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晚一点也没关系

方妮

我的那场婚姻看上去无比般配。

我和杨硕经朋友介绍相识，他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到大都是学霸，当年高考时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考入211名校，之后获得保送硕博连读的资格。毕业后，他既是单位的业务骨干，还接下许多私活。仅仅工作两年，他就在大连寸土寸金的地段，按揭买下了120平方米的房子，隔年又买了车。

我是本地人，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我们的组合，不论是学历、家世还是外貌，都被大家认为是绝配。初次见面，杨硕表现得绅士风度十足，帮我挂外套、拉凳子、切牛排，一个又一个的段子抛过来。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谈笑风生。

认识了八个月后，我们结婚，成为同事、朋友羡慕的对象。

而我对杨硕真正的了解，也是从那场婚礼开始的。我们的婚礼很隆重，他的同事、朋友坐了8桌，老家亲戚坐了3桌，我的同事加朋友、亲戚坐了4桌。我们先是向他的同事、朋友敬酒。杨硕认真地挨个儿敬，而且对每个人说的话都不同：“感谢领导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地栽培我，以后我就是您的半个儿子。”“大刘，我初来大连，你接的站，这辈子哥儿们都忘不了。”“王姐，您就是我的亲姐姐，日后有事，小弟肝脑涂地。”轮番下来，他的眼神已经有几分迷离，但他还是坚持敬了我的同事、朋友、亲戚，句句话掏心窝子，场面十分感人。

我换礼服时，示意杨硕去敬他老家来的亲戚，他说：“不用敬他们。很快我就把爸妈接来了，跟老家的親戚也就没有瓜葛了。这些人还是少打交道，说不定以后张嘴就借钱。”我愕然。

如果说这个小插曲让我觉得他有些势利，那么物业维权则让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他。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小区的物业接二连三地出问题。于是，业主委员会成立，其中一个网名叫“会飞的鱼”的业主建了业主群，挨家挨户地敲门，让大家入群，利用业余时间找街道、物业交涉，随时向大家汇报维权的最新进展。

有了热心的带头人，让原本只是观望的居民都行动了起来。只要有时间，我也跟着“会飞的鱼”及其他住户一起，查法律，找相关部门交涉，及时发布维权进展。

有一天，我发现该交物业费了，于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物业对话。结果收费员告诉我：“你家物业费已经交了。”事后杨硕说是他交的。几天后，我在书房找东西，发现了一张杨硕写给物业的保证书，大意是他保证不参加业主的维权行动，物业公司免他两年的物业费。我气愤至极，打电话质问他。他反问我：“你们猴年马月才能维权成功？就算维权成功了，物业费不是也得交吗？让别人去维权，咱还能省物业费，不是很好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有这样的老公，我无颜面对无私无畏的“会飞的鱼”。看着她每天实时播报维权进度，看着业主们在她的带领下一步步推动物业服务升级，再看看坐享其成的杨硕，我内心越来越不是滋味。

而真正令我寒心的，是杨硕冷漠面对母亲的突然病倒。2017年3月，杨硕的母亲被确诊为胃癌。杨硕工作忙，我承担了照顾他母亲的全部责任。可当手术费、治疗费、放化疗费花到15万元时，杨硕去看望他母亲，不是探望病情，而是委婉地诉苦：“银行利率又增加了，每个月还房贷的钱也涨了。”“妈，您当初怎么就生我一个？你看邻床的阿姨多好，三个子女轮流照顾，经济压力也小很多。”他翻看着每天的医药流水账单，似乎在自言自语：“这个药一支2000多元，这是抢钱啊？”“一天就2322元，不进医院不知道，挣钱如抽丝，这花钱像山倒啊。”他的话让他母亲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低声嘀咕：“妈拖累你了，拖累你了……”

我把杨硕拖出病房，跟他大吵了一架：“你表面上诉苦，实际上就是劝她放弃治疗。”没想到，他比我还愤怒：“她这病就是无底洞，这么下去，咱得倾家荡产……”

面对他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你就是个混蛋！”“你高尚，那你用你一个月不足4000元的工资给她治疗吧。”说完，杨硕扬长而去。

三个月后，杨硕的母亲去世。下葬的当天，杨硕接到消息，他们局长的母亲肠梗阻入院。匆匆安葬了母亲后，他连夜驱车赶回大连，衣不解带地在医院为局长的母亲奔波了四天，不似亲生胜似亲生，那份无微不至，看得我想吐。

那些小说里才有的势利人小，原来就在身边。我以九头牛拉不回来的劲头离了婚。我就此明白，好的婚姻，首要看对方人品。

如果有生之年，可以找到那样一个人，彼此人品相当，那么晚一点，真的没关系。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