化，使其人物圆中见方的几何形态更加突出，上半身由柔和的圆弧形构成近圆形，包括人物服饰中间的龙头也做了圆润化的处理，圆形象征团聚、完美，给人凝聚、饱满、慈爱的感受，下半身由弧形构成近方形，方形象征了神明的威严、刚直，给人以稳定、安全的感觉，人物面部也规则化、圆润化，使其更符合现代审美观念，面部五官除延续潮州人物剪纸植物嫩芽状的感觉外，将原本五官相连的结构改为仅眉鼻相连，与植物的花茎类似，而眼部则分离以符合传统三庭五眼的美感，这些都为了体现安济圣王慈爱、权威、俊美的形象；在角色原型中圆润的绣球花冠变形为较尖锐的三角形，并用来自于粿印中的斜线纹与三角纹等几何纹样装饰，给人个性、激进的感受，体现安济圣王好色、乘人之危的强权世俗一面。在人物服饰方面，青龙老爷动漫形象除保留原型塑像中服装胸部的龙头以及人物腿部的建筑图形外，其他部位由来自桃粿印的几何纹样、花草纹与寿字纹代替，原型纹样被分解并重新组合，形成类似于龙鳞和蛇纹相融合的新图案，而龙袍的底部运用了菱形几何图案与螃蟹的结合，体现了一定的地域特色（图4），同理还设计了畲族三公主着凤凰装的动漫造型形象。（图5）

潮汕传统文化符号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吉祥象征寓意，可以增强神明老爷的喜庆形象，同时独特的纹样造型提供了神明老爷的造型基础，丰富了角色形象的细节，使形象具有传统审美与文化内涵，而对于传统图形的二次抽象变形可以增强原创性和表现力，与现代艺术设计手法的结合运用可以使动漫造型更符合现代审美观念与市场需求。

四、结语

作为动漫作品中展示民族文化精神与审美情趣的重要元素，动漫造型形象传达着跨越地域时空的文化力量。创造富有民族风格的动漫造型必须深刻理解本土文化内涵，使创造的动漫角色造型既继承着传统民族的审美情感，又凝聚着现代审美文化的艺术品格。笔者撰文希望能够抛砖引玉，总结实践经验，使动漫造型设计与地域文化能够得到有效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