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是个假“法官”

王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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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乐所在的传媒公司要和电视台一起开设一个老年人节目，于是请来一群老阿姨“座谈”，大家坐在一起聊儿媳，大多是不满。

只有高阿姨坐在角落，悠悠地说：“现在的女孩素养好，独立自主，过得如花似锦，做婆婆的应多看她们的优点。”有些阿姨不服气，愤愤地：“你是站着讲话不腰痛，等你家欧峰结婚后看你怎么说。”高阿姨也不恼，说：“有了儿媳我肯定尊重她，我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哼！说得好听。假如你儿子和她闹矛盾，像我家儿媳妇那样彪悍，你能怎么办？难道不心疼儿子？”高阿姨毫不犹豫：“那我就做一个公正的‘法官，如果是儿子的不对，我肯定为儿媳主持公道！”

高阿姨的话吸引了陶樂，陶乐已二十有八，相亲不下三十次，恋爱两次，一次无疾而终，一次因男主妈妈的语言犀利而慌乱落跑。如果能有一个像高阿姨这样的婆婆，婚姻生活应该会顺溜不少吧。

同事美慧看了陶乐一眼，悄悄告诉她：“欧峰是高阿姨的儿子，今年30岁，工程师，与你可谓郎才女貌！”

在美慧的撮合下，陶乐和欧峰见了面。大概是因为首先对高阿姨有好感，爱屋及乌，陶乐看欧峰也觉得积极而阳光，收入眼中的尽是灿烂心仪。

都是“剩男、剩女”了，陶乐和欧峰认识两个月后便开始准备婚礼。高阿姨果真是“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先是掏出积蓄帮儿子换了大房子做婚房，又从缅甸花大价钱给儿媳选了翡翠手镯。

谁知婚宴还没举办，小两口为了度蜜月的事拌起嘴来。

陶乐想去欧洲度蜜月，欧峰却说想去凤凰安静地住一段时间，理由是他计划去凤凰开家小旅馆，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视察一番。陶乐觉得委屈，度个蜜月还带着考察投资任务。

高阿姨看出陶乐的不开心，铁面无私地说儿子：“蜜月就是开心地玩，小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投资考察等蜜月后再做也不迟。”欧峰看看老婆又看看老妈，有些无奈地说：“好，就去欧洲。”陶乐自然开心，觉得婆婆果真是称职的好“法官”，忍不住抱了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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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法官”婆婆撑腰，陶乐对欧峰的要求有些高调而理直气壮。

比如谁做饭的问题，陶乐说，最公平的方法是谁先下班谁做饭，不做饭的就洗碗，欧峰答应得很好。可陶乐发现，欧峰那工作几乎就没有早下班的可能，于是顿顿饭都是她做。这也没什么怨言，因为制度是她自己定的。可是洗碗欧峰也是能拖则拖，实在拖不下去了才胡乱洗几个。理论了几次不见成效，陶乐请来婆婆，让她这个“法官”主持公道。婆婆义正词严地指责儿子。欧峰算是孝子，大概不想让老妈为难，勤快了不少。

欧峰的工作应酬多，喝酒免不了。陶乐劝他少喝，对身体不好，再说准备要生小孩，对宝宝也不好，可欧峰就是管不住自己。

有一天深夜，欧峰又喝得醉醺醺回来了。

陶乐实在气不过，立刻给婆婆打电话。

婆婆来后一看儿子那德行，很是生气，又是给他醒酒又是责备，甚至当晚就住在了儿子家，第二天等欧峰一醒，一通耳提面命地教育。欧峰一言不语，从此以后喝酒明显少了。

在“法官”婆婆的帮助下，陶乐的新婚生活很舒心，欧峰正一点点进步，蜕变成她理想中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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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与婆婆的同盟军更牢固，婆婆生日时，陶乐特意托人从香港带了两套化妆品，又买了一条价格不菲的珍珠项链送给婆婆。

陶乐说：“妈，谢谢您能把我当女儿看，能做我与欧峰之间的温暖‘法官。”

婆婆很开心，说：“傻孩子，这些都是妈应该做的，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儿子‘浪子回头。”

浪子回头？陶乐一愣，婆婆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补充到：“欧峰之前很调皮，现在有你把关，我放心。”

因为婆婆的那句“浪子回头”，陶乐开始悄悄打听欧峰的过去。原来，欧峰曾是典型的街头混混，为了一个女孩曾误伤过人，被抓起来很长时间。听说那女孩后来去了深圳，欧峰在婆婆的再三恳求下才开始正常生活和工作。

陶乐这才想起欧峰的手机上常有一个“深圳棉花”与他微信聊天，有时话语暧昧，会不会就是那个女孩？

陶乐试探着问欧峰，他果真立马警觉起来。

没过多久，有同事告诉陶乐，她看到欧峰和一个穿着招摇的女孩在一起，样子十分亲密。

陶乐再三审问欧峰，欧峰实在拗不过，承认“深圳棉花”就是那个女孩，她回来了，又找到了他。

陶乐大声咆哮：“你有她了，为什么还要跟我结婚啊！”欧峰低头不语，好长时间才说：“我觉得你很好，我喜欢你，我愿意跟你结婚，可我就是忘不掉她。”忘不掉她！陶乐更气愤，捡起客厅里的东西就朝他砸去。欧峰躲闪，然后夺门而逃。

陶乐伤心、哭泣，给婆婆打电话。

婆婆显然受惊不小，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欧峰，把他拎回家，讨好地笑着对陶乐说：“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那个女孩休想再来骚扰你们。”

陶乐说：“妈，既然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法官，那您得主持公道，和我一起好好惩罚欧峰，这样他才能长记性不是？”婆婆连忙点头。

于是，陶乐开始惩罚欧峰，她不做饭不洗衣服，对他冷嘲热讽，没收他的工资卡，注销他的信用卡，深更半夜把他吵醒，没完没了地审问……

陶乐以为，她做这些，婆婆都会支持她。可是没两天，婆婆竟把欧峰接回了自己家，好饭好菜地伺候，还给他钱让他出去见朋友。

陶乐憋着一肚子火去婆婆家，没想到婆婆见到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只顾忙着，一言不发。陶乐说：“妈，欧峰犯了这么大的错，您还包庇他，‘法官怎么当的啊！”

婆婆声音不大但语气严厉：“他犯了再大的错也该正常吃饭睡觉，他是我儿子，我不能见死不救。”

什么叫“见死不救”？陶乐简直惊呆了，婆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欧峰是婆婆的儿子，她怎么舍得让他受苦？婆婆对儿媳的所谓宠爱，更多的是表面功夫，是以不伤害她儿子為前提。

陶乐觉得自己很幼稚，竟然相信婆婆会是他们夫妻间铁面无私的“法官”。此刻，陶乐对婆婆的失望，甚至比对欧峰的失望还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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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陶乐第一次尽量客观而理性地思考她和欧峰的关系。

平心而论，结婚两年来，欧峰对她不错，他在努力改进。她经常当着婆婆的面把他批得体无完肤，他很少抗议。他曾经劝她，夫妻的事，应该学会自己独立解决，而她这样动不动就去找他妈，让他很有挫败感。

在“深圳棉花”这件事上，陶乐仔细回忆，也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说明他们在“鬼混”。婚前他与别人的“过去”，如果延续到婚后，除了他们本身的问题，她这个现任没能断了他那些旧念，是不是也有责任？由于婚前他俩感情过浅，陶乐对婆婆的好感成分过大，而她自己对欧峰始终没有安全感，总是试图依靠婆婆来保护自己。

可是，婚姻里面到底谁最能保护自己？很显然，不是婆婆，而是夫妻之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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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欧峰当天就从他妈那里回来了，看看陶乐，笑了笑，然后进厨房忙了很久，端出好几样陶乐喜欢吃的菜，说：“我也许还不够爱你，但是，我想跟你一起过日子，对于男人来说，愿意跟你过日子，或许才是心中分量最重的情感。至于她，我会尽量去忘记，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陶乐盛了两人的饭，坐下来吃，停顿一会儿后，说：“今天做的菜不错。”

欧峰愣了愣，说：“今天我做得特别认真，以后也会很认真的。”

陶乐没有再闹，也没有再给婆婆打电话，因为她心中清楚，她想跟欧峰过日子，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女人最重的情感？她决定从此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与婆婆无关的婚姻。

欧峰重新换了手机号码和微信号，下班后直接回家，手机放在陶乐随手可以查阅的沙发上，主动做家务，周末夫妻俩一起出去逛街、游玩，像谈恋爱那样。

陶乐从不去查他的手机，也没有再问过“深圳棉花”的事。她只是安静地好好地和他过日子，静待爱情滋生。

半年后，陶乐怀孕了，从医生手中接过检查结果的时候，欧峰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老婆，这是我们的爱情结晶。”

那一刻，陶乐眼里噙着泪水。

大半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给婆婆打了电话，不过不是“告状”，而是告诉她，她马上要升级做奶奶了。从此，她只管做好奶奶就行，“法官”一职，她早已帮她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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