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堂乐歌透视中小学视唱教学的早期演进
2019-05-04张业茂刘露
张业茂 刘露
摘 要:学堂乐歌是随着新式学堂的建立而兴起的歌唱文化。文章以部分学堂乐歌为研究对象,分析我国中小学视唱教学“符号系统”“内容体系”“教学方法”的早期演进。研究发现,中小学早期视唱教学符号体系的演进是从乐谱和记谱规范两方面同时展开;教学内容体系的演进大致呈现歌曲内容与视唱相关知识、专业技能训练的交融发展;教学方法的早期演进经历了由无到有,逐渐专业化的过程。
关键词:学堂乐歌;视唱教学;乐谱;教材;教法
作者简介:张业茂,博士,华中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音乐教育学;刘露,华中师范大学音乐学院2016级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音乐教育。(湖北 武汉 430079)
基金项目:本文系华中师范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20世纪上半叶我国视唱练耳学科发展史研究”(编号:CCNU17A06026)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G633.9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0568(2019)03-0127-03
学堂乐歌作为我国近现代音乐的开端,对其研究广泛而深刻,不仅有像钱仁康先生《学堂乐歌考源》等一类的经典之作,也有如周莹的《学堂乐歌研究》、汪朴的《清末民初乐歌课之兴起确立经过》等一类的后起研究成果。但是,把学堂乐歌和中小学视唱教学联系起来的研究并不多。笔者在继承前人研究成果基础上,尝试以部分代表性学堂乐歌为例探讨我国中小学视唱教学的早期演进方式与结果。
一、教学符号体系的演进
中国近代新式学堂的音乐教育起始于19 世纪末、20世纪初(1875—1908)。[1]这一时期代表性的乐歌教材包括沈心工编《学校唱歌集》(1904)、曾志忞编《教育唱歌集》(1904)、金匮华振编《小学唱歌教科书初级》(1905)、李叔同编《国学唱歌集》(1905)、辛汉编《唱歌教科书》(1906)、王文君编《怡情唱歌集》(1906)以及路黎元编《鄂督张宫保新制学堂唱歌》(约 1905—1906 )等。根据《中国音乐书谱志(先秦—1949年音乐书谱全目增订本)》记载,学堂乐歌还有一些乐谱存在于《音乐小杂志(半年刊)》《灿花集(月刊)》《音乐杂志(月刊)》《音乐教师的良友(月刊)》等期刊中。[2]从部分代表性学堂乐歌谱例来看,中小学早期视唱教学符号体系的演进是从乐谱和记谱规范两方面同时展开的,并且大致历经了从简谱为主、线谱、工尺谱为辅,历经简谱、线谱并列,到线谱为主,简谱为辅并逐步走向记谱规范化的过程。
最早的代表性学堂乐歌教材《学校唱歌一集》采用简谱记谱,调号和拍号分别在歌名的左边和右边,歌曲记谱中运用了大量的八分音符,且八分音符都是断开记写,对弱起小节的书写与现在的记谱相比并不完整,时值不满的情况频频出现。这些不仅说明当时中小学视唱教学符号系统以简谱为主,而且还说明这一符号系统并没有一个规范的、统一的标准。同时,线谱记谱法对简谱记谱系统也开始产生影响。如《摇床》虽然也是用简谱记谱,但是简谱是用固定调记的谱,说明受到了五线谱记谱(固定音高记谱)的影响。《学校唱歌二集》较《学校唱歌一集》相比,不仅增加了目录页,使此书更明了,而且其中的记谱方式也在发生变化。如歌曲《铁匠》是《学校唱歌二集》中最后一首歌曲,歌曲记谱中出现了八分音符连起来书写的记谱方式。《学校唱歌三集》较前两集相比,程度更深,但仍为简谱记谱,没有五线谱出现。
1906年辛汉著的《唱歌教科书》开始使用五线谱,并且五线谱和简谱并用。[3]该教科书中的乐谱也存在符尾连接、调号书写、符杆朝向等和现代记谱法存在差异甚至“不规范”现象。同时,1906年中新书局国学会再版,李叔同编《国学唱歌集初编》却为简谱记谱。此书分为“扬葩”“翼骚”“修诗”“摛词”“登崑”五个类别。全书调号和拍号在谱面的左上角,歌名居中,类似于现在的简谱记谱方式。但是,遇到调号有变化的时候,写为“变E”而不是“bE”调,也没有对节奏做音值组合。1907年8月《女子新唱歌二集》中出现了“婴C”和“平B”,据辛丰年写的《爱乐及谱》[4]可知,“婴C”实则“升C”调。在五线谱记谱中,拍号的写法上和现在的相同,不再是“4/4”而是像分数线一样的将上下数字隔开。在简谱记谱中,顺序为调号、歌名、拍号,在长音的写法上,第四小节的音为三拍空一拍,写法为在短横线后加附点。在《女子新唱歌初集》[5]中,最后一部分是手风琴引,有C调和F调的图示,下方有传统的工尺谱来做相应的连接。《音乐季刊》1923年第一期中的《过场谱》、1923年第二期中的《百合花》、1924年第三期中的《爱情歌谱》仍用工尺谱记谱,1924年第四期中的《湘妃怨》为五线谱、简谱和工尺谱同时记谱,其余均用五线谱记谱。通过比较其他歌曲记谱,可以发现记谱方式越来越趋近于西方记谱方式,且越來越统一和规范。1910年之后刊登在教科书和期刊中的歌曲,还可以发现谱面上出现了大量表情记号,延音线、从头反复、延音记号等更接近于西方现代记谱规范的各种符号。如1928年由赵元任创作,刊登在《音乐杂志》的歌曲《鸣呼三月一十八》,谱面上就出现了渐强渐弱等符号。[6]
由此可见,最早的视唱教学符号系统,随着西方记谱法的影响不断加深,记谱方式也在不断发生变化,但仍然以简谱系统为主。之后,才逐步演进到简谱、线谱并用,直至线谱为主、简谱为辅的记谱比较规范的视唱教学符号系统。
二、教学内容体系的演进
教学内容体系的演进大致呈现歌曲内容与视唱相关知识、专业技能训练的交融发展。一方面,歌曲内容在学堂乐歌教材中沿着由“虚”向“实”的路径演进。由京都学部编译图书局统编出版的《初等小学乐歌教科书》,这是最早的以官方名义出版的音乐教科书,《早起》《入学》《体操》《游子吟》等为单音歌曲,除《体操》一曲疑似印刷疏漏未见外,其余每首曲目均用五线谱和简谱对应记谱。[7]五线谱记谱欠规范,无速度及表情记号,歌词存在错误,歌词分为两大类,分别为忠君报国与伦理道德类和校园生活及励志劝勉类。由于其延续说教传统而脱离学生生活,显得“空虚”而不接地气。比较有代表性的学堂乐歌教科书中,1904年出版的沈心工著的《学校唱歌集》(共三集),紧跟时代,围绕学生生活,建基于学生经验,服务于学生成长,涵盖生活常识、行为养成、品德熏陶、家国情怀等层面,具有脚踏“实”地的特点[8]。
《学校唱歌一集》共有15首歌曲,分为甲、乙、丙三个种类,选用了C、F、D三种大调。甲种曲目适用于幼儿园和小学的教学,歌词大多是描述季节、环境、动物等,如《听听听》《鸭》等儿童歌曲。乙种歌曲难度比甲种歌曲大,适用于中学教学,词意深刻,内容是鼓励少年爱国、勤学、自强等,如《何日醒》《从军歌》等。丙种歌曲是在礼仪中的专用歌曲,词意难懂,内容主要是鼓励儿童努力学习的,适用于开学和毕业典礼,如《尊孔》《开学礼》等。《学校唱歌二集》中共有歌曲15首,较《学校唱歌一集》相比,歌曲难度更高,篇幅也较长,例如《客来》《欢迎》《扫地》等。《学校唱歌三集》中也有15首歌曲,较前两集相比,程度更深。第一首歌曲《孔圣人》,需要通过学习前两集有所积累才能理解和学会。如《盲哑》《小兵队》等歌曲,将礼仪道德、人生哲理都融入其中。尽管后期还有许多服务不同层次学生的乐歌教材出版,但“内容良莠不齐,而合于实用者尤少”。[9]
另一方面,乐歌视唱教学内容在音乐知识体系与技能训练出现专业化、系统化倾向。对此,1947年乐如在《音乐教材的今昔——学制的嬗变和课本的演进》一文中就曾有过相同的归纳。[10]王崇杞编、武进庄俞校《新法国语唱歌集》(共四册),每册前面不仅有正谱和简谱的对照、音符时间的长短表以及教学顺序安排,还有进行曲、发音练习曲、练习曲、音阶练习曲等板块。这种设计体现出了专业化的视唱教学训练特征,且这种特点在随后的乐歌教材中得到延续和拓展。朱稣典编写的《新中华教科书音乐课本》(共八册),每册分10个单元,每一单元都包括各种基本练习、歌曲练习和乐理说明、音乐常识等。由此可见,视唱与练耳、乐理的结合在乐歌教学中越来越成为普遍现象。同时,随着视唱相关知识、专业技能训练等内容的加入,“学堂乐歌”慢慢突破自己的边界,使中小学“乐歌”课也演变成了“音乐课”,视唱练耳也就逐渐演变成了中小学音乐课的一个重要内容。
三、教学方法的演进
我国近现代视唱教学法的出现可以追溯到传教士的教学。1868年海伦·倪维思(Helen Nevius,?—1910)著our life in China一书中,有两章描写了他在中国进行教学的场景,提到了具体的音乐教学方法及教授的内容,涉及视唱教学法。例如,她先教学生一个单音,不断鼓励学生,让学生模仿,do-re、do-re、re-do、re-do这样一个音一个音的反复唱,教学方式呈螺旋式上升的状态,同时也会让学生了解多声部歌唱的技巧,不仅练习单音,还让学生划拍子,把乐理和视唱练耳结合起来。从她的回忆录可以看出,在教学中她摸索出了一套自认为教中国学童学习外国音乐体系“最实际可行的方法”,而且中国儿童很容易就学会了识谱,还掌握了多声部歌唱技巧。[11]可惜,这种视唱教学方法并未得到推广。因此,中小学视唱教学方法的早期演进仍然经历了由无到有,逐渐专业化的过程。
《我国最早的音乐教材》一文提到了早期音乐教授法之类的文章。[12]如沈心工的《小学唱歌教授法》,美国歧丁斯著、欧漫郎译的《小学音乐教学法》等,但论及视唱教学方法的文章或专著凤毛麟角。1920年周玲蓀发表在《美育》中的《教授音乐应该怎样》一文认为,“教授音乐当注重基本练习,教授的资料不要贪多,当以学生能领悟熟悉者为度,教授乐理须与弹琴唱歌相联络,当辅助学生以课外组织音乐练习会,既可以引起学生的兴趣又可以辅助正课内的不足。”[13]雖然论及视唱教学方法只是旁敲侧击,但也不失为对视唱教学经验总结的从无到有的例证之一。自20世纪20年代末起,音乐教学法方面的文献逐渐增多,包括徐仲纯《小学音乐教学法》(1926)、陈仲子著《音乐教授法》(商务印书馆,1926)等。这些文章涵盖了音乐教学中的方方面面,包括儿童的心理、怎样选曲、视唱、练耳、教材的选择方法、听唱教学法等,甚至还有专门的讲解和示例模块。应当承认,视唱教学方法的专业化与视唱教学符号系统、教学内容的专业化演进,存在共同发展相互促进的良性互动关系,这也是学堂乐歌中中小学视唱教学早期演进的总体特点。
参考文献:
[1] 孙继南.中国第一部官方统编音乐教材——《乐歌教科书》的现身与考索[J].音乐研究,2010,(03):5-15.
[2] 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中国音乐书谱志(先秦—1949年音乐书谱全目增订本)[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4.
[3] 李叔同编.音乐小杂志(半年刊)第一期[M].上海:上海公益社,1906.
[4] 辛丰年.爱乐及谱[J].读书,1992,(1):127-132.
[5] 叶中冷编.女子新唱歌初集[M].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1907.
[6] 刘半农,赵元任.鸣呼三月一十八[J].音乐杂志,1929,(5):1-2.
[7] 孙继南.中国第一部官方统编音乐教材——《乐歌教科书》的现身与考索[J].音乐研究,2010,(03):25
[8] 沈心工.学校唱歌集合订本[M].上海:上海文明书局,1912.
[9] [10] 乐如.音乐教材的今昔——学制的嬗变和课本的演进[J].音乐与教育,1947,1(4):19-24.
[11] 宏宇.基督教传教士与中国学校音乐教育之开创(上)[J].音乐研究,2007,(1):5-17.
[12] 东宇.我国最早的音乐教材[J].音乐与教育,1947,(2):8-12.
[13] 周玲蓀.教授音乐应该怎样[J].美育,1920,(1):16-22.
责任编辑 张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