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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审美现代性传统中的主体性焦虑问题

2019-04-28郑艳林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9年4期
关键词:哈贝马斯现代性

内容摘要:主体性问题是德国审美现代性传统的核心问题。康德、黑格尔代表的主体性美学着力研究人主体性的构成问题,并将主体性视为人的本质。但随着主体性的膨胀,现代社会的弊病随之爆发。为解决这个问题,哈贝马斯提出以主体间性破解主体性的迷局,以实现现代性重建的理想。

关键词:哈贝马斯 德国审美 现代性

德意志民族的文化环境形成了德国审美思想史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集中体现在康德、黑格尔、费希特代表的德国主体性美学。和传统美学重视本体论研究不同,作为近代美学重要一支的德国主体性美学把关注的重点放到对人认识能力的研究,他们认为人之为人的核心在于主体性。这种观点是时代的产物,也是人觉醒的标志。近代社会的时代症候是反对专制反对集权,在文化领域与之相对的是对人情感知识欲望的尊重和肯定。对这些文艺学家而言,获得认识并不神秘,神秘的是获得的过程,三大批判的出现就是为了破解此迷局而出现的。在康德看来,审美判断力是人认识能力的核心,康德以审美的四因说诠释了艺术的由来,把人的主体性放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以此成就了康德的美学体系,实现了哥白尼式的革命,最终开创了德国古典美学,也为20世纪西方美学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

一.主体性问题的提出

主体性问题是西方美学史的上的一个重要问题。从古希腊开始,德尔菲神庙上镌刻的“认识你自己”诤言引导着古代希腊人探索人的精神世界,让人思考斯芬克斯之谜的终极意义。但是局限时代带来的思维困局,对人主体性的探讨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到了中世纪,基督教神学统治下的欧洲社会并无追寻人本质的紧迫感,作为神学婢女的艺术也根本没有探索人性的可能。对人的本质,人的价值,人性尊严的思考有待后来者。当历史的车轮驶入近代社会,人的价值伴随着宗教的去魅终于变得可能。社会的变革必然推动思想的革命,伴随着18世纪启蒙运动的发展,欧洲社会的世俗化进程逐步加快,整个社会无论是政治还是文化方面都逐步开始近代化,随着市民阶级的崛起,宗教势力的退场,世俗趣味开始抬头。虽然市民阶级初登历史舞台,但权力的获得并非易事。法国选择以暴力革命实现权力的更迭,然而这种暴风骤雨式的方式显然让邻居德国感觉不适,德国市民阶级的软弱性决定其注定难以沿袭法国的模式,德国容克阶级的强大注定不给予德国市民阶级革命的机会。但德国市民阶级转而以文化革命的方式实现社会革命,希望通过文化的引导来塑造市民的主体性,最终激发德国人的民族精神。这种文化革新的结果是德国人开始思考人的主体属性,特别是人理性的价值。这种思考在康德文艺美学思想中开始成熟,在黑格尔文艺美学思想中达到高峰,在之后的一个世纪的过程中不断被强化,最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德国审美现代性传统。这种传统偏好探讨人的理性在人格健全方面的功用,至此,德国古典美学中的主体性问题开始形成。

二.主体性问题的历史资源

主体性是人社会实践的产物,是人本质能力最直接的体现,是现代性的一个重要概念。人的主体性推动社会的发展,社会的发展助力人主体的成熟。人对自身价值的确认并不容易,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对未知世界的敬畏是先民共有的心态,由于人的认识能力不够,生活的困局让人自我造神以求得庇護,这直接导致了原始信仰的出现。这种心态让文艺创作也同样对生活保持敬畏,古希腊的柏拉图也只能认为文艺不能反映生活,文学和真理隔三层,最好的文艺一定是神赐的结果。和这种哲学观念类似的是,希腊的众多古典神话也多次探索着命运对人的影响,著名的《俄狄浦斯》以一个古典英雄的悲惨经历彰显了神秘莫测的命运对人的支配,在这种命运的控制下人越是挣扎,越会陷入困难的结局。虽然,今天我们赞赏古希腊悲剧中人的行动抉择,但也深深感受到先民探索人命运的无力感。

在这种时代环境的影响下,早期的西方哲学多偏爱思考本体论问题,泰勒斯、恩培多克勒、赫拉克利特等人常常以朴素唯物的观点把火、土等物质实体看作是世界的本体,把人对动物的模仿看作是知识的来源,著名模仿说的核心观点就是人向蜘蛛学结网,向鸟学鸣叫。由于这一时期古希腊哲学的研究重点是本体论,没有对主客体做出清晰区分,自然无从辨析人的价值,近代意义上的主客体关系根本无从涉及。随着普罗泰戈拉“人是万物的尺度”的提出,人的价值才被放到了哲学家的桌面上思考。人的价值是什么呢?苏格拉底提醒了欧绪德谟“认识你自己”。这种认识的根本人的“思考”,是“思考的人”让人可以自我确认。

虽然主体性思想在古希腊已经萌芽,但主体性思想被确认有待近代社会的到来,正如哈贝马斯所言,只有宗教改革、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才最终确立了主体性。恩格斯肯定文艺复兴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最进步的变革,作为一次复兴古典文化的社会思潮,文艺复兴假借复兴希腊罗马文化的口号,实则树立了批判封建主义和教会权威的潮流。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文化浪潮中,教会权威被质疑,人性尊严被高扬,人性的核心——主体性,一一被确认,并在以后的宗教改革中被强化,在启蒙运动中被进一步探讨。最终,众多启蒙思想家都一致认为主体性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核心驱动力,并对其寄予厚望,虽然卢梭在《爱弥儿》中提出了质疑,但其观点因太超前而不被人理解。

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开启了一个新的转向,他肯定科学理论的价值,进而肯定了提出科学理论的人的价值。黑格尔认可笛卡尔的观点,指出人的主体性是人发源于主体自我的一种能动性,这种能动性不需要外物赋予其合法性,具有自给自足的合理性。但是笛卡尔并没有深入探讨人理性的来源,最后把理性的来源归结为上帝的权威。这个未完的工程就留给了德国同行来解决,康德强调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是主体性,主体性由认知、意志、情感三大能力构成的,相应的人以认知能力、意志能力、情感能力构造生活世界。康德认为认识对象不是独立客体之外的客观存在,而是在主体意识中建立的,对象意识的存在是因为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康德赋予了自我意识以真正本体论的意义,摆脱了经验对象的局限性,成为了认识对象的前提。由此,康德实现了认识论的重大转变,把人的主体认识确认为宇宙的基础,一切都需要在理性的面前得到检验。

对主体性问题的偏好也影响了黑格尔,在著名的《美学》三卷本中,他把世界的本源看作是理念运行的过程,艺术的发展史就是理念的发展史,理念的运行阶段造成了象征、古典和浪漫艺术的区别。从这个意义上,康德确立的主体性美学理论被黑格尔发挥到了顶峰,主体性哲学在黑格尔这里真正建立起来了。黑格尔把理性看作是世界的唯一和主宰,世界历史无非是理性在不同阶段的表现罢了。这种独特观念的形成有其独特的社会背景,这种观念有着深刻的历史根源。这种论断代表了处于上升期的德国市民阶层的文化自信,这是文化启蒙的必要,是争夺文化霸权的需要,也是德国启蒙思想系统化的直接表现。但把绝对精神、绝对理念看作是世界的本源,把人类社会历史看作是精神在不同发展阶段上的表现形式的大胆论断,显然失之偏颇,这是对人主体性的过分夸大。从本质上看,这和前启蒙时期对理性的压抑态度是类似的,对理性多重性的认识显然是不全面的。最关键的是这为滥用理性埋下了危险的种子,虽然这种危机在当时未显示出端倪。

主体过分被高扬,理性危机迟早到来。当主体性成为衡量一切的尺度,人類理性主义狂妄的时代就为时不远。当希腊的理性精神转变为近代的理性主义,理性就不再仅仅是人类的工具。相反,人类是理性的工具。究竟如何评价人的主体性呢?虽然德国古典美学强调了人主体性的正面性,但主体性对自然的分离态度让其自我中心化日渐严重,当主体过分强调自我尺度,自我中心主义的恶果就在所难免,从20世纪初期开始,对主体性的批判已经在西方思想界开始出现。这种批判或从意识形态入手,或从心理分析入手,从不同角度呈现了主体性的丰富多彩。这种批判在20世纪中后期出现的德国批判学派手中达到顶峰。

三.主体性焦虑和主体间性的出场

德国古典美学建立了探讨主体审美能力的研究路线,首先确认了人主体的价值,为主体性研究确立了理论范式。其次,开启了德国审美现代性的研究传统,从此对文艺审美范畴的研究成为了德国美学研究的重点,并深深影响了哈贝马斯。

进入20世纪中期,对主体性弊病的研究让以批判学派声名鹊起。以霍克海默、阿多诺代表的德国思想家从启蒙神话入手,清理了启蒙作为新神话的演变过程。作为新的神话,启蒙以理性为评判尺度排斥一切异端,以合理合法之名否定其他。在霍克海默等人看来,现代性无疑是走向了反面,对主体性的过分推崇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批判学派对主体性的核心,同时也是现代性的核心——理性的思考有着历史的资源和现实的基础。作为德国启蒙传统的后来者,思考德国的文化实际必然涉及对德国文化资源的清理。作为西方美学成熟形态的德国古典美学,其对理性的肯定态度帮助了主体性哲学攻城略地,让主体性成为了现代性思想的核心内容。但是随着文化的进步,主体性的滥用恶果逐渐暴露,同一性的要求拒绝了一切对话的可能,让现代性大屠杀成为司空见惯。作为现代性典范的文化工业以媒介霸权建立图像王国,颠倒了现实世界和真实世界的关系。面对主体滥用的困局,究竟如何评价主体性的价值?否定主体性价值,是否会殃及启蒙传统本身?这让一众思想家陷入了深深的主体性焦虑。

解决主体性焦虑首先需要评估现代社会中的主体性实质问题。在诸多反对者看来,现代社会中出现的工具理性滥用问题与其说是现代性的问题,不如说是主体性哲学的恶果。是因为主体性哲学对人价值的过分强调,才导致工具理性取代启蒙理性,既然启蒙的理想已然破灭,主体性哲学已经完成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已成为必然。和德国同行一样,法国的德里达也对理性的价值表示了嘲讽,在他看来,理性本身就是可疑的。作为理性外在形态的话语本质上处于延异的状态,这种状态让语言不能提供确定的意义。一旦语言失去了表述的有效性,人思想的合理性也就丧失不存,人作为“符号的动物”的命题也不可靠,那么人的主体性自然也失去了立足的根基。

谁能拯救主体性焦虑呢?哈贝马斯检讨了西方主体性哲学的传统,他承认主体性的滥用影响了主体的交流对话,因对话机制的丧失,矛盾才会进一步激化。所以,解决主体性焦虑的关键就是重建人的对话关系,重建对话关系的前提是恢复对话的话语机制,为此,哈贝马斯导入了“主体间性”这个概念。

作为20世纪西方哲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主体间性”研究主体和主体的关系,用互为主体性取代了主客体的传统二元对立关系的差异。这种关系突出了以宽容协调为核心的“话语伦理”。“主体间性”是哈贝马斯拯救社会危机的一个出路,其交往美学的核心就是以主体间的平等对话来实现共识的形成,以实现对人的拯救。

“主体间性”思想的萌芽可以溯源到古希腊,但当时的“主体间性”局限伦理学,不具有认识论价值。哈贝马斯的“主体间性”理论的直接来源来自黑格尔。哈贝马斯指出黑格尔的理论已涉及到了主体间性的概念,黑格尔的“爱和生命”已经以主体间性力量来反抗主体为中心的理性的权威,这种关系在保持自我的同时又和对方达成了共识。在哈贝马斯看来,“主体间性”的核心是交往理性,交往理性的本质是平等基础上的对话,这种对话需要具有言语行为能力的交流主体,在语用学作为保障的前提下,通过通行的话语媒介,借助传统的文化解释来达成共识。主体不是以强制来达到目的,而是以协商来实现共识的获得,只有这样才能将目的行为转变为交往行为,从而改变主体一意孤行的状态。

哈贝马斯的交往美学的核心是主体间性思想,这个思想虽有希腊文化资源的影响,但不难发现德国古典美学的深深烙印。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第三代的重要思想家,哈贝马斯的交往美学借鉴了霍克海默、阿多诺的研究路线,《启蒙的辩证法》中借助文化工业分析理性滥用的思路给予了哈贝马斯极大启发,这让哈贝马斯在其代表作《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结合英法德的文化环境,分析了文化公共领域的对话行为,深入思考了现代性的重建问题,这一切都显示了德国审美现代性思想对他的深刻影响。同时,法兰克福学派对理性的思考,对主体性焦虑的反思,对文艺启蒙功能的偏好都一再启发了哈贝马斯,这为他以后搭建交往行为主义理论提供了宝贵的技术路线。

参考文献

1.哈贝马斯:《现代性的哲学话语》,曹卫东译,译林出版社2004年.

2.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

基金: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文化社会学视角下的哈贝马斯审美现代性思想研究”15Q189

(作者介绍:郑艳林,湖北文理学院文传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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