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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物喜

2019-05-09吴圣刚

美文 2019年9期
关键词:陶氏范仲淹田园

吴圣刚

宋代范仲淹在著名的《岳阳楼记》中写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表明的是古代文人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这种境界实则高蹈,向来为贤者志士推崇。实际上,在范仲淹那里,若能够“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须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中,“不以物喜”最为紧要。质言之,人的悲和喜皆由物而生。何为物?物乃是世间之普遍存在,既是锦衣玉食,也是金钱财富,亦包括名誉地位等等。在初始阶段,物是实在的,是人生存的必备要素,有了足够的物,人即生存无忧。到了今天,物已经不只是实物的存在,往往被剥离成某种符号,刺激着人的神经。

某君,官居重位,俸禄不菲,衣食无忧。然目睹交往土豪,一掷千金,挥霍无度,刺激颇深:土豪何德何能,居然如此身价,手脚这般豪放?我等学而优则仕,能力在人之上,仅有限薪水,何等不对称?于是乎忘记法度和家国使命,靠山吃山,巧用手中权势谋取额外进项,口子一开,财源滚滚,瞬间成为隐形富翁。然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但巨额财富成为泡影,勤恳奋斗而来的官位也随之乌有,最终身陷囹圄。

某书生,半生执教,从业勤勉,弟子三千,但职称职务终未到顶。回味半生,无比不如意:过去的同学,与自己一样为师的,不但职称早到高级,而且做了校领导;做公务员的,当了相当级别的领导,车接车送,前呼后拥,好不体面;经商的同学混得盆满钵满,珠光宝气,豪宅宠物,好不气派。比来比去,越想越郁闷,越思越窝囊,郁郁而疾,撒手人寰。

某女,虽出身平常人家,亦有体面职业,生活无虞。偶遇别人穿金戴银、裘衣名包、香车宝马、玉脂凝雪,好生羡慕,禁不住东施效颦;另交一男友,如胶似漆,为向男友示其所能,时常满足其无妄之需。如此,手中的银子便捉襟见肘,但膨胀的欲望难以止步,于是擅自挪用公款,随后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此等事例,不胜枚舉。如今是盛世,物质丰富,社会繁华,物对人的意义不再限于生存的层面,而是最大限度满足不断增长的消费,请人吃饭不能一碗面条或一个烧饼打发,而是要在像样的馆子摆出酒席;穿衣戴帽要讲究个牌子,物的实用价值退位,符号功能增强。心理学告知,人的意识和心理活动是外界信号刺激引发的,反复刺激则会产生心理定式。繁华社会物的堆积,形成重叠系统的符号,人在符号面前非常亢奋,抵挡不住物的诱惑,纷纷成了物的俘虏,乐此不疲地在物化中寻求快感。

噫!心为物役,以物为喜,蔓延流行。红尘滚滚,人坠入消费浪潮,推波助澜,恶性循环,疲惫、空虚、焦躁,精神无归宿。可谓成也萧何败萧何!物,本是于人有价值的存在,但物极必反,物的泛滥和对物的过分追逐,人便不能自已,沦为物之奴隶。人,是社会的主体性存在,自主性是人的本质特征。虽然同为动物,人绝对不甘为其他动物主宰,甚至,也排斥被别人主宰。但恰恰,面对被动之物,人反而丧失警惕性,轻而易举被物主宰。可见,物性对于人性有强大渗透性。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感叹:“田园将芜,胡不归?”看似,“田园将芜”是陶氏的归因,其实,归去的真正心结是,“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悔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心为形役”,“形”乃外在的物,即心为物役。在陶潜那里,“见用于小邑”,或为“长吏”,虽则丰衣足食,却“既自以心为形役”,失去了精神的自主性,非“质性自然”。他的意识里,心是身内之物,“形”是身外之物,心不能被“形”左右。所以,“田园将芜”只是陶氏归辞的托词,他真正焦虑的是精神家园的荒芜!

今非昔比,定不能以陶潜对物的态度要求今人,更不能追随陶氏躲进桃花源。但拒绝“心为形役”,保持精神的自主性,却是值得珍视的。蕴涵精神的自主性,寻求灵魂的归途,适合的途径乃范仲淹倡导的“不以物喜”。“不以物喜”不应是主张“清心寡欲”,让人做繁华盛世的“清教徒”,而是合适有度,满足正常消费,实现平均幸福指数。最重要的是绝不可心为物役,得物而忘乎所以,人被物异化,在滚滚红尘中失去自我。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诫勉:“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是哲人悟出的醒世箴言。浮华易生心躁,奢物让人淫逸。心平气和才能思接千载,生活淡泊易于励志宏远。“不以物喜”就是不沉醉于物,不泛滥于物,对金钱、名誉、地位、美色等切勿膜拜,保持清醒、平静、淡定,善于自我独处,与物搁置距离,于浮华之中留存静谧,在尘世喧嚣中守持信念,慎思、慎行,拓展思想漫游的辽阔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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