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节
2019-05-06杨轶晨
杨轶晨
春节又到了。因为禁止燃放爆竹,街上院里干干净净。路上几乎空寂无人,我简直是逃离繁华的大城市,来到秦岭脚下沣河旁的奶奶家寻回我的春节。
车子掠过一个个村镇。乡村的集市,红艳艳的大灯笼,长长的对联在风中摇曳,小孩子玩的彩灯挂成长长一排。彩灯近些年愈加精致,塑料的外壳色泽艳丽,闪烁的灯泡发出明亮的光。儿时的彩灯不过纸壳上用彩笔涂绘,在灯笼中间插根蜡烛,不似如今的细致,却给了我无尽的欢乐。而今,我再不会牵着爷爷的手挑选我喜欢的彩灯,再不会小心翼翼举着彩灯担心蜡烛倾倒,而纸质的彩灯也随之消失在喧闹中了。
“吱呀”一声,古拙的黑色木门颤巍巍地打开,跨过齐膝高的门槛,走进中庭,庭中有些朦胧,充盈着浓郁而熟悉的烟火气息。奶奶一定在蒸包子,走进厨房,大铁锅中腾起的白雾和炊烟纠缠地旋转而上,模糊了视野,只隐约看见奶奶坐在那沉重而古老的小木凳上,悠悠地拉着那古老到不知年代的风箱,不时弯腰抓起一把柴草或几根木棍添入灶膛中,炉火缓缓腾起,舔着大铁锅的锅底,红润了奶奶的脸。舒缓而有节奏的风箱“咣当咣当”声混杂着柴草的“噼噼啪啪”声,重复吟唱着千年的古老曲调。恍惚中记起儿时在玉米收获时,亲手掰下当年第一根玉米,扔进大铁锅里煮,我眼巴巴地趴在锅边,当锅盖揭开的一瞬,雾气升腾,甜甜的香气在厨房中弥漫。而如今,再新鲜的玉米也没有了当年的香甜,也许是失去了柴火铁锅的味道吧。
跟奶奶亲亲后,转身来到门外。邻居端着一个粗瓷碗站在门口,两三米长的大对联已写好摆在桌上。接过碗,里面是用最原始的植物纤维泡成的乳白色黏稠的糨糊,我用棕毛刷蘸了刷在对联背面,递给高高站在梯子上的父亲,梯子被邻居稳稳地扶着,另一个邻居远远站着,高声指挥着对联的高低左右,随后大红灯笼在欢笑声中也被高高挂到了大门前。然后父亲又去加入到邻居家的帮忙大军中了。一会儿功夫,整条街上家家门上贴上了对联,户户门前飘起了大红灯笼,昭告着一年的欢乐幸福,笑声祝福声充斥了整条街道。
爷爷到祖坟祭祖回来,把写着世代祖辈名讳的“中堂”挂在墙上,供品、蜡烛、香炉依次摆在桌上,清烟袅袅,幽幽的檀香气息在欢快的节日气息中增添了对祖先怀念的肃穆。
院子的棕榈树高高地直立着,儿时被我燃放炮竹失手点着的棕毛已悄然长回,那件被炮竹烧了大洞的新衣早已穿不上了,而我,也不再是拿着小花炮满院子跑的小丫头了。奶奶站在木门边,“来,比比,今年长高了多少”。木门的边缘,一道道刻痕,记录着我长大的轨迹。垂眸,几代人踏过的木门槛斑斑驳驳,恍惚看到曾经那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站在门槛上冲着爷爷骄傲地喊:“我要长到这么高!”一弹指,小小的人已比奶奶高了。是的,我已经长大了。抬头望着一年年挂在门口的红灯笼,我舒心地笑了,还好,红灯笼一直在这里。
当我穿行在城市灰蒙蒙的街道,当我走過炫目而空虚的彩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春节。我的春节,永远是那个样子:黑夜中,火红的灯笼照亮了大红的春联,映红了厚厚的白雪,炮竹铺出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地毯尽头,依然闪烁着暖心的红灯笼和亲人们的天伦幸福。
[点评]
“述而不作”含义较多,在写作上,可以以之为我们的写作标尺之一,即将自己抽象的思想情感客观冷静地体现在具体的叙事和描写之中,让我们的思想情感隔了一层,退隐一些,委婉含蓄地体现出来。同时那些具体的叙事和描写,也就慢慢地上了功夫,融入了“我”之心意。同时在古老的节日中沉思着人生的意义,渴求着人生的目标,也是言志之一了。这就是这篇文章给我们的一些写作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