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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随风而逝的午后

2019-04-28夏立楠

伊犁河 2019年1期
关键词:大队长儿子

夏立楠

午后,风从南面吹来,我摘下眼镜,擦了擦,戴上,给小唐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唐伯,白天的票已经卖完了,只剩晚上的。我问最早的几点。他说十点。我说行。

从小区出来,我的样子糟透了,视线模糊,镜片上氤氲着水汽,没有办法,接到刚才的电话后我很难过,腿脚发软,好一会,我才缓过神来。我不想回家,只想顺着马路走。我来到库尔勒公园,找到一条长椅坐下。我的样子一定很怪异,路人都在注视我,陪我一起的是条牧羊犬,它躺在我的脚边,这只满九岁的狗同我一样步入晚年,它耷拉着脑袋,憨态可掬。

与爱犬样子相反,我可不那么招人喜爱,头发稀疏花白,面容清瘦。这些年,我似乎不可能再长胖,尤其是经历了大悲大恸。怕路人看见我眼中有泪,我摘掉眼镜后,戴上墨镜,以掩饰内心的伤楚。阳光从树梢上泻下来,静静洒在脸上,那种感觉,让人想起很多往事,恍如隔日。

我出生在黔西北的小山村里,父母均是孤儿,父亲随姑母来到故地,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近三十岁才修了茅屋,尔后结婚,生育,散叶,有六个子女,我之下就有一个妹妹四个弟弟。黔西北的土地,贫瘠而又陡峭,人们靠种玉米土豆为生,兼养牛喂马。那个小村莊,多数人贫穷,除了梨子坪的大姓赵家稍微殷实一些。

事实上,我之下还有个弟弟。那年寒冬来得早,地方大户赵家来祭拜祖坟,坟上响过的爆竹散了一地,我们一群小孩捡着玩,逗留时间长,竟忘记了肚子饿。我的弟弟,那个只有八岁的小男孩,他调皮地爬上了赵家祖坟的墓碑,那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坟,现在想想,墓碑也就三米高的样子。他骑在碑上,开心地冲我笑,我让他下来,他说哥哥,我怕。我环视四周,没有一个孩子能上去抱他。他朝后看看,碑面潮湿,有滑腻的青苔,不知道如何下去。

母亲在山上干活,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就算我能找到他们,也不敢把事情讲出来。就这样,弟弟趴在墓碑上睡着了,擦黑的时候,孩子们四下散去,我感到肚子越发饥饿。黄昏中,我喊弟弟。他听到我喊他,睁开睡眼。他或许比我还饿,我看到他的手捂着肚子,嘴里咽着口水。太阳落到山下时,我焦急起来,叮嘱他等我,然后拔腿朝家的方向跑。我不大记得跑出多远,身后就传来砰的一声,我惊住了,反应过来时弟弟已经摔在了墓碑前。那天晚上,父亲把弟弟扛回家,我们在门口的旧铁锅里燃烧纸钱,母亲嘤嘤哭了起来,嘴里念着:造孽……造孽……

我被父亲暴打一顿。生活在这样困窘的家庭,挨打是家常便饭。我的父亲,那个令我痛恨的人,对我来说,童年里他就像我做过的每个噩梦,既厌恶又恐惧。他嗜酒如命,不务正业,整日忙于研究各种风水地理,关键他并不识字,还好吹牛摆谱。如果说打女人的男人没本事,他应该属于最没本事的那种。或许从小寄人篱下,他性情乖戾多疑,总是试图寻找外力壮大自己。他热衷攀亲戚,但凡周边有唐氏人家,他都会去走访,问其家谱,追其宗源。

如果一个人连衣服都没有像样的两件,孩子在十三岁以前都未穿过鞋,屋顶破了都难以修整,那攀结亲戚又有何用?

尽管我对此深恶痛绝,可现在还是要等待夜间的火车,争取赶快回到故乡。我的父亲去世了,从早上接到弟弟的电话时,那个老人就离开我了,在没有任何预兆下离开。我安排小唐买票,这种情况下只能找他,对我这样孤孑一身的老人而言。

怎么会不孤孑呢?世事难料,我面前这株法国梧桐,在秋分已过的时节,树叶纷纷泛黄。三两张叶片从眼前落下,它们不知飘向何方,就像我的儿子,他所遭遇的一切始料未及,我们整个家所经历的都充满未知。

法国梧桐在石河子的故居有很多。儿子上小学时,有一天,他读到一篇名为《秋天来了》的课文,拿着课本来问我,说故乡的秋天树叶是否也会变黄,据说南方四季如春?生于石河子的儿子,从未去过内地,只能从我与旁人聊天的间隙里捕捉关于祖籍的零星信息。面对儿子的发问,我不知如何作答。顿了顿,我告诉他南方有四季常青的树,他问是柏树还是杉木,我一本正经地说,是那种常绿的灌木或小乔木。我没有解释清楚问题,反而越描越复杂,儿子听得云里雾里。

无奈之下,我领着儿子来到家后面的梧桐林。秋雨过后,整片树林湿润清新,我们踩在厚厚的叶层上,儿子蹲下身,翻开树叶,找到蜗牛。儿子为这一发现感到欣喜,拿着那只蜷缩在壳里的蜗牛给我看。我接过蜗牛后,亦蹲下身来,同他捡蜗牛,找宽大的树叶,摘取叶柄玩“拔河”的游戏,乐此不疲。

我现在很后悔,陪伴儿子的时间不多,那竟然成为我与他能回忆起来的零散的记忆。有段时间,我迷恋上读大众杂志,在看到某篇名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的文章时,我想到自己。不禁自问,物质的匮乏是否能用精神食量填补?我至今无法作答。

童年的贫穷限制了我的欲望,富足的生活却限制了其他人的想象。也是这样秋收的季节,家乡的田地同梧桐树一道黄起来。母亲站在高过人头的玉米地里,背上背个孩子,那是刚出生的妹妹,腰间缠着很粗的腰带。她一边用镰刀劈砍玉米秆,一边用牙齿剔玉米秆,尝玉米秆里是否有水分,是否甜。甜的玉米秆,母亲会砍得长短一致,别在腰间,夜里再把玉米秆放进锅里熬制,那样一碗热喷喷的糖水,成为我们补充糖分的最佳吃食。人们在贫瘠的土地上想尽一切办法活命。

生活总是如此,甜中带苦,苦中夹甜。儿子每次听我讲这些旧事时,总会露出茫然的样子。他出生于工业小镇,虽然没有城里孩子那般富足,但是也没有遭受过苦难。那座小镇,最多的就是煤炭与钢材。

我从单位的钢材里截取钢筋,经过敲打,请电焊师傅焊好接口,做成铁环。九岁的儿子对铁环情有独钟,放学路上也不忘滚一番。要是我知道铁环会改变他的一生,我就不会给他做了。儿子放学路上,需经过一座大桥,那天正巧有辆卡车驶来,玩得出神的儿子并未察觉,他的铁环不慎从栏杆下滚到河里,他趴在桥边看,转身的时候与卡车迎面相撞。

这件事情,成为我与妻子无法弥合的伤痛。儿子住院后,高昂的治疗费令我捉襟见肘,而能否治好儿子的腿则让我心乱如麻,痛心疾首。医生说儿子需要截肢时,我坐在医院走廊里失声痛哭。他才九岁啊,他才九岁!

多么糟糕的事情,我把所有的过失都揽在身上,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他的身心。可是,当儿子坐上轮椅后,本以为生活会归于平静,哪晓得更苦痛的事情在后面……

卢梭曾经说过:磨难,对于弱者是走向死亡的坟墓,而对于强者则是生发壮志的泥土。我显然不是强者。

这些年我看淡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人活着,如亚瑟·叔本华所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拥有健康的体魄。我坚持锻炼,每天都会沿着库尔勒公园散步,亦或小跑。我的牧羊犬会跟着我,它总是那样沉默安静。我还没有给它起名字,哪怕它已经老了。在我看来,名字只是个代号,可有可无。

十三岁之前,我没有名字。别说名字,连一双鞋都没有,懂事起,我就赤脚上山捡柴,放牛喂马。烈日炎炎下,我的玩伴曾用镰刀砍来很多蛇藤,我不知道那些蛇藤用来做什么。那小半个下午,玩伴将蛇藤编织成了草鞋。他问我要穿吗?我高兴地说要。然后他问我要学吗?我也高兴地说学,必须学。从此,我学会了编草鞋的活儿。后来在部队,我用这个法子帮战友编鞋,我们走过草地,淌过河流,我还学会了很多东西,并以此获得爱情。

夏天可以穿草鞋,冬天如果再穿草鞋,穿與不穿有何区别?内心里,我是怨恨那个喊作父亲的人。十三岁,多好的年华。在我还未离开那个穷困潦倒的家前,在那个遥远的寒冷的午后,空中飘着大雪,临近年关,我赤着脚跟父亲走在满是凝冻的小路上。

我的背篓里背着黄豆,拿去街上卖的,好换来年货。父亲扛着一支烟杆,走一段路,抽一会儿烟。我们在集市上待了半个早上,没人买那些瘪瘪的黄豆,我的脚冻透了,两只脚全是冻疮,冷得发紫,我不停地搓着手,跺着脚。

父亲吃了几锅烟后,把黄豆甩价卖掉。我们在乡场上买了几块红耙,二人朝着回家的路走。经过一个村庄时,父亲改了方向,朝村里某栋茅屋去。在进屋前,父亲叮嘱我注意言行,说得喊这家人叫伯伯。红耙换成他来背。进了屋,父亲与主人家万分亲热,伸手就从背篓里捡了一块红耙,我以为只是捡一块,哪晓得父亲继续,我以为只是两块,父亲却像个疯子似的把所有的红耙都捡给了这家人。

我无法理解,也难以理解,红耙是黄豆换来的,是母亲辛苦付出所得。对于他这种每天嗜酒如命不务正业的人当然不知其中艰辛,而彼时,家中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弟弟与一个五六岁了只能穿着破单衣和我一样没有鞋穿的妹妹。

这家人与父亲寒暄后,让我们坐下。从屋子内观来看条件也不咋样,堂屋内烧了一笼火,用玉米棒子燃起的火,也不知道是我的脚过于冰冷在经过热火烤后感到疼痛,还是我内心本来就有憋屈,在所有人都愉快交谈的时候,我瞬间飙出泪来,然后“哇”地哭出声来,不能自已。

连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然后,我的声音越发的大,惊动了屋里所有人。父亲一副很尴尬的样子,他吼我,命令我不许哭。我竭力克制,反而越发伤心。我站起身,推开门,嗖地跑了出去。一路上,我不断地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到家时,已是深夜。母亲坐在柴火边缝补衣服,借着煤油灯的点点星辉。在我冲进屋的那一刻,母亲怔住了,问我父亲呢。我说不知道。问我吃东西没。我说吃了,然后径自朝着内屋而去,我上了床,拉上被子什么也不想说。

有风在吹,环卫工走了过来,拎着扫帚和簸箕清扫纸屑。我得起来走走,或者做些别的,不能老坐在长椅上。我的狗也站了起来,它显然对我所思所想了然于胸。我们顺着公园里的石板小路走,路上没有熟人,我承认,这些年我确实懒于交际,连小唐都是因家中断电,给我维修电路时认识的。他一口四川腔,人也耿直,就常联络,有啥需要的时候我都给他打电话。

在库尔勒公园,散步的老人有很多,能打照面的却少之又少,这些年我已经懒于交际。除了老人,公园里也有年轻人,他们来自河南、陕西、四川等地。大概是出于乡土情结,我对那些有着西南方向人面孔特征的人具有较强的辨识能力。

这不知道是好还是坏,难道说,在我第一次爱情失败后,就赋予了我这种能力。

那不知道算不算爱情?十三岁的时候,我穿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双鞋。那个午后,公社大队长托口信喊我去集合,母亲从地里跌跌撞撞跑回家,说让我吃饱饭再走,父亲坐在门口的屋檐下抽水烟,对我即将远行的事情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我的离开是件好事,能解决家中负担,还能填饱自个肚子。

到公社后,大队长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到了部队好好听话,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没啥会比家里苦,然后硬塞给我一双解放鞋,是他卖了苞谷买给我的解放鞋。那天,我还记得大队长和我说话的神情,我注视着他,才发觉原来那个年纪的我也才只有母亲高。

在部队的那些年,我辗转于四川、青海、甘肃等地,母亲相继生下三个弟弟。我省吃俭用,把每月所领取的钱存起来,按时向家中汇钱。我以为这样能帮衬母亲,事实上,那个没有读过任何书,一辈子只知道种地与生孩子的妇女确实需要钱。

退伍后,我积极与大队长联络,回到故乡,他为我相了门亲事。那姑娘算是我中意的,我们有过短暂的相处时光。林场上需要人,我跟着大队长到山林里伐木,女孩跟着家人看守林场,她还兼卖米线、油茶、凉粉。我们把木材伐好,就会顺着河水放筏,常常顺流来到她的凉棚,闲暇时,会坐在河边摆谈,聊聊部队的生活。她对外界充满好奇,我告诉她,我在部队为人织过草鞋,还自学认字,我会写很多字。她让我教她。

提亲的事是在某个晚上说起的,大队长开的口,我们坐在炭火边,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没过多久,我回到家,从父亲那里要到钱,如虎口拔牙,那些年我寄的钱都在他手里攥着。大队长带我去林场姑娘家的那个晚上,我们以为事情会顺利达成,在姑娘家休息一夜后,第二天起来,我衣兜里的钱不见了。那晚,我是单独睡的,我的外间是姑娘的父亲。

我不知道钱是谁拿走的,也没有问。我想,我不该问。或许姑娘的父亲有难处吧。他有五个子女呢,我喜欢的姑娘是最大的一个。他应该不想嫁女儿的。他只是在喝醉酒的状态下答应过,但酒醒后就会后悔。

清晨,吃过早饭我装作若无其事,喊大队长和我回去。在回家的路上,大队长狠狠批评了我,说搞不懂我怎么这样,还说他看错了人。我只言未说。

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我曾经以为那姑娘是世上最美的,是无可替代与独一无二的。很多时候,我都喜欢她扎着马尾,坐在河边端详对岸竹林与山峦的样子。多年以后,我在贵州黔西北的某个乡场上遇到她,彼时她已为人妇,兜售着几筐菜,站在人群中是那么的平凡。她脚上的布鞋已经被雨水打湿,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似乎在等待那些买菜的。她没有认出我,我们隔了有段距离。

那个时候,我在心里问,我怎么会喜欢上她呢?看不出她有多好,当年她无可替代的地方是哪里,早已不知。

风继续吹来,拂过我脸庞。十月的风,在新疆已经有刺骨的寒。我拄着拐棍往前走,这个年纪还不到拄拐棍的时候,或许是年少时没有鞋穿,又或许是当兵那些年跋山涉水,我的腿早早就落下了风湿病。

走出库尔勒公园,来到大道上,我该回住处了。做做午饭,再看看书,时间就这样慢慢打发吧。雨是被风裹着落下来的,说下就下,人们如蚂蚁一样四处逃窜,我在人群里过马路,下台阶,身后的爱犬紧紧相伴。

对雨的喜感,似乎只有现在的孩子还有那种童真,他们对雨的概念多停留在滋润万物上。正如古人留下的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兵多年,我见过雨水泛滥引起的各种灾害、泥石流等等。

我的儿子,就是在一个雨天离开我们的。截肢后,他对生活没抱多少信心,原先同他玩耍的小朋友们渐渐长大,关系逐渐疏远。他每天靠轮椅出行,对生活自暴自弃。天气如他的脾气一样暴躁,一场秋雨持续了半个多月,雨水淹过我们小区时,我和妻子都在各自单位。

我穿过人群与车流,紧忙往家赶,但是水流太湍急了,冲走了他的轮椅,也把他裹进了洪水中,他的离开成为我们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痛。

丧子之痛令妻子一蹶不振,她对工作和生活失去信心,由此患上抑郁症。我们辗转过多个地方,依然无法医治,最后在库尔勒落脚。我们的婚姻,终究在某天因误会而破裂,妻子的离开,令我肝肠寸断。

秦汉时期的黄石公所著的《素书》有云:“貌合心离者孤”——我和妻子的关系就是如此——貌合神离。

那时候,生活像潭死水。她辞去工作,惶惶度日。我们很少交流,回家后连电视都不会看,吃饭时只有碗筷的碰撞声。我受够了这种生活,同她争吵后,我开着车漫不经心地在路上行驶。

雨刷在我眼前左右摆动,就是在那时,我看到了雨中的女子。她在远处的公交站牌前等车,独自一人,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那一刻,我不能说全是出于助人为乐,鬼使神差地就把车停在了路边,问女子要上车不,她先是迟疑了一下,见雨有下大的趋势,还是钻进了车里。

一股发香扑面而来,她发梢上沾染的雨露滴落在我换档的手上,有种冰凉的感觉。我问女子去哪里,她说去南郊,在开到女子家楼下时,女子要上楼,雨未停歇。楼层与马路隔了段距离,车子开不到楼道口。我停好车,决定打伞相送。

冒着雨,我从后备箱里摸出伞来,女子和我顶着伞冲向楼道。我们站在楼下看雨哗哗地下。她说,你的鞋湿了。事实上,我的袜子也湿了。我说,不碍事。她说,还是上去烤一下吧。也许我脸上有犹豫之色,她顺势说了句,我是独居。

我和她上了楼,在她屋里,我喝两杯热水。她的小屋显然比我的家温馨许多。看得出,她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在她家里,我看到了书架,还看到了很多小说和诗歌。能读这些,我觉得是件不错的事情。我们简单地聊了会儿。那以后,我们好像都会为每次相见找借口,明明很小的事,都会牵扯到对方。就好像,有时候她非要我送她,才能到家似的。

我们保持着暧昧又粘稠的关系,很多时候,我觉得那样挺好。人活着不只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这话是我说的,也可以理解为我在为自己的过失寻找借口。我厌倦与妻子的吵闹,有些时候,还害怕回家,我宁愿在办公室里抽烟,宁愿对着某处发呆也不愿见她。争吵永远无休无止,哪怕一丁点事也能燃起火花,譬如洗碗,又或者说晾晒衣服,都能燃起吵点……

我真的是受够了,她把生活过得没有任何朝气。我去那女子的住处也越来越频繁,起初我会同她倾诉,再后来,她用最简单的方式给予我安慰。我想,我是有些心醉神迷的。

纸终究包不住火,我幻想过妻子发现后的任何一种丑态和凶态,但始终没有想过,她会以吞服安眠药的方式平静对待。留给我一封遗书,在那封信里,她没有指责我的過错,这反而令我更加愧疚。她缅怀了我们的青春,缅怀了那些我们在兵团的棉花地相识的情形,缅怀了我开着拖拉机在黑土地上耕种的岁月。

世间有很多东西可以去缅怀,而缅怀的意义,是忆苦思甜过好现在的生活。每当我泡着一盆盆热水脚,抱怨所患的风湿病时,小唐总在我的旁边说着这句语重心长的话。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年轻人,他倒像个老人。

现在,我已经是个奔古稀之年的老头,我不再埋怨过往,往事如风如水,如光如影。我曾经埋怨过父亲,可我自己呢?我又是一个好父亲和好丈夫吗?很多事情,可能到老到死的时候才能想明白,就像现在,我已经不再埋怨我的父亲,甚至早上接到弟弟电话时,我伤心不已……我自己都感到诧异……我得穿过马路,小唐在等我,我要和他商量,我的爱犬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它回老家吧,高铁站肯定是不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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