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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新儒家”探索中国“新村”音乐文化建设思想研究

2019-05-22林大雄

中国音乐 2019年3期
关键词:梁漱溟礼乐精神

○林大雄

王光祈与梁漱溟于20世纪初至30年代,曾先后在中国“新村”文化建设理论方面,进行过开创性、启蒙性的探索和研究。特别是王光祈、梁漱溟在谋求复兴“礼乐”的同时,强调文化“创造”的作用,并将其视之为社会“改造”的内驱力所在。他们发现,以中国“礼乐”为本的音乐创造精神,正契合了他们谋求社会改造的需要,由是,幻化出了20世纪“新儒家”学派对未来中国乡村文化建设的美好憧憬。虽然,王光祈与梁漱溟的思想基础各有侧重,但是他们直面乡村的“人生问题”与“乡村精神”建设问题,强调音乐文化对当时中国“新村”建设的重要作用,以及寻求以“礼乐”为本的中国音乐“创造”精神,来对造成当时乡村的音乐生活不能够同步于时代的历史原因所进行的反思和探索,仍对今天的学者求索、理解围绕着20世纪中国乡村音乐文化建设所引发的诸多问题,具有重要的启示和借鉴作用。

一、探讨中国“新村”音乐文化建设的命题由来

王光祈寄望通过“少年中国学会”的建立,发挥其积极的学术引导作用,以求逐步实现改变当时政治衰微、社会散漫无序的初衷。对此,王光祈一方面指出当时社会缺乏团体训练的弊端,认为“譬如中国人最缺乏团体的训练,我们学会便提倡组织种种团体”;另一方面,又认为摒弃这一弊端的希望,关键还在于如何依托“新农村运动”,来解决当时中国社会所存在的农村文化建设问题继而提出“(又如)改造中国问题,最有希望的就是中国劳动家起来解决,中国是农业国,劳动家中自以农民为最多,故我们学会提倡‘新农村运动’,天真烂漫的农夫,便是我们热血青年的伴侣。”①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77页。其中,“新农村运动”便是王光祈依托“少年中国学会”,改善当时中国农村社会环境,以及改变农民旧有观念而实施的具体任务之一,亦是由20世纪“新村运动”引发出的关于中国“新村”音乐文化建设命题的由来。

(一)“新儒家”对中国乡村文化建设的探索

20世纪初至30年代,中国乡村文化的自身建设,不论在寻求“路向”理论的层面,还是在探索实践功夫的层面,尚存许多不足(这其中,包括了中国农村文化的传统根基、农民的文化素质、农村文化教育历史的接续力以及中国农村文化建设历史经验、教训和未来中国农村文化建设布局等问题)。如何破解这些问题,引起这一时期很多社会团体、学者们的关注。

由于20世纪初至30年代的中国乡村极度缺乏诸如图书馆、收音机和留声机之类的文化基础建设设施和娱乐教育传播设施,因此,形成了特定年代的历史积习,导致中国乡村文化在自身建设布局方面流于凌乱、无序的状态。鉴于此,引发了以王光祈、梁漱溟为代表的“新儒家”学派的高度关注。他们以为,改变社会这种不平等的局面,只有依托团体组织和教育,坚持在“新农村运动”与“乡村精神”建设方面,下足功夫,才能够根本去除在中国乡村文化建设中无序的历史顽疾。譬如,王光祈在“少年中国学会”的机关刊物《少年中国》中发表的“少年中国之创造”②此文载于1919年7月26日“少年中国学会”机关刊物《少年中国》中的第一卷第二期。一文中指出:“我们劳农两界的子弟,生下地来就受了饥寒交迫的苦况——他并未作过恶事——哪里还有读书机会!列位!你要知道,教育不平等就是社会上的绝大危机!”③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50、51-52、50-51、155、156、155页。王光祈揭示了“劳农两界的子弟”与贵族“纨绔子弟”间所存在的“教育不平等”问题,指出教育不平等就是社会上的绝大危机!基于消除隐于教育领域之中的危机,改变教育现状的社会需要,王光祈提出了“要改造社会上一般人的生活,应该从改造个人自己的生活下手”的建议。他阐发了这样一种观点,即“青年呵!我们今后的个人生活,一定要有秩序,今天做甚么?明天作甚么?今年做甚么?明年作甚么?十年以后怎么样?百年以后怎么样?我们都要有一个秩序,有一个办法,先要立一个最高理想目的,然后寻出一个下手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做去。”④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50、51-52、50-51、155、156、155页。对此,他寄望于组织“少年中国学会”团体,来改变无序的教育与无序的社会危机问题,他强调:“我们尽我们的力量,随时随地创办平民学校、半工半读学校,是一个不要学费而且能顾全他的生活的学校。”⑤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50、51-52、50-51、155、156、155页。在王光祈看来,正是这种无序的文化教育现实境况,造成了当时的社会重重危机。为了能够使当时的农村文化建设,在“少年中国学会”团体引导的“新农村运动”中有序地实施,王光祈在《我们应该怎样运动》⑥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50、51-52、50-51、155、156、155页。一文中提出,要着手对中国农民阶级进行改造的运动,必须要把握乡村教育权,在立足组织“乡村教育协进会”的基础上,预设出推进改造农民生产、农民生活和农民生计的步骤。据此,可以说,王光祈寄望的“新农村运动”,亦是立足于儒家思想之上的“教化”农民的文化运动。正如王光祈所说:“假使我们的运动成熟,农民的智识增进,这种坐吃懒做小地主的产业是应该收归村有的,这便是农民生计革命成功了。”⑦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50、51-52、50-51、155、156、155页。王光祈规划出了步骤有序的乡村改造初案,揭开了探索未来中国乡村文化建设事业的序幕,其思想既贯穿了王光祈对中国农村实施系统性社会改造活动的期望和尝试,也阐明了他改变中国乡村文化现状的决心和判断未来中国乡村文化建设成功的步骤。

王光祈所倡导的“新农村运动”,其目的就是针对涣散的中国农村经济、生产、教育等方面,以及农民的生活进行改造,使中国乡村文化建设最终融入“少年中国学会”,并引导改造对象“使其与我们常常接近,此后‘他们’便慢慢地变成‘我们’了”。⑧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50、51-52、50-51、155、156、155页。王光祈寄望通过“新农村运动”进行的社会改良思想,乃是汲取了欧文、圣西门和傅里叶的“空想社会主义”学说,以及武者小路实笃的“新村主义”学说的设想,遗憾的是,他矢志改变中国乡村文化建设现状的美好理想,最终未能在时代的思潮碰撞与激荡的社会变革中得到印证。

(二)“新儒家”对乡村“人生问题”与“乡村精神”建设的探索

王光祈在《少年中国》认为,要改造中国,应该注重“人生问题”,只有这样,“少年中国”的运动才有可能成功。热衷于社会改造事业的王光祈,敏锐地将“‘人的生活问题’——精神的与物质的”⑨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48页。时代命题,直指为“少年中国学会”成员所应该顺应现代哲学思潮而思考的“人生问题”。

中国的乡村,很多人深受迷信和习惯的影响,尽管有一些教育者、维新者、革命者和改良者试图进行变革,但是都未能够做到。对此,梁漱溟认为:“总之,第一要想法子让乡下人活起来,不但使他脱离了迷信与习惯,并且使他脱离了彷徨及苦闷;必如此,农业方可改良,合作社方可组织。”⑩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99、496、497、501、502页。梁漱溟揭示了当时中国乡村社会中所存在的迷信、习俗对大众思想的禁锢现象,提出以“合作社”形式的团体组织方式,并借鉴“丹麦教育”经验,来带动农村文化建设工作依托“乡村精神”教育的开展。梁漱溟所以推崇丹麦式的教育模式,是因为“我在《丹麦的教育与我们的教育》那篇文章中所说:我们作乡村运动,听到丹麦是农业国家,所以注意丹麦。”⑪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99、496、497、501、502页。他认为:“‘丹麦教育’创始人的人格,实在令人佩服;而其教育制度亦的确能帮助丹麦,让民众活起来。”⑫⑬ 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99、496、497、501、502页。其中,梁漱溟所强调的“人格”,即是“让民众活起来”的精神楷模,亦是具体实施农村文化建设的实践者。梁漱溟要求实践者必须要注重自身的修养,去解决“人生实际问题”。对此,他认为:“除了人生问题的讨论之外,尚有音乐、历史的讲求,也是让丹麦活起来的一个有力因子。”⑬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99、496、497、501、502页。梁漱溟通过将“丹麦教育”与中国乡村文化的实际情况比较后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即“中国的民族复兴,问题太大,事情太难,与丹麦的民族复兴简直不能相比。我们所遇到的困难都是丹麦民族所未遇到的。”⑭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99、496、497、501、502页。这是梁漱溟谋求以“会通”他学的方式,阐明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在解决“复兴”过程中,对于学习与借鉴他学所应该灵活把握的方式和方法。他将“中国的民族复兴”与“丹麦的民族复兴”相比较,以此来说明因中国民族理性精神与丹麦宗教式的精神的根本不同,故决定了二者各自的文化历史、道德价值观的不同路径。

在王光祈、梁漱溟看来,这一时期的主要问题应该是如何使中国乡村文化建设布局有序化,且在中国乡村文化建设中着力去解决“乡村精神”教育和建设问题。王光祈、梁漱溟以务实的态度,不逃避、不气馁,揭示了20世纪初至30年代的中国乡村音乐文化建设所聚焦出的一系列社会问题。特别是梁漱溟以会通他学的方式,推导出了这样一个认知,即乡村精神,就是中国乡村文化建设的核心。这个核心问题,亦是反思和研究20世纪中国音乐文化建设不容忽略的核心问题。

二、“新儒家”寄望“礼乐”复兴运动的探索与实践

从王光祈以“少年中国学会”团体为依托来提倡的“新农村运动”思想,到梁漱溟以“合作社”团体为依托来倡导的“乡村精神”建设思想,既涵盖了他们立足以农为本的传统思想基础之上,谋求构建以“民族复兴”为终极目标的社会理想,也充分阐明了他们将中国“礼乐”视为中国文化历史千古不磨的根系所在,借以“礼乐”复兴运动,来推动中国“新村”音乐文化建设的实践。

(一)寻求在乡村文化土壤上复兴“礼乐”精神

20世纪初至30年代,正值许多社会团体和学者围绕各种主义进行理论探讨时,以王光祈、梁漱溟为代表的“新儒家”学派别出机杼,寻求在历史中探索中国乡村文化建设的路向,且以会通他学的学术态度在中国的乡村文化土壤上,以复兴“礼乐”精神,去实践农村社会改造和农村文化建设事业的探索。

王光祈在《〈少年中国运动〉序言》一文中认为,我国古代的“礼乐”,确实存在不适合当今时代的地方,但是古人制定“礼乐”的本义则是千古不灭的⑮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166、167页。。他通过借用西方的科学方法,对“礼乐”本义整理,发扬光大,最终唤醒中华民族,完成民族文化复兴运动的目的。王光祈不仅将“礼乐”视为“千古不磨”的中华民族的根本思想,同时,也勇于承认其中“有许多不适于今的地方,而且简陋得狠”的不足之处,由是,他希冀通过借用“西洋科学方法”使其适于今之“民族文化复兴运动”所用,继而,推导出这样一个认知,即“所以我常常提倡‘农村改造’完成一种‘基于农业的社会主义’,无论在人类生计方面、道德方面,皆有重要关系。”⑯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时政文化卷·少年中国学会之精神及其进行计划》,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166、167页。由此,我们可以得知,王光祈将“基于农业的社会主义”的“农村改造”思想与傅立叶的“空想社会主义”学说,融入儒家“礼乐”思想体系之举,其目的就是试图要为中国的乡村文化建设出路,寻求一方借鉴性与创新性并行不悖的思想实践乐土。

在梁漱溟看来,改变当时农村文化建设无序、混乱的局面“最有效的教育,就是我国的礼乐。”⑰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675、509、509、512页。梁漱溟结合自身的探索和体悟,阐发了“礼乐”对乡村文化建设具有找回文化自信的认知。对此,梁漱溟以为“中国民族精神将来慢慢找回来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再生的,是一个重新认识的,而不是因袭的、传统的。”⑱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675、509、509、512页。这对于寻求在乡村文化土壤上复兴“礼乐”精神的实践者来说,可谓是最直接的觉悟和自救。当然,这种自信于“礼乐”文化的觉悟和自救,并非是一蹴而就能够实现的,而是“慢慢找回来的”。对此,梁漱溟坦然地向社会表露了他要找回“礼乐”,以及对“自觉”“自救”认识的心路历程,即“有很多人从《东西文化及哲学》那本书上认定我好谈‘东方文化’‘东方精神’;其实不然,我对东方文化,中国民族精神当初也是唾弃的,后来才慢慢找回来。”⑲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675、509、509、512页。继而,梁漱溟进一步强调:“充分的含有民族自觉的意思的乡村运动,才是中国民族自救运动转变到最后的一个方向。”⑳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675、509、509、512页。以此观点来看,梁漱溟所认定的中国民族自救运动的方向,即是基于“礼乐”之上的中国乡村文化建设必由之路。

王光祈、梁漱溟所寄望的“礼乐”复兴运动,是他们谋求构建以“民族复兴”为终极目标的理想基础。虽然,他们借以“礼乐”复兴运动来改变中国乡村文化的理论和实践,没有形成实际的音乐文化运动,也没有产生实际的全社会效应,尚停留在理论的探索与小规模的局部试验,最终未能使20世纪初至30年代的中国乡村文化、乡村习俗和乡村音乐生活发生重大改变。但是,他们独到的乡村文化建设理论见解和独具特色的乡村文化建设实践,宣言了20世纪“新儒家”学派对中国乡村文化建设最务实的、最根本的理性思索和实践担当。

(二)“新儒家”寻求以“礼乐”为本的中国音乐“创造”精神

创造精神,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是否能够永续于世的动力之源。王光祈、梁漱溟注重寻求以中国“礼乐”为本的音乐创造精神之探索,实为他们对当时的中国音乐文化(包括中国乡村音乐文化在内的)现状的不满。他们希冀在历史中挖掘中国音乐能够存今立世的真谛和动力,即是音乐创造精神。王光祈、梁漱溟正是以自身的探索和体悟,印证了只有“创造”,才能使“礼乐”助益“民族复兴”。

在王光祈看来,“善于创造的人,不过能在久的基础上,另行想出一个方法来,把他做成一件崭新的事物,假如我们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改造中国音乐,便亦有下手之处了。”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音乐卷·欧洲音乐进化论》,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362页。王光祈重视“创造”,乃是源于他对西方“进化论”的认知与理解。他在《少年中国》一文中指出:“我们人类所以继续不断地进化,就是因为能够创造。生物学家所说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适字的解释就是指创造而言,惟创造者才能适,才能生存。”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音乐卷·欧洲音乐进化论》,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48页。由此可以看出,王光祈所以深晓“进化论”的精义,自是因为他对“进化论”的研究和利用。正如王光祈所说:“因为要利用西洋科学方法,所以我们不能不先研究西洋音乐的进化。”四川音乐学院、成都市温江区人民政府:《王光祈文集·音乐卷·欧洲音乐进化论》,成都:四川出版集团、巴蜀书社,2009年,第358页。值得注意的是,王光祈秉持西方“进化论”的学说,推演出了如何会通东西方之学,如何来创造中国未来音乐,以及如何屹立于世界音乐之林的路向和方法。王光祈在《欧洲音乐进化论》一文中是这样阐述的,即“著述人的最后目的,是希望中国将来产生一种可以代表‘中华民族性’的国乐,而且这种国乐,是要建筑在吾国古代音乐与现今民间谣曲上面的,因为这两种东西,是我们‘民族之声’。”继而,他认为,只有这样国乐才有希望,即“那时或者产生几位世界级大音乐家,将这东西两大潮流,融合一炉,创造一种世界音乐。”冯文慈、俞玉姿:《王光祈音乐论著选集》(上册),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3年,第37、38页。鉴于当时中西方音乐文化存在差异的现实,尤其是,在大众音乐生活中介绍西方乐器、乐谱和音乐知识普及等方面,对以古琴、昆曲为代表的中国旧有音乐生活的冲击,王光祈以为:“以我的愚见,我们只有从速创造国乐之一法。”冯文慈、俞玉姿:《王光祈音乐论著选集》(上册),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3年,第37、38页。其中,王光祈所说的“从速创造国乐”之语,表达了他迫切地要改变当时中国音乐窘境的期望。在他看来,这种“创造”之为,即是表现“中华民族的根本精神”之举,亦是“新儒家”学派勇于“创造”中国音乐的责任与担当。在德国学习和研究音乐的王光祈,时时将他在德国进行的学术研究和所见所闻,介绍给国内的音乐界。王光祈独游于灵幻的猜想,他所提出的“以创成代表中华民族的国乐”的想法,乃是他借以“西洋音乐智识”,融入“中国教育界”的“会通”之举,亦是他寻求以音乐的“创造”自信,来实现“复兴”中国音乐文化的梦想,这与王光祈“吾将使吾日夜梦想之‘少年中国’,灿然涌现于吾人之前”冯文慈、俞玉滋:《王光祈音乐论著选集·东西乐制之研究(自序)》(下册),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3年,第7页。的理想是相一致的。

在梁漱溟看来,由于“中国现在的农民大众,不能够应付现在的时代,现在是中华民族历史的大转变的时候,文化大改造的时候,事事需要创造,而现在的中国农民,则不能够应付这样严重的要求。”因此,“然非向远大处看,不能开出创造之机,更不能打开环境,则农民前途无望。农民无前途,则中国社会也无望。”梁漱溟:《梁漱溟全集·朝话·(附录)谈戏》(第二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39、140页。梁漱溟认定“创造”对于中国农民和中国社会未来的“复兴”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梁漱溟以为:“中国民族复兴,一定得创造新文化,那一套旧家伙已决不可用,非换不行。然其所换过的生命里头,尚复有不是新的地方在;这个不是新的地方,是从老根复活的东西。”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506、507页。梁漱溟笃信“中国民族复兴”的希望,即是在“创造新文化”中“从老根复活的东西”——“民族精神”。究其深意,我们可以发现,梁漱溟在此巧妙地将“民族精神”推演为“创造”精神,亦即“民族精神”就是“创造”精神的论断。基于此,梁漱溟从古代的“礼乐”创造,到因失去创造而导致“礼崩乐坏”之果的历史反思中,印证出这样一个规律,即“在中国古时,有一种大家都很知道,很看重的大创造——‘礼乐’。中国古代的礼乐,可算一件重大的创造,后代的儒者,也常叹息说古代礼乐的崩坏。”据此,梁漱溟认为:“我们现在所需要的,必须是一个新生的、复活的、创造的、慢慢找回来的。”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精神陶炼要旨》(第五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506、507页。由此,我们可以发现,梁漱溟不仅祈望在中国乡村文化思想建设中寻找生生不息的“创造”精神,同时,也在孜孜不倦地求索中国民族复兴大业中,寻找当时中国乡村音乐文化所匮绝的音乐“创造”精神。譬如,梁漱溟认为:“要想挽救中国的农民,挽救中国社会的厄运,非把能适合于农民环境情绪的音乐、诗歌、戏剧传布到民间去不可。”梁漱溟:《梁漱溟全集·朝话·(附录)谈戏》(第二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39、140页。梁漱溟将置身于中国农村文化建设中的体悟,归纳出中国农村文化建设的全部事实,继而,又推理出中国农村音乐文化的现实需要,以及选择以音乐“创造”精神来实施挽救中国的农民与挽救中国社会的逻辑依据。

王光祈与梁漱溟皆以为,唯有“创造”,方能改变当时中国农村音乐文化建设中的不足和缺憾。探究其所以主张“创造”思想根源,乃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动摇20世纪初至30年代中国农村音乐文化建设的最根本性的、最基础性的问题,即造成“农民大众”的“人生问题”和中国农村所存在的“社会问题”,指向的就是音乐“创造”精神的匮绝。他们创造性地诠释了20世纪“新儒家”,对于在乡村文化建设实践中谋求根植于传统“礼乐”文化,会通他学,依托团体组织形式和科学技术,以“创造”精神,来倡导重建中国农村的“礼乐”社会,以期实现屹立于“世界音乐之林”和“民族自救”的音乐理想。

结 语

王光祈依托“少年中国学会”所提倡的“新村运动”,以及梁漱溟寄望“乡村主义”的理论与实践,最终皆未能成就理想之果。尽管如此,他们期冀依托团体、会通他学来影响乡村文化建设的实践,以及他们以“创造”精神来谋求实现复兴“礼乐”的设想,为谋划今天的中国乡村音乐文化建设积累了具有深远意义的历史经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梁漱溟对王光祈音乐著述的关注。譬如,在《梁漱溟全集·朝话·谈音乐》中,记载了这样一段史料,即“看见报上有一个消息,是王光祈先生最近在法国死了,在我心里很为悼惜,因这个人是有其相当的价值的,我觉得他或者是一个在音乐上有成功希望的人。”梁漱溟:《梁漱溟全集·朝话·谈音乐》(第二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21页。梁漱溟在文辞中,表达了他对王光祈的关切和悼念。岁月百年过隙,鸿儒思想犹在。王光祈、梁漱溟谋求将“创造”精神融入复兴“礼乐”理想的设想和实践,为我们开拓出了一个集警醒于时代思想史的、且不容忽略传统与现代关系问题的学术视域。传统的意义,是让人们懂得持守与接续之理;而现代的意义,就是让人们明晓创造与存在之道。值得注意的是,所有能够历世于今的传统,都是因为有过曾经的创造经验,所以具有了存在意义。然而,不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倘若失去了创造经验和创造能力,就意味着失落。王光祈、梁漱溟皆以“知行合一”的理论修养和实践功夫,宣言了这样一种思想,即只有坦然反思、勇于接续“礼乐”思想遗绪,且为今后一百年、甚或是两百年的中国乡村(和城市)音乐基础理论体系建设和音乐核心理论建设进行有序的布局、精心的实施,夯实、丰富和凝炼从今之始的音乐创造精神,才能使中国的“礼乐”文明永续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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