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光”到“负债”：年轻一代为何过度消费

张林

年轻人借债消费问题突出

时代真的是变了，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人，变得不再喜欢储蓄了。从宏观统计看，10年前的2008年，中国居民总储蓄率为42%，10年后，该数字下降到了36%，居民年均消费额则从2005年的人均5000多元上升到了如今的2万多元。虽然中国居民的平均储蓄水平仍是世界上最高的，但年轻人在负债消费层面似乎步伐激进，许多年轻人不仅没有分文储蓄，反而背上了高额债务。

当然，年轻人负有较高债务的问题并非中国独有。根据2018年美国银行经营调查（GoBankingSurvey）的数据，美国18岁至24岁的年轻人平均负债为2.8万美元，25岁至34岁的年轻人平均负债为5.8万美元。但是，美国年轻人的负债中，有较大比例是出于大学学费贷款，其次是购车贷款。而中国年轻人的负债则有些不同，更多的是纯粹消费的负债，尤其体现为通过网络购物等方式透支信用卡。

中国年轻人的收入水平不算低，一份2016年的调查估计，“80后”“90后”平均月收入在6700元左右。而蚂蚁金服发布的2018《中国养老前景调查报告》显示，18岁至34岁的年轻人平均月储蓄只有1339元。据汇丰银行的一个统计称，中国“90后”负债人群的平均负债额高达12万，是该群体平均月收入的18倍。这种超出收入水平并因此借债的消费行为，不得不说是一种过度消费行为。

年轻一代过度消费的原因

年轻一代过度消费的现象离不开经济发展的总体背景。不得不说，“90后”以及“80后”末期的年轻人，他们的成年之时正好是2008年，而2008年对于中国来说是个特殊的转折点，这也意味着他们即将步入的成人社会与以往不同。2008年，西方国家由于次贷危机的影响，先后陷入经济衰退，而中国经济则通过投资驱动的方式逆势而上，正是这一年，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从出口拉动正式转入投资拉动。

依靠投资来驱动经济，有以下几个特征：其一，投资行为需要频繁的金融借贷，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私营业主，在低利息率和各种投资项目的刺激下，融资需求高涨。也正是在这个时间段里，民间借贷和互联网金融日渐繁荣。其二，依靠投资驱动经济对应的是货币供应的迅速增加，较快的通货膨胀速度让人们不愿意储蓄。其三，投资驱动经济带来了房产在内的资产价格的迅速上升，工资水平的较快上升，大多数家庭会觉得自己变得更富裕了，提升消费成为许多中高收入家庭的自然选择。

年轻一代从踏入社会起，就面临着借贷活动空前频繁的宏观背景。他们虽然刚刚开始工作，收入较低，但要比父母一代更加乐观，相信自己未来的工资将比上一辈高得多。而且，比他们年长一些的中年人普遍都有大额借贷经历——房贷、车贷、装修贷，新时代的年轻人对借贷本身毫不陌生，更何况借债用于日常消费的压力还不及房贷和车贷。也正是在这样的宏观背景下，借贷举债这样的金融活动日渐下沉至寻常百姓家，以前不敢消费的大件物品、旅游以及奢侈品，完全可以通过借贷方式提前享受，超前消费的文化逐渐流行也就不足为奇了。

与年轻人的消费欲望相对应，帮助他们实现消费则成为了巨大的金融商机，近10年来，在消费端出现的金融产品层出不穷。这些金融产品的提供者大体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传统金融机构，他们通过发行信用卡、提供短期消费类贷款为年轻人提供资金融通；第二类是点对点网络借贷——即当前仍被热议的P2P，以及小额信贷公司；第三类是互联网交易平台提供的金融增值服务，比如支付宝提供的“花呗”、京东提供的“京东白条”、腾讯提供的“微粒贷”等。

实际上，P2P公司及小额信贷公司往往脱胎于传统银行机构。传统银行机构在贷款一端更注重批发业务，即为大型企业、国企、城市投资公司提供贷款业务，而对个体贷款业务、小额贷款等零售业务兴趣不大。消费信贷的兴起带来了更多的市场机会，大量传统金融机构从业者脱离银行系统，自己开办网络借贷和小额信贷公司。

而互联网交易平台更是有着传统金融机构无法具有的天然优势。其一，互联网交易平台是年轻人的生活必需品，从而有着巨大的年轻客户基础。其二，这些平台能掌握年轻人的每笔消费数据，通过大数据间接判断年轻人的消费偏好和信用状况，从而能提供个体化的信用额度和金融服务。这些针对年轻人的金融产品获利颇丰，原因也简单直接：不需要复杂的精算模型，也不需要严格的风控标准，年轻人没有信用破产机制——他们的父母总会为子女的消费欠款买单。

这样，年轻一代有过度消费的需求，而消费信贷的供给者又提供了简单方便的金融产品，并将借贷消费变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潮流的涌动下，供给方和需求方相互促进，最终带来了年轻一代的过度消费现象。

如何看待年轻人的过度消费

当然，消费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甚至从长远看，中国还要逐步从投资拉动经济模式转向消费拉动经济模式。消费的增加，意味着生产消费品的企业得到了较好的发展，金融业也因此得益，从而正向促进整体的经济进步。从个人层面讲，年轻人喜欢消费也有其天然的、合理的一面，但为了过度消费而负债则会带来不良的个体性、社会性后果。比如，信用卡免息期过后，逾期利息高达15%至20%，这让许多年輕人陷入“越借越穷”的恶性循环。再比如，近年来社会上出现的“裸贷风波”正是过度消费带来的后果。

由于消费行为是年轻人主动的、个体的选择，因此即便考虑到过度消费带来的负面后果，也很难通过行政干预或相关政策予以纠正——国内外没有一个国家会出台限制年轻人消费的政策，即便有也很难在实际中予以贯彻执行。因此，正确引导年轻人的消费行为并不在年轻人本身，而在于建设更为规范、有序、合理的金融体系。比如，消费信贷的供给者之间理应有规范而充分的竞争，努力降低市场利息率，不能以高利贷的方式为年轻人提供金融服务。针对年轻人的借贷合同不可将其父母一代作为担保人，以此逼迫金融产品供应者充分按照个体的还贷能力予以放贷。再如，不可将尊严和肉体作为借贷抵押物，需予以法律上的明确禁止。

（作者系中国奥地利经济学50人论坛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