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寻梦环游记》看迪士尼动画电影中的民族性表达
2019-04-29朱思思
□朱思思
每个民族的艺术作品都反映了本民族的民族文化、民族性格和人文精神,动画片也是如此。民族性和世界性成为动画作品的两项重要特征,全球化的发展导致一个跨国跨民族欣赏群体的形成。美国作为一个动画大国,其动画设计并不拘泥于民族地域的界限,而是敢于从异国他乡选取动画题材,并从更高的视野挖掘国际本土特质,彰显不同文化国家的民族性,进而创造性地发展了本国动画产业。①
从具有东方气息的《花木兰》,到蕴涵着波利尼西亚海洋文化的《海洋奇缘》,再到以墨西哥亡灵节为背景的《寻梦环游记》,迪士尼在动画电影的选材方面有跨国、跨民族的趋势。迪士尼充分挖掘各民族文化,并对世界其他民族传统文化进行巧妙的提炼与传承,结合当下现代化的思维方式,对“本土文化”进行二次创新,同时注重区域文化与受众偏好的有机结合,进而完成民族动画的“世界性”转变。
以下从《寻梦环游记》文化符号的表达、故事内核和情感内核三个方面进行分析,从而进一步探讨迪士尼在动画电影创作中的民族性表达手法。
一、文化符号的表达
文化符号作为民族文化内涵的重要载体,往往承载着一个民族丰富多样的文化形式和极具特点的文化底蕴。迪士尼从动画表现形式上,将亡灵节的元素多方面地呈现在影片细节之中。
《寻梦环游记》的时间背景设计为墨西哥亡灵节当天,这个用来纪念亡灵的墨西哥传统节日带有浓厚的印第安民族文化特色。墨西哥人祭奠亡灵没有悲伤,甚至载歌载舞,意在与死去的亲人一起欢度节日。
故事的开场用具有墨西哥风格的彩色剪纸讲述了一段家族前史。墨西哥人在各种节日经常会挂出彩色剪纸,简单的彩色剪纸可以使节日气氛倍增。创作者把前情故事融入彩色剪纸,以简洁快速又充满乐趣的剪纸动画铺垫了米格家族以制鞋为生并抵制音乐的基调,为后来米格追寻音乐梦想埋下伏笔。
影片还涉及墨西哥特有的骷髅文化。在墨西哥人眼中骷髅更像是是一种吉祥物,墨西哥对骷髅头极度热衷。影片中无论是米格家中祭坛的装饰,还是街边悬挂的骷髅饰品,都体现着墨西哥人对骷髅的喜爱。每年的亡灵节,人们还会将自己装扮成“卡特里娜骷髅头”走上街头庆祝节日。而当米格走进亡灵世界,为了掩盖身份,埃克托也帮他画上了骷髅头脸谱。
被称为“亡灵之花”的万寿菊是影片中连接活人世界和亡灵世界的重要道具。在活人世界与亡灵世界之间有一座座梦幻的万寿菊花瓣桥,亡灵们要通过这座桥才能来到活人的世界。在墨西哥文化中,人们认为万寿菊是连接生与死的植物。人们常在亡灵节这一天用来庆祝和装点,也会从家门口到墓地一路洒满万寿菊,以指引亡灵回家。影片中,带着祖先祝福的万寿菊花瓣便成为了米格回家的重要道具。
万寿菊花瓣桥
万寿菊的祝福花瓣
除此之外,音乐更是贯穿影片始终的主题元素。影片中的主人公米格为了追寻自己的音乐梦想,为了参加亡灵节的才艺大赛甚至去偷歌神的吉他,才有了之后穿越亡灵世界的情节。影片音乐也同样带有墨西哥音乐的味道,影片中的音乐向那些戴着宽边大檐帽、服装统一的“墨西哥街头乐队”——玛利亚奇乐队表达了敬意。玛利亚奇作为一种音乐形式,被称为墨西哥的“国粹”。影片中的音乐不仅体现了墨西哥音乐的独特性,更成为刺激观众泪腺的直接手段。
动画电影利用文化符号带入民族性似乎是最简单又最直接的方式,无论从食物、服装、风俗习惯还是音乐风格,墨西哥的文化符号深入在影片的各个角落。
迪士尼之所以能够将这些传统的民族符号完美嵌入故事之中,并且使观众能够迅速接受,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迪士尼十分注重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在将动画由“本土性”转为“世界性”的过程中,迪士尼一直遵循着“民族性创新”这一路线不断前进。用创新的意识满足大众越发挑剔的口味与日渐提升的审美趋向是迪士尼的制胜法宝。②在动画的民族性的问题上,迪士尼表面借助其他民族的文化外壳,实际上向全世界传达的却是美国的民族精神与文化。
二、故事内核
文化符号是动画的民族性的一个显而易见的标志,而故事则是将这些文化符号融合在一起的粘合剂。在故事上,迪士尼在多年的动画制作中积攒的成功经验,使得影片有着成熟完整的叙事结构。
《寻梦环游记》讲述了出生在抵制音乐的家族中的小男孩米格,为了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去参加亡灵节才艺大赛,甚至不惜去偷自己的偶像歌神的吉他,却意外穿越进入了亡灵世界的奇幻故事。
从故事结构上来看,《寻梦环游记》依然符合好莱坞传统的戏剧结构,但在故事讲述方式上有了进一步的创新。编剧从一开始隐藏真正的故事主线,主人公的终极任务并不是从故事开始被硬性设定的,而是根据提前埋下“音乐与家庭矛盾”的伏笔,一环扣一环地推进故事,使得任务之间的转化成为自然而然的发展。编剧巧妙地将“救助家人”这条真正的故事主线,隐藏于“追求梦想”之下,这个设定看似简单,但由开场“制鞋家族前史”的小故事作为前提,“追求梦想”与“回归家庭”这两个主题似乎成为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个看似合理却又值得细细推敲的。
《寻梦环游记》的故事最巧妙之处在于其世界观的设定,亡灵世界的设定来源于墨西哥人的传说:“人有三死,第一死是自然死亡,没有了最后一口呼吸;第二死是躯体被安葬;而第三死是再也没有人记得。”编剧将被人遗忘的“终极死亡”作为故事中最高级别的阻碍,自然原因的属性使主人公无力对抗,而在“终极死亡”面前,人类物理生命的死亡似乎显得没那么可怕。独特的生死观成为穿插于“追求梦想”和“回归家庭”之间的一大亮点,也使得故事结构的层次更加丰富,故事主题也更加耐人寻味。
无论是传统的故事模式,还是层层递进的叙事结构都成为完整的动画作品的一部分,加之特有的墨西哥民族背景以及文化符号,完美地融入整部影片之中。故事使得文化符号更具合理性,而文化符号则使得故事亲切熟悉、真实可信,动画的民族性跃然于画面与故事之间。
三、情感内核
故事既要引人入胜又要感人至深,情感是必不可少的元素。时空和地域的不同总会导致民族认知以及文化习惯等各方面的差异,但是人类情感却是共通的。《寻梦环游记》之所以能让全世界观众都产生强烈的共鸣,无疑是因为隐藏于故事之中的情感内核。
为什么迪士尼总能以相似的故事模式一次次拨动观众的心弦?答案就在于迪士尼用“新瓶装旧酒”的同时也加入了不同的情感元素。《寻梦环游记》中的情感细致入微、贴近生活,更加关注个人价值的实现。影片以追寻梦想为开始,以生死观的讨论为辅助,最终探讨家庭情感。
墨西哥几代同堂的现象为“亲情”这个情感元素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家族的情感纽带将我们与祖辈家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米格的家族传承看似是制鞋手艺的传承,其实是承载于血脉之上的亲情联系。米格事无巨细地把生活日常说给太奶奶可可听,米格的奶奶一股脑地给米格加餐,以及埃克托写给可可的每一封信、每一首歌,等等,这些看似平常的举动却在一点一滴的累积中成为不可分割的情感积淀。
“梦想”是故事开始的动机,米格为了追寻自己的音乐梦想,不惜与家人的期望背道而驰。影片中歌神德拉库斯的经典台词,也在不断地强调着追求梦想的重要性,并鼓励有梦的年轻人去勇敢地追寻梦想。
关于“生死”的探讨,也是《寻梦环游记》催人泪下的一剂猛药。米格跟随埃克托来到亡灵世界的最底层,看到了亡灵世界的孤独与寂寞。米格目睹了猪皮哥化作尘埃消失于亡灵世界的瞬间,镜头停留在桌上那一空一满的酒杯上,确立了些微沉重的基调。影片并没有刻意煽情,但关于爱与记忆,关于生与死,这些没说出的空白却留给人们无尽的感触。
情感是全人类共同的语言,无论时空距离相隔多远,文化差距有多么巨大,人们总会被故事中的真情实感所打动。相比于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亲情”“生死”“梦想”这些关乎个人价值的情感表达,同样也是一种普世价值观,这些与人类密切相关的情感,反而更加容易使全世界的观众产生共鸣。
迪士尼动画之所以能够屡获成功,赚得票房又赢得口碑,并不能单纯地归功于“对民族文化符号的挖掘”“成熟的故事模式”“真切的情感表达”和“普世价值观的传递”中的任何一个,甚至可以说,也不是这些堆砌而来的总和。迪士尼拥有一种神奇的魔法,可以将这些元素完美融合在精彩万分又感人至深的故事之中,合情合理且值得推敲,使得符号、故事、情感、主题等要素组合在一起成为一场全新的光影盛宴。
四、关于中国动画民族性的思考
(一)中国动画民族化的必要性
随着国际间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美国和日本的动画片已经占据中国市场的半壁江山,并且成功地培养了一大批观众。我们向往迪士尼,沉浸二次元,却对中国文化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在如今这个文化繁荣的时代,我们亟需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文化自信,中国动画的民族性势在必行。
近年来,我们逐渐认识到动画民族化的重要性,《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大鱼海棠》等具有中国特色的动画开始崭露头角,《小门神》《阿唐奇遇》等涉及中国元素的动画片接踵而来。但是客观来说,中国动画无论是制作水平还是故事创意,与世界优秀的动画作品相比仍有很大的差距。中国动画在民族性的道路上,依然需要不断的探索与前进。
(二)中国动画缺少什么
通过分析《寻梦环游记》的民族性表达,了解到迪士尼在塑造动画民族性过程中的方法与技巧,我们应该认识到动画作品的民族性,除了民族元素的运用之外,也取决于作品整体的内在叙事结构、情感内核等各个方面。
横向对比迪士尼动画在各个方面的成功经验,我们可以清楚地意识到中国动画与迪士尼动画的差距所在。从技术层面上来讲,中国并不缺乏优秀的动画制作者,缺的是将动画做到极致的耐心与恒心、成熟的编剧经验与创新意识以及真实的情感融入,最重要的是将以上元素汇集于一体的完美融合的能力与经验。中国动画发展的道路困难重重,但放眼望去无论从市场需求还是从创作人才的角度来看,中国动画的未来依然有无限的可能。
注释:
①周娜.从美国动画的“世界性”思考中国动画发展的民族性[J].现代装饰(理论),2013(04):226.
②石虹.民族性创新:美国动画对我国动画创作的启发[J].厦门理工学院学报,2015(4):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