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舞“入奥”的体育化历程及前景

李荣芝 永逸

摘      要：对街舞“入奥”的体育化历程进行全面考察，剖析街舞的历史发展及传统文化内涵，透视街舞入奥后街舞世界的各种分歧及抵触，借鉴滑板及柔道的体育化过程启示考量街舞的未来发展。研究认为：在街舞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不鼓励集权和制度化管理，自由与多样化的内涵从未缺位，嘻哈文化是传统街舞发展的重要内容;街舞的体育化历程扩大了街舞的世界影响力，但传统文化内涵缺失使得街舞世界充满争议与未知数;应该寻求街舞嘻哈文化与体育文化的平衡点，坚持传统文化本色，实现街舞的可持续发展。

关  键  词：街舞;嘻哈文化;奥林匹克;体育化

中图分类号：G811.21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19）02-0027-08

Abstract： The authors carried out a comprehensive examination on the course of sports evolution of breaking becoming an Olympic event， dissected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traditional 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breaking， contemplated all sorts of divergences and conflicts in the breaking world after breaking became an Olympic event， the authors thought about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breaking by referring to the inspiration from the process of sports evolution of skateboarding and judo. The authors drew the following conclusions： in the process 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breaking， not encouraging centralized and institutionalized management， and free and diversified connotations， have never been absent， hip-hop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content in traditional breaking development; the course of sports evolution of breaking extends the world influence of breaking， but the absence of traditional cultural connotations makes the breaking world full of controversies and uncertainties; we should seek for the point of balance between breaking/hip-hop culture and sports culture， adhere to traditional cultural essentials， and realiz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breaking.

Key words： breaking;hip-hop;Olympics;sports evolution

2016年12月6日，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通过奥运会的官方网站公布了2018年青年奥运会将增设3个新项目——空手道、攀岩和街舞[1]，消息一出，立刻在街舞世界掀起了轩然大波。起源于美国的街舞原本是属于嘻哈文化的舞蹈艺术，但是今天有人认为它是一种体育舞蹈（dance sport），想将它如体育竞赛项目一样制度化，这一行为有可能改变它原有的内涵与属性。采访众多的国外街舞工作者，都认为“街舞是艺术，不是体育运动项目”，世界上最大的街舞社交网络论坛，绝大多数街舞者也持同样的观点。从街舞的历史起源与发展来看，它原本是一种通过艺术的创造鼓励人的自我突破、自我提高与自我完善，追求自由和多样化，反对集权及制度化管理。突然成为奥林匹克的街舞令真正的嘻哈文化继承者忧心忡忡，担心嘻哈文化从此衰落及被丢弃。本研究通过观察（20年来，观察了40多个不同国家的不同城市的街舞情况，在赛事等集体活动中认识了来自全球的街舞者以及跟世界著名的街舞高手分享了大量关于街舞历史与文化的知识）、深入访谈（访谈对象包括来自美國、中国、保加利亚、罗马尼亚、乌克兰、英国、以色列等世界各地的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和不同民族以及不同街舞水平的舞者110多人）、调查（联系了美国、中国、保加利亚、罗马尼亚、乌克兰、英国、以色列等街舞最具代表性的地方65名街舞团队领导或组织者，深入调查他们所在团队或组织对街舞加入青奥会的消息的反应）等方法从街舞的历史起源及文化内涵入手，深入分析街舞体育化的历程及舞者对街舞“入奥”后的各种分歧，综合讨论街舞是艺术还是体育的大众认知，展望街舞的未来发展。

1  街舞的起源与发展及内涵与特征

1.1  街舞的起源与发展

街舞源于嘻哈文化的舞会活动。在20世纪初的美国，就已经有各种各样的人群在不同地方公开举行各种各样的舞蹈活动[2]。在70年代的纽约市，嘻哈活动开始兴起[3]。嘻哈特色的街舞活动包括舞蹈艺术交流活动（cypher）[4]和斗舞活动（battle）[5]。

早期嘻哈的battle，是源于Cypher。Cypher的时候，很自然就会发生battle，battle也很自然会恢复成cypher。最初街舞比赛的评委是参与cypher的人，包括斗舞的两方和观众。一直比到一方没有力气了，或没有新动作了，那就很明显谁赢谁输。如果有一方动作失误了、犯了错或表示了不良的行为，赛场里的人都会指责。如果双方发挥不分伯仲，那就算双赢，这是街舞者追求的最理想的结局。从1973年至1999年，大部分街舞比赛活动不用裁判员，也不追求输赢之分。

20世纪80年代，嘻哈的艺术在纽约流行起来，舞厅、文化中心、体育中心、剧场和学校等开始组织街舞赛事，他们邀请经验丰富的街舞老兵作评委，冠军会获得奖牌、奖品或奖金。1990年B-boys和B-girls（男女舞者）在德国举办了第一届Battle of the Year（BOTY）大赛[6]。BOTY包括团体、单人和双人的齐舞和斗舞比赛，还有很多cyphers。从1991年开始，正式比赛的项目开始出现裁判员，按照一定的评价方法给比赛的舞团演出打分。2000年Dyzee开始举办R-16大赛系列，其类似BOTY，Cros One举办的Freestyle Session赛事，成了美洲当时最著名的街舞赛事，包括各种有裁判员的项目，也给胜利者颁奖。之后Asia One在2001年重新举办B-Boy Summit活动，虽然也包括比赛项目和奖品，但不强调与凸显竞技成绩，而一直坚持“以街舞文化改善世界”的主题。欧洲最大的Notorious IBE赛事一开始也是cypher和battle活动为主，每年吸引数千名街舞爱好者聚集狂欢，后来才有正式的比赛项目。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世界各地著名的街舞斗舞开始有特定的评委，获胜者会获得奖牌和奖品、奖金[7]。

1.2  街舞的内涵与特征

嘻哈最初的目的是促进和平、爱、团结与欢乐，希望透过音乐、舞蹈各种形式，让大众了解自由、平等、尊敬、知识、独特、创造力、自我授权及自我表达的重要性，希望藉此帮助民众可以远离街头负面的影响，嘻哈也可以认为是一种生活态度、生活文化，包括语言、服饰、手艺等[8]。

嘻哈的核心活动就是cypher。所有嘻哈艺术，包括黑胶转盘技巧、饶舌、街舞和涂鸦都有cypher。Breakers（舞者）跳舞不是自己为自己跳舞，也不是为了观众而跳，而是跟其他舞者能一起享受好玩的艺术交流活动而跳。cypher一词翻译过来就是“围圈”，但它不仅仅是围成一个圆圈这么简单。Cypher是后现代国际化社会的现象，是多种元素相互碰撞产生的结果。被采访的Zulu Nation这样描述：“它是一个媒介，让能量在围圈内循环。一个人进到围圈当中，通过舞蹈释放内在的能量，另一个人接着进来，接收已经存在于圆圈中心的那股能量，同时赋予围圈更多的能量，这就是一个完整的轮回。”

嘻哈文化形成之前有组织叫Nation Of Gods And Earth（又称The 5% Nation），5% Nation于1964年在纽约创建，是一个黑人进步团体。创建该组织的人叫Clarence 13X，是著名民权人士Malcolm X的学生。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人可分为3类：85%的人缺乏知识;10%的人知道真理却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而选择欺骗大众;最后5%的人（也就是他们）背负着传播真理的职责[9]。很多嘻哈艺术人都深受5% Nation 的影响，重视知识和想法的分享，目的不是自身利益而是大众甚至大世界的利益。5% Nation中有两个基于非洲古代穆斯林文化的教义，分别是Supreme Mathematics（数学）以及Supreme Alphabets（字母）。两个教义息息相关，而且都谈到了“cipher”这一词的意思。在Supreme Alphabets中，cipher代表字母中的O。它的意思为圆圈或轮回。在Supreme Mathematics中，cipher则代表数字中的0。它的意思为开始和结束（万物从无到有、从有到无）。

在美洲民俗音乐和舞蹈一直存在与cypher类似的活动，巴西有叫做axé，意思是人互动时创造的积极性的气氛，在巴西各种音乐和舞蹈活动的目的就是创造这种很刺激的感觉[10]。牙买加公共舞会文化的toast活动，就是大家轮流对着麦克风分享诗词，而美洲各地发展的民俗舞也包括让参与者一个一个地连续即兴展示的一个环节。从美术的角度来看，公开的艺术展览也是分享与交流的平台，凡是公开的而参与者都是平等的、公共利益为动力的知识与想法的分享都可算是类似的活动。纽约的B-boys和B-girls当跳舞时自然地就围圈轮流展示，一是出于安全原因，二是出于交流原因。在拥挤的舞会中不能同时解放幅度大的动作，围圈中间的人才有足够的空间跳出大招来，而且围圈的人都很感兴趣看中间的人会跳什么样的动作。一个舞者跳完就出来让他人跳，没有观众和演员之分，像群体交谈一样，人听音乐、看cypher，每一次有东西想分享，就可以進圈展示。通过圈里和圈外人的互动与轮流，大家一起创造充满感情的气氛。嘻哈文化虽然在纽约发展，但是因为是多元素相互碰撞产生的结果，嘻哈文化不能算是一个国家、一个种族或一个民族的文化，它是属于全宇宙的文化，也欢迎全宇宙任何人参与，因此最早和依然规模最大的嘻哈文化推广组织Universal Zulu Nation（universal意指全宇宙的），特别重视人间团结、无国界和反种族主义[11]。

嘻哈文化是年轻人发明出来的，Kool Herc和Afrika Bambaata等嘻哈文化发明者在20岁之前已经是各种活动的组织者，70年代的B-boys和B-girls大部分是中学生[12]。在特定的空间与环境中，这些贫穷的青年人成功地发展了对全世界影响很深刻的嘻哈文化，改变了流行音乐、流行舞蹈、流行艺术、服装、世界观、身份认同等发展的趋势[13]。被无限创造想象的青年在非常多元化的纽约形成的嘻哈街舞具有历史的必然性。

关于cypher的行为准则，Style Elements和Mighty Zulu Kings舞团第一代的B-boy Poe One说：“你得知道在围圈里该如何表现，还有该如何与其他B-boy或B-girl在围圈里互动，每个人都应该使这个围圈变得更加有氛围。希望大家能够一起享受在围圈中自由的感觉，有好的围圈就去多交流，没有好的围圈那就创造氛围。嘻哈文化最初就是一群年轻人在街区派对上Cypher，所以如果我们想保留所谓“根”的东西的话，那就不能忘了围圈的真正意义”。

街舞活动从根本上来讲，它是一种社会性的活动。人不能自己cypher，在cypher 活动中，要求人人都要作贡献，因此参与的人都能享受活动的好处。街舞的cypher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指的是人群在一个地方搞一次艺术交流活动。广义是指不在一块的人对团队、对本地的圈子甚至对全球的街舞社会做贡献。贡献可能是发明新动作，可能是发展新的跳舞风格、发展新团队、组织活动、支持活动、参与活动等等方面的工作。

2  2004年BC1的影响及街舞逐步体育化

2004年德国的B-boy Kreegie向世界知名红牛饮料公司提议，建议邀请世界各地的比赛冠军汇聚一堂来一个高手展示赛，让他们互相比赛争取成为“冠军中的冠军”，这个比赛后来被称为Red Bull BC One （BC1）。红牛饮料公司计划在世界各地举办分赛区比赛，然后邀请各赛区的冠军来参加全国比赛，再邀请各国的冠军参加洲际决赛。每年每洲的冠军聚集一起参加BC1的世界决赛。2004年8月22-28日第一届BC1展示赛如期进行，到现今已经举行了13届赛事[14]。

红牛公司利用其庞大的财力对BC1赛事的组织和宣传进行了大量投入，使得BC1成为了全球规模最大的街舞赛事，观众数量、参数人数都创历史新高，且每场分赛区的现场观众和参与者接近千人，世界决赛现场观众接近万名，还有网络看比赛直播及赛后分享与观看BC1赛事媒体（视频、照片、文章）的更是不计其数。就中国优酷网而言，一部长于3分钟的BC1世界决赛视频观看次数超过100万。这赛事对世界各地街舞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之前，淘汰赛模式的街舞赛事不常见，但BC1流行起来后，R-16、IBE和其他赛事的比赛项目也慢慢举办淘汰赛，同时如同体育联盟一样，按照分赛区一直比到世界决赛的模式。BC1的淘汰赛也沿用体育竞赛的赛制，每一场battle后输了就有选手直接淘汰和选手直接晋级，因此BC1的世界决赛更像是给观众提供2小时的精彩街舞秀。

2004年之前，街舞文化就是cypher和battle为主，街舞淘汰赛活动还比较少，而且对舞者来说并不重视，但是2004年之后，因为红牛带来的影响，街舞淘汰赛占据了之前不分胜负街舞活动的主体，而且街舞的竞技追求成了大多数青年练舞的动力。尤其是在中国，媒体公司和舞蹈推广者组织与宣传的大部分街舞活动就是竞技比赛，很少有人参与party、cypher或battle的活动了，使老百姓认为街舞全部的意义就是如竞技体育的比赛一样决出优胜者。本研究还发现，大部分中国的街舞者去外地参加街舞活动只愿意去参加淘汰赛等比赛活动，而不会像之前B-Boy Summit和IBE的参与者就是为了一起cypher。被采访的中国街舞者大部分人想上BC1型的大舞台，几乎没有回答说练舞是因为想参与cypher、推广它或为它做贡献。中国最近几年无数的街舞比赛举办的是竞技体育模式的比赛，推广的是竞技体育形式的街舞，而不是在推广嘻哈的街舞，这种发展趋势主要由红牛的BC1促成的。这过程促进了街舞产业的产生及发展，也导致了现今大众对传统街舞文化的误读。后来，其他的组织也跟随红牛把街舞发展成商业性很强的行业，随着大量类似BC1街舞赛事的大量举行，这些街舞赛事舍弃了大量的传统街舞文化性、艺术性和社会性的内容。

嘻哈文化流行起来的时候，人围圈进行交流，以分享为目的，而不是为了面对观众作秀，当然更不可能是为了区别不同水平的舞者的优劣。传统的街舞，街舞动作、跳法、练法和街舞社会发展的历史就是一个全球45年还没有停下的cypher。以20世纪90年代在美国洛杉矶举行的B-Boy Summit活动为例，来自全世界好几百舞者都是自愿在现场聚集，就是为了cypher和battle而来的。当时没有任何舞台、没有比赛项目、没有奖励，人就是因为想cypher和battle而来的。不过，BC1赛事开始大力推广竞技性淘汰赛的街舞，直接的淘汰赛和积分制的淘汰赛都直接来自竞技体育早已成熟的比赛赛制，越来越多老百姓開始接触及认识这种街舞，也更愿意参与BC1这种淘汰赛的组织与竞技，而对传统的街舞逐渐陌生或不再关注，导致了解传统街舞的人越来越少。因此，BC1赛事流行之前和BC1赛事流行之后的街舞具有明显的区别，可以认为2004年是街舞历史中比较重要的转折点，也可以认为是街舞逐步体育化的起点。

3  入奥后的现代街舞

3.1  进入奥运会的街舞及其赛事进程

2016年12月6日，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通过奥运会的官方网站公布2018年青年奥运会将增加3种新的运动项目——空手道、攀岩和街舞，世界体育舞蹈联合会（World Dance Sport Federation）具体负责青年奥林匹克街舞的组织及竞赛[15]。从奥委会公布的消息可知，2018年10月在阿根廷举行的青奥会将包括街舞比赛项目，如果这项目很受欢迎，2020年东京奥运会将举办街舞展示赛，然后2024年的奥运会也将举办正式的成人街舞赛。街舞的“入奥”，正式表明街舞被完全、真正体育化了。

2017年街舞者举办的Taipei B-boy City、Silverback和BOTY决赛也包括青年奥运会街舞比赛的海选。青奥会街舞比赛的第1轮海选公开，要求每个符合年龄条件而想参与的青年把自己跳舞的视频上传在Breaking for Gold的官方网站（www.breaking for gold.com），然后评委会将选出每个国家最好的5名男选手和5名女选手。第2轮海选计划在3个分赛区举行，选手需要亲身来参与比赛，一在亚洲的B-boy City赛区、二在欧洲的BOTY赛区和三在美洲的Silverback赛区，以斗舞的方式进行淘汰赛。3场分赛区晋级的选手最后要在日本举行的World Dance Sport Federation世界决赛中参与第3轮海选的斗舞，选出最佳的12名男子和12名女子选手去布宜诺斯艾利斯参与2018年的青奥会。2017年8月，第1轮街舞奥运会的海选结束，395名来自81个国家的街舞者晋级第2轮海选。第2轮海选比赛要求选手亲身到赛区斗舞，裁判根据舞蹈的艺术价值、动作的独特性、动作变化丰富、舞者的技术、技能、表现和音乐感等标准打分，结果是57名选手晋级了第3轮海选。

3.2  街舞入奥利弊之争

调查发现，对于街舞世界的舞者来说，少部分赞同奥林匹克街舞的人主要出于物质利益考虑。他们觉得街舞在奥林匹克里展示会给街舞人带来更多的商业机会，经营培训中心、俱乐部、表演队等就能获得更多的人投资，从而给街舞带来更多的资源，这些将极大地促进街舞的发展。这些人中包括Mighty Zulu Kings全球精英队的队长Alien Ness、UDEF街舞教育联合会委员会成员、B-boy World的街舞媒体公司和United Breakin Association美国东北部街舞协会的委员会成员等。还有很少一部分持“无所谓”的中立态度，他们有包括纽约著名团队Rock Steady Crew的街舞大师Ken Swift。他们觉得：“街舞人已经有自己的嘻哈文化。嘻哈文化是街舞人团结、活动、修养、改善、创造和传递的动机，不论外人做什么，街舞一直存在，一直越来越大，不需要奥林匹克的资源去推动它的发展，但街舞加入奥运会，无论奥林匹克怎么做没关系，因为街舞社会依然能继续搞自己的活动，发展自己的文化，不用外人支持，也不用理会外人拿街舞做成什么样子，街舞本身属于街头文化性质，无论怎么样，地下的活动还能保持正宗嘻哈文化的老样子”。

而不喜欢街舞加入奥林匹克的人大部分是出于对传统街舞非物质文化的保护。他们觉得嘻哈文化的宗旨、理念、价值比任何物质重要。还有很多街舞者认為街舞是艺术为本，并不是竞技体育的活动。他们反对传播错误的信息与行为、出于自私的原因利用街舞为自己赚钱的行为、不尊重文化的原则的行为以及不愿意cypher只愿意比赛的人的行为，而且他们觉得街舞的体育化与商业化会将这些行为越来越普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们担忧奥林匹克式的竞赛街舞会使人们偏离嘻哈的街舞，不再认可嘻哈文化B-boys和B-girls传递的街舞了。嘻哈街舞与嘻哈其他艺术活动在40年的时间已经成功普及到全世界，改变多数地方的社会情况、改变流行音乐的趋势、改变流行舞蹈的趋势甚至改变服装的时髦[16]。但奥林匹克式的街舞作为竞技项目将只有像其他的体育竞赛运动一样的功能与作用，将会没有像嘻哈街舞一样的能够改善生活和改善世界的潜力[17]。比如说嘻哈文化的街舞cypher，是团结人来一起分享和一起玩的活动。Cypher不是为了竞技而生，而且倡导大家怎么一起创造、一起进步、一起胜利，充满共享理念的教育。但竞技的街舞在荣誉与物质的刺激下，鼓励人与人之间的竞争，重视比赛的结果，一个人想赢，当然就希望他人失败。

World Dance Sport Federation（WDSF）是组织拉丁舞和经典舞的双人舞赛事的联合会，从来没有组织过街舞活动。因为奥委会把第一届青奥会街舞比赛组织的权力给了跟街舞不搭界的WDSF，属于嘻哈社会的人担心WDSF和奥委会将给街舞的发展带来比红牛BC1带来的还大的变化。因此，他们通过change.org的网站设计了“Get the WDSF's Hands Off Hip-Hop”的请愿书[18]，要求奥委会跟WDSF切断任何关系。如果奥委会想要街舞比赛就该找经验丰富的街舞人沟通。请愿书阐释：“奥委会其实被WDSF欺骗了，因为在奥林匹克史上从来没发生过奥委会让一个组织举办跟自己完全没关系的赛事项目，WDSF是因为用其他舞种申请入奥都失败才想利用街舞的吸引力，拿街舞当做自己入奥的工具，因此不应该让跟街舞不搭边的WDSF组织街舞奥运比赛”。街舞者认为他们发现WDSF的阴谋，所以通过正式请愿书的方式向奥委会投诉。同时街舞社会一些来自世界各地B-boys合作搞了一个全世界的大型德尔菲式的调查，他们对街舞加入奥林匹克的危害和弊端一一列出，请求所有的街舞人自由回复，探寻他们的真实想法和建议。从调查结果来看，街舞人认为奥林匹克应该尊重和保护嘻哈文化，WDSF把本不属于该联合会范围内的街舞推上奥林匹克其实是出于想最终推广他们自己双人舞蹈的目的，但是街舞既然进入奥林匹克，世界各地奥林匹克组织应该跟体育舞蹈协会断开关系，跟更多的B-boys和B-girls进行合作。

3.3  入奥后的现实困境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体育舞蹈组织之一的世界体育舞蹈联合会（简称WDSF），成立于1957年的德国，目前全世界成员国近90个，其主要关注双人舞比赛，组织包括探戈舞、恰恰舞、华尔兹舞、林迪舞、摇摆舞等拉丁舞种、摩登舞种和交谊舞种的赛事。在中国，WDSF式的舞蹈被称之“国际标准舞”。1997年WDSF被国际奥林匹克总会正式认可为奥林匹克运动会上体育舞蹈的唯一代表组织。研究其官方的网站可知，近年来WDSF积极探索不同的比赛方式及新的舞种，虽然体育舞蹈活动的实践很多，但他们对街舞非常陌生，极少有嘻哈活动的经验，其网站上关于街舞的赛事信息和Youtube频道共享的视频大都来自红牛饮料公司赞助的BC1赛事和Yalta Summer Jam等赛事。两系列赛事跟WDSF没任何关系，但是WDSF还是经常拿两系列赛事当宣传材料。近30多年以来，WDSF一直在申请加入奥运会，但是均以失败告终，奥委会认为WDSF的双人舞项目其属性与奥林匹克运动不适合，同时其舞蹈文化精神及目的跟奥林匹克的体育精神和目的也不协调[19]。于是WDSF另辟蹊径，积极探索新的舞种，2014年WDSF开始用街舞来申请加入奥运会。奥委会其实对街舞表示很感兴趣，由于WDSF说街舞是属于他们的体育舞蹈产业，加上之前没有街舞者建立自己的协会申请加入奥林匹克，WDSF是世界上第一个申请街舞进入奥委会的大型国际协会，因此奥委会在2016年就同意把WDSF推荐的这个“体育舞蹈”加上2018年青奥会的项目名单。

由于WDSF不能组织自己的街舞比赛，所有的裁判都是聘请街舞世界经验很丰富的B-boys和B-girls，其组织也是通过与经验丰富的街舞赛事组织者的深度合作展开。这些街舞者跟WDSF进行合作是因全球街舞社会的人劝他们在WDSF和奥委会抢夺街舞当竞赛项目的时候尽量试图保护街舞的一部分本质，同时保证公众在青奥会里看的街舞是真正的街舞而不是WDSF变化的一种街舞。大部分舞者认为WDSF承办街舞奥运会既缺乏诚意，也缺乏经验，他们目前主要通过街舞的先期入奥，然后伺机把他们的双人舞舞种也申请加入到奥林匹克项目的名单中，如果未能如愿，WDSF会把街舞抓的更紧，通过组织比赛集权控制奥林匹克街舞的发展。总之带着各种复杂情绪为WDSF工作的“街舞老兵”，他们随时可能做出离开的准备或放弃的打算，这些对街舞未来的发展带来极大的悬念及不确定性。

4  街舞是“艺术还是体育”之争议

4.1  街舞的学术定义

根据web of science数据库查询，以“breakdance、hip hop（dance）、break（dance）和street dance”等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时间界定为1980—2018年。结果：（1）搜索“Breaking”关键词有关的论文，有211篇论文，其中12篇跟街舞有关。这12篇论文主要讨论街舞的社会学和人文学意义及街舞音乐节奏与神经系统方面的相应关系。从论文内容来看，街舞一直是“art”而非“sport”。（2）以“breakdance”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有24篇论文，其中11篇跟街舞有关。这11篇论文里只有一次出现关键词“sport”和“physical education”，其他论文都出现“art”、“dance”或“culture”。（3）以“hip hop”和“dance”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有论文82篇，其中34篇是研究街舞。这34篇论文中，有14篇具体讲breaking（B-boys和B-girls），20篇没有提到具体的街舞舞种，但全部主要研究的是街舞的艺术、文化、教育和社会等方面。（4）以“street dance”为关键词进行搜索，一共有160篇，其中27篇跟街舞直接有关。在这27篇论文中，10篇主要研究街舞的艺术或文化，其他的是研究街舞作为舞蹈课程或在自我评价、身份认同、听觉及身体运动协调性等方面的作用，唯有一篇论文从体育运动的角度来观察街舞者对热身活动的认知。

就街舞非常火爆的亚洲韩国，有很多世界领先水平的街舞团队，例如Rivers、Gamblers、Expression、Morning of Owl、Jinjo Crew等等。韩国对街舞的研究，也大多把街舞看做艺术，而不是体育。Park等[20]的研究发现韩国街舞课程太过重视舞蹈动作和套路的训练，建议街舞重在教育和文化推广，不能以体育单独的目光去看待街舞，应该深入了解街舞文化，以文化的特点实施更有效的街舞教育。韩国大学里的街舞课程是一门属于艺术类的本科课程[21]。B-boys和B-girls自身就是街舞文化传播的代表，建议国家和大学积极跟这些经验丰富的街舞专家讨论文化发展计划，而不是建议跟产业专家讨论体育行业发展计划[22]。

从全球街舞相关的研究可以看出，绝大部分街舞研究并不归属于体育科学研究领域。大众对街舞的认知，多数认为它是一种艺术，极少把它当做一项竞技体育活动。

4.2  傳统街舞与“体育化”街舞的特征对比

嘻哈街舞是一门多元不拘风格的艺术，其动作包括各种走、跑、跳，并通过头、颈、肩、上肢、躯干等关节的屈伸、转动、绕环、摆振、波浪形扭动等连贯组合而成，既注意了上肢与下肢、腹部与背部、头部与躯干动作的协调，又注意了组成各环节各部分独立运动[23]。街舞的步法更是一种出神入化的舞步，它将各种类型的舞蹈混合在一起，随心所欲地表现，没有舞蹈风格的限定，脱离一般舞蹈的规范，可以说是一种个性化的街舞，反映了街舞人桀骜不驯的人生态度，及永不服输的精神。街舞有如下特色：

1）街舞包含突破自我的精神，使习舞者追求越来越特别的动作。

2）街舞的free style概念是一种出神入化的舞步表现，没有特定动作的限定，它将各种类型的舞步混合在一起，随心所欲。

3）独特于街舞的动作有freeze和footwork。Freeze是街舞会以很流利的动作忽然制造出停顿，之前也被不同人群叫stop、lock或pose，但是现在全球B-boys和B-girls基本上都把这种动作叫freeze，是以身体动作强调音乐里的声音的方法。Footwork是指街舞者常用的地板步，街舞蹲着和趴着的动作体系比其他的舞都大。

而体育舞蹈是在界定的音乐节奏范围内，运用身体技术与技巧来完成一定规范动作的体育运动项目，具有以下明显特征[24]：

1）死板性。每个动作和每个练法需要按照一定的要领和要求做出来，必须服从既定的准则，每一代舞者只是训练基本动作的循环，少有人能带新鲜的动作和练法，因此很难得到想象力、创造力、和个性方面的发展。同时每个动作都要求极高的柔韧、力量、协调、和速度的要求，如果一个舞者没有全面高水平的发展，就没法把任何动作做好。

2）体育舞蹈缺乏必要的交流。因为体育舞蹈不鼓励多样性，也没有创造性和个性发展的空间，不同地方的舞者很难想起来话题进行交流。在所有人都用统一的练法学习规定动作的情况下，习舞者聚集的时候没有不同的想法可分享，如果试图分享，新动作就会称为“不对”。

3）考核的限制性。除了训练、表演和比赛，体育舞蹈还有考核活动。考核的过程中，舞者收到他人的评价，按照舞者的水平都会被分成不一样级别的运动员和不一样等级的教练。

通过比较发现，奥运的街舞在动作上以上肢力量和惯性力量动作的表演为主，包括很像竞技体操空翻特技的训练。习舞者是为了赢比赛才练舞，练的就是自己觉得助于自己争取冠军的动作，选手在竞技体育化的街舞赛事里的感受像其他竞技体育项目一样的感受，体会不到独特于嘻哈街舞交流的气氛，街舞全部意义在舞台上的表演和比赛，不分享也不参与嘻哈文化。

4.3  传统街舞与“体育化”街舞的理念比较

在理念方面，《奥林匹克宪章》指出以友谊、团结和公平竞争的精神，相互理解的体育活动来教育青年，追求“更高、更快、更高、更强”。而嘻哈文化的街舞cypher是团结人来一起分享一起玩的活动。参与cypher的人希望看大家怎么一起创造和大家一起进步。作为群体活动，它能提高青年人的情商和社交能力并促进不同国家和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创造新的身份认同思想[25]。因此，街舞和奥林匹克有共同的希望。不同的是实现这希望的方法。奥林匹克等体育运动的核心是竞技，追求比赛结果。嘻哈文化不鼓励集权管理的思想。相比，体育舞蹈的思想是追求标准化，而街舞人追求自由和多样化，从街舞起源到现在，从来就没有建立过专门的管理机构。

很多競技体育的活动内容比较少，例如体育舞蹈，当竞技体育只有训练、比赛时展示和考核时，走向体育世界就偏离了舞蹈本身在艺术的根[26]。作为一种艺术，舞蹈能包含各种各样的文化，包括舞会、像cypher的交流和互动游戏及其他的活动。

嘻哈文化鼓励人团结、鼓励人发挥他们的自由、鼓励多样性、促进舞者的个性化和艺术方面的交流，也希望舞蹈能不停地向多元化的方向发展[27]。因此，嘻哈文化的舞蹈艺术历史中从来没有规定动作和制定统一的比赛分数计算方式。嘻哈的街舞文化更不能接受考级活动，因为那样不能促进舞者之间的尊重和团结。街舞人不看一个人的地位比他人的高，也不要让他人觉得他们地位更低。人的舞蹈都有艺术性的价值，人都有发展的潜力和区别他人的独特性。像孔子的“三人行”概念一样，任何年龄、性别、民族和宗教的人都值得同样的尊重，因为街舞的cypher里，都能互相激发他人的进步。由此可知街舞本质上是一种艺术，而体育舞蹈本质上是竞赛运动。街舞虽然存在着竞技，但竞技的目的不是看谁能跳更高或谁的动作最标准，它更像艺术家之间的交流，看谁能带来越来越有意思的想法给大家分享和谁传递感情的感染力强。所以街舞者把自己的舞蹈叫艺术，国外大部分学者把街舞看成艺术文化现象而不是体育现象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这也非常理解为什么街舞社会里有人极力反对奥委会、WDSF等竞技体育的街舞组织。因为他们认为这些组织把街舞发展成竞技体育，会致它丢失很多推动文化发展的潜力。

5  滑板和柔道的体育化对街舞未来发展的启示

世界滑板运动，是世界三大极限运动之首，也是如今大多极限运动的鼻祖。它崇尚自由的运动方式，不拘泥于固定的模式，由滑手自由发挥想象力，强调身心的自由，推崇与自然互相融合的运动理念，与竞技体育运动项目有着明显的区别。滑板运动从起源发展至今，在商业化、竞技化、制度化和体育化的过程中也遇到过较大的文化危机[28]，但其最初的融于自然、挑战自我，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文化内涵到现今仍得到完整保留。虽然正式的滑板比赛层出不穷，但街头文化也同样如火如荼，可谓是现代街头文化的缩影。目前滑板运动发展成为现代全世界青少年中最受欢迎的运动之一，仅次于足球和篮球，在美国滑板运动的爱好者就多达450万之众。

日本的传统武术柔道，是日本特有的传统文化。1964年柔道就成为奥运会比赛项目，目前奥运会共计设立了14块金牌，是仅次于摔跤的奥运会格斗项目。但日本学者Sato[29]认为：“日本传统柔道的入奥历程，也是其逐步商业化及体育化的历程。柔道的体育化，使得日本柔道逐渐失去大量的内容，失去了传统柔道的意义，失去了自己专项的独特性，变成了上百种竞技体育中的其中一个而已”。同时他认为柔道入奥并没有给传统柔道一个好的推广机会，只是给商业组织更多的机会把柔道包装成不同的产品卖给更多的人。建议需要深入研究各种文化现象变成体育运动的过程，找出方法保护这些文化原来拥有的价值，因为这几年失去文化内涵的奥林匹克柔道越来越不赚钱了，在刚开始入奥的时候，柔道门票常常售罄一空，但20世纪90年代后，奥林匹克柔道的现场观众越来越少，赛事收看率也逐渐降低[30]。

从滑板及柔道的体育化历程可以看到，保持传统的文化内涵是一项运动持续发展的动力与根本。街舞起源于嘻哈文化，是一门舞蹈艺术，但跟其他的舞蹈和艺术相比，具有自己的特质。这些特质使得街舞快速传播从而在全球流行开来[31]。由于街舞广受欢迎，很多公司、体育组织和赛事推广者想利用它普及自己的商业计划。在这过程中，街舞就慢慢被体育化。街舞体育化的过程使得街舞产业快速扩展，但也导致街舞大量丰富的内容及传统文化失落，不再被传递和继承，所以本身非常容易流行的街舞未来可能不再具有如此的吸引力。建议街舞的未来发展，无论是以体育项目还是以文化艺术活动发展，都应该考虑在街舞的纯正性和商业化之间谋求平衡，世界各地奥林匹克组织应该跟更多的B-boys和B-girls进行合作，跟经验丰富的国际街舞专家深入合作，在街舞国际本土化时尽量保持街舞本来文化内涵元素，坚持各种舞者也可参与有趣的多种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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