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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杜鹃、明月、白雪在日本古典文学作品中的审美构建

2019-05-09陈永岐

青年文学家 2019年11期
关键词:古典文学日本

摘  要:笔者在本稿中考察了春之樱花、夏之杜鹃、秋之明月、冬之白雪,在日本古典文学作品中,完成了从自然景物到信仰的对象以及审美对象的审美构建。这显示了日本人对于自然的鉴赏力。日本人在吸收汉诗及中国文化的基础之上,又有独创。这种审美的对象以及审美的传承与中国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这里也体现了美的共同性与独特性。希玄道元(1192-1333,镰仓初期的禅师,日本曹洞宗的始祖)的题名为《本来面目》的和歌“春花秋月杜鹃夏,冬雪皑皑寒意加”,概括了日本一年四季的审美对象,曾被川端康成于1968年引用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感言《我在美丽的日本》之中,这表明构建于日本古典文学中的春之樱花、夏之杜鹃、秋之明月、冬之白雪的审美,开始走向世界。

关键词:日本;季节词;古典文学;审美构建

作者简介:陈永岐(1964-),男,汉族,辽宁沈阳人,硕士,东北大学讲师,主要从事日本文学研究,日语教育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11--02

引言:

日本四周为海洋所包围,属于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但是因为南北狭长,纵贯热带、温带和寒带三个气候带,加之受大陆和海洋气候的双重影响,气候变化迅速,四季分明。

日本人从古到今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接触自然、感受自然、与自然共生。

笔者在本稿之中以春之樱花、夏之杜鹃、秋之明月、冬之白雪为对象,考察它们是如何从自然景物到信仰的对象以及审美对象,在古典文学作品中实现审美构建的。

一、春之樱花

日本人酷爱樱花,因为它是日本文化的象征。平安时代,京都的朱雀大街、紫宸殿前都栽有樱花,“国风文化”迅速走向成熟的时候,它代替了梅花,成为代表春天的花,和歌中的“花”多数指的是樱花。大江佐国生前酷爱樱花,留下汉诗:“六十余见未饱,他生定为爱花人”,其子闻听某人梦见大江佐国变成蝴蝶,便在庭院之中栽满樱花。此故事载于《发心集》(8)。被称为“樱花诗人”的西行创作的和歌“情钟愿死樱树下,仲春之夜月圆时”,希望在樱花盛开的时候死去,而凑巧的是,西行是在1190年2月16日病逝于河内(今大阪府),如愿以偿。嵯峨天皇和仁明天皇都举行过樱花宴,请文人以樱花为题赋诗。到山野去赏樱花是春天最优雅的游玩方式,吉野山等都成为了赏樱花的好去处。关于樱花的和歌大部分是怜惜花落的内容,并且常把凋零的樱花比喻成雪,例如凡河内躬恒(平安初期的歌人)的和歌“似雪纷纷降,以偶樱花已可悲,如何飘落甚,更有大风吹。”《古今和歌集》(86)。樱花虽然芳馥,但转瞬飘零无奈,所以日本人几乎不能以平常心看待樱花,例如在原业平创作的和歌“愿得人世上,樱花全不见。无喜亦无忧,春心归恬淡。”《古今和歌集》(53),这首和歌恰恰反映了因为樱花美的短暂而伤心的心情。又如在无名氏的“斯世似空蝉,人间忧变迁,樱花开复谢,顷刻散入烟。”《古今和歌集》(73)等歌咏樱花的和歌中又渗透出佛教的无常观与厌世观。再如“论年诚老矣,老矣又何妨,今见樱花盛,愁思已尽忘。”《古今和歌集》(57),前太政大臣纪友则的这首和歌受到刘希夷(唐朝诗人)的《代悲白头翁》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诗句的影响而作。像这种看到每年盛开的樱花,感叹衰老之将至的和歌也有很多。

《源氏物语》第二十八回“朔风”之中,“……教人看了,联想到、起春晨乱开在云霞之间的美丽的山樱。娇艳之色四散洋溢……”,夕雾中将偷窥紫姬的姿态比喻成「樺桜」(山樱的一种)。可见,美丽的樱花常用来比喻女性。

日本人酷爱樱花。赏花时节,樱花胜地,热闹非凡。其实赏花可以说是日本春季的感恩节,冬末春初,感谢诸神令樱花开放。

二、夏之杜鹃

「不如帰」(hototogisu),译成汉语是杜鹃(鸟)。杜鹃与春天的黄莺、秋天的大雁相同,自古便是日本人最喜爱的鸟类之一。自《万叶集》起,形成了不少固定的吟咏方法:阴历四月在深山,五月飞来枝头高歌鸣叫,其叫声是主要的吟咏对象,例如“五月山花发,花光似月明,鹃声闻不足,但愿再啼鸣。”《万叶集》(1953)。例如《枕草子》三十九段,写道:子规“在深夜叫了起来,很是巧妙,并且妩媚,听着的时候,更是精神恍惚,不晓得怎么样好”。素性法师的和歌“杜宇啼今日,闻声自觉悲,谁能如木石,不起恋人思。”《古今和歌集》(143)。无名氏的和歌“五月杜鹃鸣,菖蒲花儿盛,盲目恋情生,舍身投其中。”《古今和歌集》(469)。在素性与无名氏的和歌中,子规的叫声又被描写为撩拨人的情思、加剧对情人或亲人的思念、加深烦恼、引发怀旧之情。但另一方面其叫声有时又描写为痛苦、悲伤的象征。又因其口吐鲜血,故有泣血而啼之说,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有“杜鹃啼血猿哀鸣”的诗句。中国古代传说,杜鹃是蜀王灵魂的化身。杜鹃居无定所,「花橘」与山中被视作是其住所,故有时又被比喻为处处留情的风流男子,有无名氏的和歌曰:“今夜谁家宿,良辰竟若斯,杜鹃声里唤,只此可栖迟。”《古今和歌集》(710)。杜鹃别名「死出の田長」,被视作能够通往阴间的使者,例如伊势的和歌“越过死出山,杜鹃鸟飞来,黄泉情人状,一一细说来。”《拾遗集》(1307)。传说中杜鹃又是劝农之鸟,与农耕生活有密切关系。又因其将卵产于黄莺等巢中,而自己却不孵卵和哺育雏鸟,因此《万叶集》中有“传闻杜鹃鸟,黄莺卵中生……”《万叶集》(1755)之句。

三、秋之明月

明月照亮黑夜,首先被尊為神明。《古事记》中和《日本书纪》中出现的“月读尊”,和太阳神“天照大神”及其弟“素盏鸣尊”一样是三分世界的神明之一。明月与爱情主题是密不可分的,她不仅照亮与情人约会时的道路,而且是促成美满姻缘的月下老人,例如汤原王(奈良时代的歌人)的和歌“月夜月光照,清光遍地来,崇山虽远隔,亦似近邻回。”《万叶集》(670)。自古以来,花好月圆一词是美的象征,可以和各种主题相结合突出表现各种景物和人事。例如和四季组合时,朦胧的春月引发人的无尽相思,使人为爱苦恼;阴雨间歇时的夏月在炎热中带来清凉;最美的当数秋天的明月,中秋赏月是中国传入日本的习惯,而欣赏「後の月」的九月十三日夜的月光则是日本人自己的审美情趣;冬夜的明月令人倍觉凄清荒凉,却也有一种玉彻寒骨之美。月光还为旅人照亮旅途,将遥远相隔的时空联系在一起。著名的赏月池,除信浓的姨舍山外,还有播磨的明石、山城的光泽等地。

明惠上人被称为“月亮诗人”,其和歌“明明皎皎明明月,皎皎明明月儿明”,表明作者坦率、纯真、忠实地向月亮敞开心扉,倾吐衷肠,与月亮相亲相伴融为一体,亲密到把赏月的我变为月,被我看的月变为我,而沉浸在大自然之中,同大自然融为一体。

明月之美还体现在与信仰的结合方面,在和泉式部(平安时代的女歌人)的绝唱“烦恼之夜苦苦撑,真如之月来照明。”《拾遗集》(1342)中,高悬天空,普照万物的明月被赋予了神佛的神圣性,她将我们带入一个超凡脱俗的世界。这首和歌是和泉式部被选入敕撰和歌集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远天翘首望,春日故乡情,三笠山头月,今宵海外明。”《古今和歌集》(406),阿倍仲麻吕(698-770奈良时代的贵族)于716年作为留学生赴唐,受到唐玄宗重用,三十余年之后欲归国于明州海岸作此望乡之和歌。阿倍仲麻吕所乘坐的船遇海难归国未果,又返回唐朝,客死于当时的长安。

日本人對月亮倾注了极大关注。根据旧历日期的不同,拥有「三日月」、「十五夜」等名称。在古代,把十六日的月亮叫做「いざよい」,十七日的月亮叫做「立待の月」,十八日的月亮叫做「居待の月」,十九日的月亮叫做「寝待ちの月」。天亮以前一直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叫做「有明」。正如吉田兼好在《徒然草》的第二十一段中所述“赏月的时候,万物也随之更加动人”,对于日本人来说,月亮是慰藉自己悲凉心境的一剂至上的良药。

四、冬之白雪

雪,自古以来作为冬天的美景被描写于文学作品之中,《万叶集》中有诸多描写雪的和歌,几乎涵盖了所有关于雪的用法。人们一方面爱雪,为降雪而欢呼雀跃,欣赏白雪皑皑的苍茫大地。另一方面却又因大雪阻隔行程,贻误人事而担忧。由于深受汉诗影响,有很多描写春雪的作品。特别是梅上白雪,把雪比作梅花的构想很多。例如大伴旅人的和歌“我家池苑里,梅树已飞花,天上飘春雪,纷纷似落霞。”《万叶集》(822),是一首汉诗意境颇浓的和歌。又如,大伴家持创作的和歌“新年今更始,降雪在初春,今日重重雪,吉祥事事新。”《万叶集》(4516)。这首和歌描写了瑞雪兆丰年的意境,也说明雪在这里由自然景物转变成信仰的对象。

平安时代的敕撰集也按时间顺序而描写雪的各种形态。首先是春天的「残雪」,常与「若菜」、「霞」、「鶯」等搭配,构成迎接春天的主题,表达了自然界的微妙变化,雪还常与「花」互为比喻。例如素性法师的和歌“立春佳日后,白雪也如花,莫怪黄莺雀,飞来枝头夸。”《古今和歌集》(6)。冬雪则描写下雪、融雪、将雪比喻为花,或描写雪中梅花等。但平安时代的描写方法主要是寄物抒情,通过雪来表达作者的各种感受和情感,真正把雪作为一个独立的审美对象的作品极少,平安后期的歌人却开始了积极的尝试,例如藤原俊成的“山顶白雪掩神木,香具山似月光明。”《新古今和歌集》(677)。

结语:

日本人的最高理想是生活在自然怀抱之中。笔者在本稿中考察了春之樱花、夏之杜鹃、秋之明月、冬之白雪,在日本古典文学作品中,完成了从自然景物到信仰的对象以及审美对象的审美构建,这显示了日本人对于自然的鉴赏力。无论是春之樱花、夏之杜鹃,还是秋之明月、冬之白雪,日本人在吸收汉诗及中国文化的基础之上,尝试独创,并获得成功。从自然景物到信仰的对象,最后发展成审美的对象,这种审美构建,深入人心,历代传承。这种审美的对象以及传承与中国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体现了美的共同性与独特性。希玄道元的题名为《本来面目》的和歌“春花秋月杜鹃夏,冬雪皑皑寒意加”,概括了日本一年四季的审美对象,曾被川端康成于1968年引用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感言《我在美丽的日本》中,这表明构建于日本古典文学中的春之樱花、夏之杜鹃、秋之明月、冬之白雪的审美,开始走向世界。

参考文献:

[1](日)纪贯之等撰,杨烈译.《古今和歌集》[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13.

[2](日)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我在美丽的日本》[M]. 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26页.

[3]陈永岐.中日樱花文化的相同点与相异点[J].人民论坛,2016年,7月中总第524期:126-128.

[4]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文学研究室  著.《日本古典文学大辞典》[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5](日)紫式部  著. 丰子恺  译. 《源氏物语》[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551页.

[6]杨烈 译. 《万叶集》[M]. 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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