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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缝里的泥土

2019-04-28复达

伊犁河 2019年1期
关键词:松土盆里花木

复达

惊蛰时分,是给花木松土、施肥的好时光。每逢此时,我与老婆总会给花木松松土,施上肥,外加除除草。倘若未这样做,心里就会有一些忧虑,担心花会不会开得茂盛,果子能不能结得硕大,一旦到时花稀果少,还真有点悔意,也对不起那些花木似的。

庭院不大,却有几十种花木,有栽种地上的,更有密密匝匝的花盆布排在庭院的周边,甚至还在庭院门外的小区草坪上也栽种和放置一些,高低错落,琳琅满目,一片繁盛的景象。每天早上起来和下班回家,我都会下庭院,看看那花,瞧瞧那果,还不时地拍些照片,爱不释手的,将花朵呀果实呀一次次发到微信朋友圈,炫耀一下自家庭院的多彩亮丽。看我,是那么地钟情于庭院,喜爱着那些花草果木。

松土,施肥,除草,就成为必须,是对花木的一种爱护。你爱一分花木,花木说不定会有十分的回报。何况,自家栽种的,可不能让它们自生自灭,只图一时之喜。不是说,花木也有灵性吗?

那天刚巧双休日,又据气象预报说下一天将有阵雨,雨水可将化肥渐渐地溶化。这是最佳的施肥时间。

说干就干。我放下手中的笔,下了庭院,拿出工具筐里的小锄头、小铲子,提上塑料袋装着的白色化肥粒,率先给种在地上的果木施肥。

以前所施的肥料,都是复合的,泥呀草木灰呀搅拌一起,黑黝黝的,一袋袋地包装着。每次,老婆总要装满编织袋,车载回来。稍大的一盆花木,得用一两袋,那些种在地里的,则需三四袋。然而,这复合肥想来只对盆栽的草花有效,对那些果木,似乎只蜻蜓点水般,引诱一下而已。那些种在地上的苹果、甜橘橙、木瓜、梨、柿子、桂花、猕猴桃等,许是因为土壤缺乏营养吧——我所居住的新区,原先为盐场,碱性强,填埋的土又多为山砂,土壤的水分少——果木总像长不大的孩子,即使嫩枝抽长,也少了一种茂盛,结出来的果子少而小,全然没有期盼中的硕果累累。去年底,我见到一篇介绍果木施肥的文章,用的都是化肥。这次,我就让老婆到农资公司买了两斤。化肥的效力比复合肥的来得强吧。我就想用化肥施一下,看看有没有效果。

先得松土。泥土松散了,才可施肥,也能除草。

我就提起小锄头,先在苹果树根部的外围锄土,一下又一下,使劲地用力。紧绷着脸的泥土一片片地被翻开来,笑吟吟似的,露出一番舒心的模样。我也似乎被感染,更是用劲地挥舞小锄头。然后,环绕根部构出一个圆型的小沟槽,抓一把化肥,均匀地撒上。一粒粒颗状的白色化肥在灰黄的泥土中非常醒目,仿佛给树根套了条纤细的项链。泥土欢欣,化肥也如找到了最佳归宿,一片欣然。

我感到满意,便拿小锄头将挖出来的泥土重新填上,堆成一个低缓的小坡,再在根部勾出一个浅浅的小洼,以供积水。做完这些,才用小锄头沿着根部四周夯几下,让泥土结实起来。一棵又一棵,就这么给地上的果木松土、施肥。

几十只的花盆中,有两只大如箩筐的,由朋友专门从宜兴带过来,分别栽种着李子和金柑,都长有一米多高;中型的也有竹篮般大,柿子、海棠、山楂、茶花、石榴、白枣、火棘果等花木一一沉浸在盆里;小的则品种多样,规格不一,色彩各异,栽种的既有桑树、柠檬、桔子、贵人果、长寿果、蓝莓等果树,也有兰花、月季、红梅、蔷薇、千层红、三角梅等花卉。历经寒冬,它们有的依旧绿叶郁葱,生机盎然,有的仅为一根根光裸的枝丫,斜斜地伸展,仿佛在冬眠中养精蓄锐。一盆盆的花木,看上去就那样错落有致,洋洋大观。

在盆里施肥,得用小铁铲。小铁铲草绿色,圆圆的尖头看上去有点锋利,一尺来长的铲柄,小巧实用。前两天刚下过阵雨,盆里的泥土就稍微松软些。一使力,小铁铲便能插入泥土中,再压铲柄,一层薄薄的泥土就翻了起来。沿着盆沿的四周,一下又一下地铲,泥土就如耕耘过一般。然后,又起出一道小沟,撒上一些化肥,将泥土覆盖住,拿小铁铲“啪啪”地敲打几下,或者用手按压,让泥土结实一点。

两只大盆里的泥土像是紧紧地揉合一起,仿佛几年未松过土似的,即使小雨渗透,也显出一种硬实的姿态,就得使劲用力。还有那较为发达的根系,细细的,硬硬的,像是回旋在整个盆里,若一不小心,就会被锄掉皮肉,甚而断掉。起先,我用小锄头开挖,果然没几下便锄着了一条根枝,立时感到如此会使果木伤筋动骨,又改用小铁铲。铲着时,如觉得硬梆梆的,铲不下去,就稍微换下角度,怕铲断了根枝。稍粗的根枝自是铲不断,但总感觉会弄疼果木,惟恐今年开花少,结出的果更少。

最烦人的是杂草。

那些杂草,平常每每拔除后,没几天,又会在不经意间长出来,而且,无孔不入一般,只要有空隙的泥土,就会繁生。我只好苦笑,摇摇头,产生一种无奈的感觉。然而,不可任凭杂草随心所长。要不会喧宾夺主,有碍花木观瞻;也会使泥土中的养分被杂草汲取,影响花木繁荣;更主要的是,哪能体现对花木的呵护?对花木的钟情?同样,也有损庭院主人的形象,杂草不除,岂不是懒惰的表现?就每个双休日总会清除一些杂草。

许是因为冬季,除一些常绿花木的外,庭院也显出一些萧条,便松懈了杂草的生长。而杂草像是不怕寒冬似的,总是翠绿一片,生命力极其顽强。松土、施肥,正好可顺手一并将杂草清除掉。

数数,有十来种的杂草,也算是品種可观。除几种外,大多我不认识。好在有手机里的识花草软件,基本能一一对应,倒是让我长了见识。

像韭菜般长着细叶的早熟禾,我们小时候称之为小鸡草,有的开着碎碎的小白花,有的只是一丝嫩绿;叶子上有一棱棱缺口的为独行菜,一片片的叶子躺在泥土上一般,向四周延伸;细纤如针线的枝,细小如米粒的叶,很清秀样的,则是小巢菜;还有叶子似芹菜的石龙芮,透着油绿的气息;黄鹌菜更是挺立细枝,顶着一枚枚的黄色花苞,亭亭玉立样的;碎米荠也开着朵朵小白花,秀气得很;叶子两侧长着刺状的蓟,泛着灰白的光泽,其根子长达一两寸。这些杂草,根系短的还好,只要用手捏住根端,一拔就牵拉出来。根系深的、长的,却常常会断了根,便拿手指插入泥土中,紧紧拽住,用力一拔,断了的根子才乖乖地脱离泥土。不过,总体来言,这些大多还容易清除。

较难根除的是酢浆草和天胡荽。酢浆草叶子呈心字形,常常一丛丛地相簇,也随意地散漫。看上去,像是不费力气地可拔掉。事实也是如此,它的白色根枝细得非常脆弱样的。但是,被拔断的根系下面却残留着颗粒,小的如黄豆,大的若花生米,犹如它的心脏,深入土壤半寸一寸的。起先我不知,后来感到根枝似乎还未清除干净,就用手指插下去,才摸到那圆圆的颗粒。每次清除酢浆草,便只得用手指摸索着,将泥土中的颗粒翻弄出来。天胡荽的叶子也若圆形,只是叶片中间开了细缝,轻薄,小巧,在盆里绿油油的一片。这天胡荽的特性,便是毛发般的细茎仿佛一圈圈地环绕,茎连着茎,茎缠着茎。单是用手拔,难以将那细末枝茎清除掉。只能在铲起一层寸把厚的泥土后,用双手将泥土掰松,像清理乱网似的,枝枝茎茎才渐渐从泥土上脱离开来,一缕缕的,很有韧劲。

那些拔出来的杂草,有一些的根子上还缀挂着泥土,便用手松散开来,或在花盆沿边轻轻敲打几下,将那些散末般的泥土留下来——盆里的泥土那么珍贵,住在县城里,哪里去取些泥土?

不知不觉间,手指就不时涂抹上了泥土。老婆曾提醒我,要戴上手套。我说,戴了手套,就与花木隔了层距离,不舒服。

正在施肥的兴头上,哪还管这泥不泥的,只顾松土施肥和除草。只是在影响拿化肥,或者手上的泥土厚敦敦,不好拿铲柄时,才在草坪上稍微擦一擦手。

整整花了三个来小时,终于给几十棵的花木全松了土,施了肥,清除了杂草。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桩大事,欣欣然。

看看双手,泥迹斑斑。手指头像是做过泥陶一般,涂抹着一层薄薄的泥土,干燥燥的。指甲缝里,更是深嵌灰泥。一道道黑幽幽的弧线紧贴指甲缝间,宛若天生的淤青,轻巧地烙上了一种天然的色彩。

平日里,也经常给花盆里的花木除草。见到那些杂草生机勃勃地疯长,一丛又一丛,一片又一片,就会按捺不住清除的心绪。或弯腰,或蹲下,细致地一株株地拔草。有时见断了根,也是将手指插入泥土中,把断了的根慢慢地拔出来。手指上染满了泥,指甲缝里同样镶嵌进了泥土——一道道黑幽幽的弧线。

倏地感到,那嵌在指甲缝里的泥土,犹如一道轻曼的音符,一行带着泥土气息的诗句,一抹蕴含劳动本色的韵味。

就油然想到了农民的手。他们那粗糙的手上,仿佛褪不尽泥土的气息。那指甲缝里的泥土始终镶嵌着,是已洗不掉还是舍不得?正月里,去看望八十多岁的姨父,身体还硬朗,只有几颗牙齿脱落。看他的手,每个指甲缝里依旧映现一道灰黑的泥线。指甲总是在剪的,圆圆的沿口,还算整齐。可为何不将那嵌着的泥土刮尽,或者将长出的指甲全部剪掉?当我将这样的疑问说出来后,姨父爬满皱褶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说农民嘛,就是农民,剪不掉手指甲里的泥土啦。顿一顿,叹口气,又说,现在做不了活,留点泥土在身上,心里也踏实些。我知道,七十多岁时,姨父还在地头劳作,种些蔬菜,维持生计。他的话,让我深深感动。终身的农民哪能离开土地?那指甲缝里的泥土想来到死也会留着。

我的老家以晒盐为主,兼带一些农地,全年的三分之一口粮得需自己田地里種上的谷物来解决。其时,父亲在大队里当出纳,身体也虚弱,家里的农活大多由母亲承担。老屋的北侧还有一块自留地,几乎全由母亲来锄地、整地、种植、浇水、施肥和售卖。我就常常见到母亲蹲在自留地里,有时将一株株的蔬菜种在地上,再用双手按压一下泥土,有时把成熟的蔬菜用镰刀割除,或者拿手拔起根来。每年的春季,母亲总与几个女亲戚一起拔秧,将秧苗撮成一小捆一小捆的。然后,又如男人一般,躬腰在田里,左手握着一小捆秧苗,右手不停地把一小撮一小撮的秧苗插进田中。母亲手上的指甲缝里便总是嵌着黑幽幽的泥土。那时我想,母亲为何不洗掉那泥土呢?看着让人感到有点脏兮兮的。后来,我才发现,母亲每天要与泥土打交道,上午若洗尽了,下午说不定又要嵌进泥土,今天洗掉了,明天还得继续,便索性不洗吧。一个天天与泥土相伴的人,何必要洗掉指甲缝里的泥土?经年累月的与泥土接触,母亲的身上已深深烙上了泥土的因子,再也难以洗却泥土所浸染的气息。

透过指甲缝里的泥土,就可知农民生活的艰辛,也可感受日复一日的劳动已让他们麻木了对自己手指的清洁和美观。仿佛农民手上的指甲缝里不得不带有泥土,那是一种清晰的身份标识。

我却要洗掉手上的泥土。

我的骨子里或许还留存着农民的根脉,却已不是做农民的料。几十年前,我早已脱离了农民的范畴,将农民的身份彻底的抛在了身后,离老家的距离也渐行渐远。即使偶尔手指染上一点泥土,也是因为爱好花木的缘故。我知道,我只是感受一下泥土的气息,离指甲缝里长留着泥土的农民差得太远。

自来水哗哗地流淌,我的双手不停地搓着。手掌上的泥土没几下便洗净了,可指甲缝里的就难以冲洗。我不得不用右手的小指甲从左手的一道道指甲缝里抠出泥土,再用左手的小指甲拨弄右手地指甲缝。细细的黑灰的泥土一点点的被取出来,瞬间融化在流水之中。也有嵌得非常紧贴的,像是成了指甲缝里的一小部分。就用小手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挑刮,如钩子般的将细微的泥土一丁点一丁点地取出来。指甲又恢复了原状,清爽,光洁。

松驰下来后,便感觉腰有点酸,双臂乏力,似乎连握笔的力气也尽失。那是平时不劳动的缘故吧。假如指甲缝里常常嵌进泥土,还会感到疲惫?

望着松土、除草、施肥后的一盆盆花木,它们仿佛换上了新貌,干净利落,昂头挺胸一般,神气十足。那地上的果木也清爽一片,高高的枝丫精神焕发似的,呈现一种蓬勃的景象。我想,今年的花朵定然会开得更繁盛,果实也会更硕大。给花木活络一下筋脉,增添一些营养,它们自是有情有义,哪会辜负我的期待?

我想,城里的人要与泥土亲密接触的话,就去买几株花木、几只花盆吧。先将花木用手种在花盆里,再拿手压实泥土。待花盆里长了杂草,就用手拔除。手上的泥土会让人感到亲切,如接了地气一般,心里会舒坦一片。

今后的日子里,我自然还得常常呵护花木,常常将泥土嵌进指甲缝间,亲近土地,更将自己融进花木世界里。

今天我与老婆又花了几百元,买了七八盆花木,一一栽种在花盆里,指甲缝里又呈现道道黑灰色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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