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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城市公共空间艺术节的探索

2019-05-15黄栩訸

上海艺术评论 2019年6期
关键词:新天地表演艺术策展

黄栩訸

从花边单元走向独立的艺术节,公共空间表演艺术节虽然年轻,但已然成为国内当下最火热的商业与艺术完美结合的案例。作为一个年轻的艺术节庆形态,除了温馨愉快、灵活轻巧的节庆氛围之外,公共空间表演艺术节的长远生命力来何在,又面临怎样的危机,需要我们未雨绸缪。

2019年初夏,伴随着“五一”小长假的结束,为期四天的第三届“思南城市空间艺术StArt Festival 2019-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落下帷幕,5月16日“2019表演艺术新天地”接着在上海新天地开幕,艺术节为期25天,包含端午假期。现如今,在上海市中心的大小商业体中,类似的非传统演出日益增多,而这两个艺术节已经成长为锁定每年的劳动节和端午小长假,进入常态化运营的品牌。近年来,除了上海、北京两个一线城市外,在武汉、重庆、台州等城市也出现了同类型的艺术节,公共空间表演艺术节不再是一个综合类艺术节的边缘单元,已经成为一个独特类型。本文试图以勿仑文化公司打造的“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为例,分析公共空间表演艺术节的组织策略、经营情况和发展方向。

勿仑文化的创设历程

已经举办三届的“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以“All In All Free”为口号,其主办公司为上海勿仑文化公司,该团队曾负责策划和执行第一届至第四届(2013-2016)乌镇戏剧节的嘉年华板块,这是国内大规模引入公共空间表演艺术的肇始,此后国内的公共空间表演艺术逐渐兴起。团队主理人孙荣波在2007年跟随以“环境戏剧”见长的法国导演贝尔朗特·德萨纳(Bertrand Dessane)以演出《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参加法国奥里亚克(Aurillac)国际情境戏剧节,这个上世纪80年代在巴黎艺术家“让戏剧走向街头”的呼喊声中诞生的艺术节如今已是欧洲规模最大,水准最高的街头艺术节。当时的中国对公共空间表演还十分陌生,这种演员和观众互动性强,植根于街头巷尾各种日常空间的表演因具有亲切、新鲜、灵活的特点,在中国落地效果很好,为商业体带来相比于平日成倍的人流。

西方自古以来有着广场戏剧竞赛、16世纪的意大利即兴喜剧等公共空间表演历史,欧美当代意义上的公共空间表演源于美国在上世纪30年代经济萧条时期发起的公共艺术活动和1965年国艺基金实行的“公共艺术计划”,此后世界各地相继出台不同政策鼓励艺术家在地创作,重塑城市空间。公共空间表演艺术作为来自欧洲新兴的艺术形式,是一种在非传统舞台展开的艺术行动,融合了戏剧、音乐、装置设计、多媒体设计、影像设计等多种艺术形式。近二十年来,欧洲的公共空间跨界艺术创作发展迅速并趋于前卫,大型户外艺术节多达三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剧团更是不计其数。然而在中国,此类型的艺术形式正处于萌芽阶段。近几年来,已陆续出现一些优秀的中国团队尝试走出国门,同时,好几个口碑极佳的艺术节的诞生也为他们提供了多元化的表演平台。

虽然“公共空间表演”对于中国观众来说是个崭新的概念,但中国传统戏剧中早已存在环境戏剧的基因。中国古代剧场的发端和欧洲一样是从原初社会的天然露天场地开始的,彼时还不存在剧场的概念,只是寻找一块空旷的场地进行普通的娱乐活动,《诗经·宛丘》中提到的“宛丘”指的就是四周高中间平的土坡。“宛丘”被认为是古代祭神活动的场所,被看作是中国古代观演空间的源头。汉代时期出现了人工建造的大型露天剧场“平乐观”,也就是供皇帝用来与官民同乐的戏楼。“平乐观”式露天剧场一直延续到唐朝时期,经过安史之乱后,广场百戏演出开始走进室内—寺庙,自此时中国开始兴起庙会。到了宋元时期,室内表演场所“勾栏瓦舍”的出现标志着演出场所进入商业化、剧场化阶段。自1908年,中国开始引入欧洲镜框式舞台,随着戏剧的发展,法国“小剧场运动”打破了镜框式舞台的模式,改变了传统的观演关系,戏剧走下舞台,走向公园、街市和田野,推翻了“第四堵墙”,直接影响了观演双方的心理。对于中国来说,古代的露天观演空间并没有像西方一样接近剧场水平的建筑,但人们至今依然保持着在广场上进行平民化和娱乐化表演的习惯。

作为环境戏剧的一种,公共空间戏剧发生在非传统舞台上,特点是跨界多元化,杂技、歌唱、高跷、传统戏剧甚至影像等跨界元素聚集在一起。没有舞台的隔阂,演员在观众中表演,这就为观者与演者间建立一种最直接的关系。环境戏剧的目的是为了把高质量的戏剧作品带入人们日常生活的空间之中,在自由开放的氛围里,既可以娱乐大众,也试图用趣味的方式探讨哲学、社会层面的严肃话题。

从2017年第一届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开始,策展团队便邀请贝尔朗特·德萨纳先生担任艺术节的艺术总监。贝尔朗特·德萨纳不仅是一位优秀的导演,同时也是法国艺术候鸟联盟(Artbirds)艺术总监和法国里昂伊力密托福(Ilimitrof)情境艺术创作中心负责人。候鸟联盟是一个为了促进中欧两地在公共空间艺术领域的交流与合作的组织,是一个集欧、中艺术节资讯共享、艺术团队介绍、作品展示、最新艺术活动追踪、文化艺术交流为一体的国际交流平台。候鸟联盟从2013年开始就向中国的艺术节输送优质节目,包括2013-2017年的乌镇戏剧节和2017-2019年的城市空间艺术节,类型包括大型高跷、移动歌剧、默剧、木偶巡游等。比起国外节目在装置、动线设计和表演技术上的成熟,国内节目显得相对比较简单。2018年,勿仑文化建立了自己的剧团—乌龙剧团,开始自己进行节目創作和制作,至今为止已经产出《探险家族》《绿野仙踪》《仙境梦游爱丽丝》《寻找牡丹亭》《西装怪杰》等木偶巡游类节目,成功打造出自己的一套节目库。2018年底,《探险家族》还亮相广东卫视的综艺节目《木偶总动员》,橙红色火烈鸟与观众的有趣互动和电视传媒的高效传播使火烈鸟形象成为网红,甚至引来国内剧团的效仿。此外,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一直坚持在城市中选择放大当地文化的区域来策划艺术节,例如上海的思南公馆是海派文化的发源地,作为上海市中心唯一一个成片花园洋房历史保护建筑群,东西方元素的碰撞展现出上海的城市气质。

策展机构的横向对比

同样是为上海商业街区量身打造、得到区政府大力支持的艺术节,“表演艺术新天地”作为策展品牌在体量和形式上与“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在策展理念和运营方式上还是有着很大差别。与“表演艺术新天地”相比较,“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作为一个年轻的品牌还有许多可能性。

“表演艺术新天地”是国内首个在商业空间举办的大规模专业艺术节,以“建立表演形态与空间、地域密不可分的记忆连接,强调艺术家、作品与观众的互动,增强观众的参与度”为策展理念,借用和改造现有的商业空间,将前沿、实验的剧目与空间结合,探索表演艺术和各种不同环境相结合的可能性。

从公司业务和运营角度来说,“表演艺术新天地”团队专注策展业务和演出经纪,是一个轻资产、小规模的公司,灵活性高。公司的收入为自办剧展和受邀策划的收入,运营的主要成本为剧目采购、巡演成本和人力成本。至今受邀策展新的艺术节6个,其中杭州西溪艺术节连续举办两届,上海表演艺术新天地艺术节连办三届。相比之下,“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团队不仅是演出运营方,还是演出制作方。自己制作演出一方面可以靠去各地商演获得出演费收入,支撑公司开展其他业务,另一方面多出了剧目创作、排练场地租赁、演员培训、道具存放等传统制作成本。因下属乌龙剧团的演出大多为木偶巡游和高跷表演,国内常规演员很少具备踩跷技术,必须经过培训才能熟悉业务,除此之外还要求演员具有音乐舞蹈、和观众即兴互动、控场等多方面的能力,演员的培训和报酬支付都使得成本上升。因巡游剧目本身的演出特点,乌龙剧团的服装通常都体积较大,道具琐碎且整体耗损率较高,在道具存放管理和演出运输上都带来人力物力成本。

在策展业务能力上,“表演艺術新天地”的策展团队相对具有更丰富的业务经验。在2012年转型为“爱丁堡前沿剧展”前,团队中的两位核心主理人已经积累了多年的戏剧制作和巡演经验,转型后在策划中引入策展概念,在全球知名艺术节中开拓视野,挑选好戏扩充节目库储备。“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的策划执行经验相对较少,国外节目储备主要靠与艺术候鸟联盟保持良好关系。但在自我造血能力上,拥有自己的剧团和剧目使“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团队保留更多话语权,可灵活根据节日主题调整演出,不受供应商内容、条件限制,减少了内部沟通成本与运输成本,并且拓展了业务经营范围。

策划完成后,巡演和执行能力是成功的关键。团队需要完成与之相关的平面设计、舞台搭建、邀请交涉、演出报批、技术准备、现场执行等一切相关的行政和技术工作,这一系列工作所需要的专业能力和经验是一般单纯靠策划和公关的团队无法做到的。因演出的现场性和非传统剧场演出的形态,很容易出现各种突发状况,在表演空间和声场上也有很高的要求。“表演艺术新天地”团队在这个重要环节可以实现从方案设计到现场执行的“一站式”交付,帮助剧团减少和场地方的磨合成本。“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团队在面对更复杂的演出环境的情况下同样交出出色成绩单,但因两个团队都选择提前招募志愿者帮助完成执行期的低难度工作,志愿者工作的完成度是不可控的,需在前期严格筛选、培训及管理,并购买商业保险。

从艺术节本身的性质来说,虽然都是为商业体服务,为空间特性定制演出,但两个品牌各自侧重点不同。除在新天地空旷区域搭建帐篷剧场和中型露天舞台外,“表演艺术新天地”还利用太平湖公园、一号会所、屋里厢博物馆、新里一层和翠湖天地生活艺术馆等新天地片区的不同形态、不同大小的场所进行艺术呈现。采购剧目时选择台词少、形态丰富、受众面广的作品。并且除采购以外,部分剧目采用委约创作的方式,结合新天地的独特历史性与商业风貌,为艺术节提供独家内容。“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团队把消除语言障碍、令观众更易理解演出内容作为挑选作品的首要原则,弱台词重视觉,这与“新天地团队”无异。但“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街区团队更希望能够打破演员与观众之间无形的墙,让观众参与作品的再创作,重在打造全方位、重互动、多焦点、多维度的空间,使动态演出与静态建筑相得益彰。

城市公共空间艺术节走向何处

透过空间培养文化,透过创意普及艺术,透过凝聚促进交流,是“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团队的初心和使命。这是一场无差别的、人民的艺术节,不管是精英阶层还是普罗大众,都能在同一个维度看到同样的艺术演出。从公共服务的角度来说,“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使政府方和企业方都获得满足。对黄浦区政府来说,商业区块是核心发展要素,思南公馆作为黄浦区重要的历史文保建筑群和商业区,扩大了文化艺术对社会的影响力,同时打造了黄浦区的文化品牌,为市民送上优质的文化服务。从艺术普及的角度来说,全免费的模式承载着艺术教育的社会责任,用亲切的方式向市民大众普及艺术、使市民对艺术产生兴趣,能够改善城市整体的艺术氛围。

到现在为止,我们在公共空间看到的表演大多是轻松有趣,令观众感受到生活的美妙和幸福。但是有无可能,将来的某一天,公共空间艺术节并非只对商业环境和空间起到装饰、美化、刺激消费、纯粹狂欢的作用,不仅仅呈现身体和装置的奇观,还邀请观众参与到社会议题的讨论中,以讽喻或严肃带来短暂的批判性?

目前而言,“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和其他城市举办的公共空间艺术节都存在策划方案趋同的问题。节目依赖于外部引进,国内创作效率低、速度慢。演出本身具有现场性、前期投入大的特点,演出公司出于盈利和风险的考量必然将首先推广已经制作过的节目。长此以来,公共空间艺术节的特质主要依赖于环境与空间本身自带的特点,比如思南公馆强调其海派的摩登感。长远来看,想要实现持续发展必须强调与当地文化的融合,挖掘当地的文化艺术传统,培育当地创作人才,融入当地居民的生活,自发地生产节目。如2016和2017年在贵州安顺屯堡举行的面具节,就是依托于当地深厚的地戏、傩戏文化资源,挖掘出“面具”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再结合现代面具表演,使传统与未来在当下融合。

另一方面,“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团队可以充分挖掘艺术候鸟联盟平台的资源。除了向观众展示欧洲的环境戏剧以外,还希望令中国和欧洲两种文化之间建立更好的交流,挖掘中国古典杂技的元素,委约中国和欧洲的艺术家共同创作全新的作品,为中欧两地输送更多演出。目前中国还没有关于环境戏剧的专业培训,作为一门有独特技巧与规则的专业学科,可以以表演工作坊或短期课程的形式,介绍法国的环境戏剧课程体系,请欧洲与中国艺术家一同探讨如何做环境戏剧创作。

作为上海的公共空间艺术节品牌,“上海城市空间艺术节”还非常年轻,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公共空间表演作为中国新兴的事物,其本地化的进程还在探索之中。只有焕发本土艺术家的创作生命力,公共空间表演才有可能真正落地生根,长远培养艺术观众和审美习惯,潜移默化完成地域文化形象的构建,使城市更有活力,用艺术抚慰人心。

作者 上海戏剧学院创意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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