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新歇后语发展新特点

杜广慧

摘 要：以往关于歇后语的研究已然硕果累累，但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从歇后语的产生、类型、结构关系、特征以及修辞等角度进行描写性的研究。近年来随着新的理论的引入，也有一些学者从认知、理据、隐喻和概念整合等角度来尝试进行解释性的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拟分析新歇后语在表达方式、语义、结构、构成成分方面的一些新特点，主要采用对比的方法，研究新产生的歇后语与旧歇后语的不同之处，进而达到明晰新歇后语在发展过程中有何新的特点的目的，并且就产生的新歇后语浅谈其规范问题。

关键词：新歇后语;发展;新特点;规范

中图分类号：H13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19）03-0120-03

1 引言

歇后语是我国传统文化精华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形式短小，朗朗上口，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研究新歇后语相对于旧歇后语的异同之前，首先要明确的是“新歇后语”的定义和成因。根据温端政先生的定义，“歇后语是汉语中由含着引注关系的两个部分组成的、结构相对固定的、具有口语特色的熟语。”[1]本文中的旧歇后语均指的是由温端政主编的《中国歇后语大全》中已收录的歇后语[2];新歇后语的范围是词典中未收录并且体现有新的时代特色的歇后语。（文中所举例子如无标注均来自百度搜索、BCC语料库、CCL语料库）

2 歇后语演变新特点

2.1 语义方面的新特点

2.1.1 新歇后语必须以完整形式出现，否则会造成语义上的不同理解。这一点区别于我们耳熟能详的旧歇后语，一些旧歇后语由于其较高的使用频率，在人们使用过程中即使只说出前面的“引”而省略后面的“注”，一般也不会造成交际的障碍。如：“我默祷‘蛇人不要重蹈‘橘子杯的覆辙，也就是在第四次攻球时抛球出界，输掉球赛。但结果，他居然又外甥打灯笼。”（《阿甘正传》）。在这里作者出于言简意赅的原则，只说出了歇后语的前一半“外甥打灯笼”，而省略了“照旧”这后一半对前半的解释，但是处于相同母语环境中的人却都可以理解而不会引起歧义。但是在新歇后语的发展过程中，显而易见的是新歇后语必须以其绝对完整的形式出现，我们认为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其产生时间晚，而且大部分并没有足够高的使用频率，若是这一歇后语能够在人民群众中高频使用且不被淘汰，那么可以预见的是这类新歇后语也会步入旧歇后语的老路。

与之相反的是，马利军曾提出“歇后语不能随意‘歇后”的观点，“一词多义”的现象普遍存在于语言中[3]，这种“一词多义”表现在歇后语中可以说成是“一语多义”[4]。尽管歇后语的前一部分易于理解，但同一个“引”可能会激活多重意义的“注”，这就意味着如果后一部分不出现会直接导致对整个歇后语的语义理解出现误判，如：

a.孔夫子搬家——被逼拆迁了

b.王八吃秤砣——噎死了

c.最大的嘴——气吞山河

d.最大的嘴——血盆大口

这些新产生的歇后语，从不同角度对原有“引”做出了重新解读，但其内在的关联仍是有理可循的，仍然具有歇后语所特有的形象化、诙谐性、讽刺性的特征。比如例a“孔夫子搬家”原为“尽是书（输）”，可是出于对社会现实的讽刺，就变成了“被逼拆迁”所以搬家。同理例b“王八吃秤砣”，原歇后语注释为“铁了心了”，在新歇后语中注释为“噎死了”。按照常理来推断，首先秤砣并非王八食谱中的一种，另外，即使真的吃下了秤砣其结局也只会走向噎死而非“铁了心”。例c和例d引子是相同的，例c从使用特点来解释“嘴之大”的用处，例d从表层特征来对“嘴之大”进行描述。

因而，随着新歇后语的大量产生，在使用新歇后语的过程中一定要使用其完整形式，而不能随意做“歇后”处理。陈长书也曾提到歇后语在产生之初都是以完整的形式出现的，但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多，加之语言固有的约定俗成性，在交际中为大多数人所熟知，就形成了一些不完整的动态形式，这种变化也是现今的常用新歇后语的必经之路[5]。

2.1.2 一些新歇后语的产生往往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经常与时事热点紧密联系在一起，存在一个潜在的预设，要求听话人必须对社会事件有一定关注度，才能理解歇后语的语义。这同时也意味着新歇后语的可理解性变低了，在全民通用性上也远不如旧歇后语。如：

a.阿扁绝食——一次不如一次（《厦门晚报》，2009-02-25）

b.侯耀华代言广告——忽悠（《广州日报》，2009-11-25）

c.茶水发炎——二次感染（新华网，2012-07-30）

例a中陈水扁第一次绝食靠偷吃零食和米水撑过了300多个小时，第二次绝食却仅仅支撑了88小时，因而被网友调侃“一次不如一次”;例b中2009年11月4日侯耀华代言虚假广告被曝光，直指他“忽悠”广大人民群众;例c中浙江一名记者自导自演了一出“茶水验尿”的戏，检验结果竟是茶水“發炎” 了，引起社会各界的批评和反思。从上面这几例歇后语可以看出，要想理解这些新歇后语，首先要对其背后的现象或事件有所认识，其可理解性相对于耳熟能详的旧歇后语来说大大降低。因而我们认为，这类新歇后语最后彻底固化为歇后语的可能性要远远小得多。

2.2 语法结构方面的新特点

2.2.1 在一些旧歇后语中，“引”和“注”的位置是可以颠倒的，且不会引起人们在交际中的障碍，结构十分灵活。如：

a.咳，你这样做，真好比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福建日报，1980-04-21）

b.我就知道这只是一场误会，幸亏我及早报了码头，要不，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才叫人笑掉大牙呢？（柳残阳《断肠花A》，1988）

c.然后借这个机会，一个一个地找领导反映。说你工作马马虎虎，大大咧咧，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从来也没安心过。（张平《十面埋伏A》，1999）

d.青年同志：你想怎样度过自己的青春？是奋发向上，努力工作，勤奋学习呢，还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呢？（福建日报，1980-03-24）

例a和例b中可以看出，同一个歇后语“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既可以用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的顺序，也可以用为“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顺序，说明在不同的语境中“引”和“注”的位置是可以根据说话者的主观意愿调换顺序使用的。例c和例d也同理。然而在新产生的歇后语中，结构的灵活性却大大减弱。根据笔者对温端政先生主编的《中国歇后语大全》中所收录的一些时代较新的歇后语，以及语料库搜索到的歇后语所进行的考察，还没有见过“引”“注”位置可以颠倒使用的新歇后语，若有不完善之处，还有望各位方家指正。

2.2.2 邹春玲、成晓光曾提出，歇后语的表达形式为“本意触发体”——“本意本体”，前段是作者的意向内容和意向态度，后段是使内容形象生动的话语表达式，二者合为一个歇后语的整体[6]。然后，在新产生的歇后语中则恰恰出现了与之相反的情形，即先有“本体”，后有“喻体”，本体出现于喻体之前。如：

a.星期一—走向深渊

b.星期二——路漫漫

c.老师来了——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以上这些歇后语中，“引”的部分为本体，“注”的部分反而成为了喻体。例a中用“走向深渊”来比喻“星期一”，星期一在周末之后，意味着新的一周工作或学习开始了，因而对多数人来说仿佛深渊;例b也是同样的道理，在经过“走向深渊”的周一之后，即使来到了周二，却仍然有漫长的将近一周的时间要走过，将时间比作路，路长漫漫;例c中“老师来了”是本体，对于学生群体来说，教师的到来意味着自由休息时间的结束，又要开始紧张忙碌的学习，因而以“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作为喻体，来解释说明当时既安静而又严肃的课堂氛围。

通过以上例子我们还可以发现，这类新歇后语经常发生在一些特定的社会群体中，具有类似于行业语的性质，由此可见新歇后语仍然保持着歇后语所固有的行业特色[7]。以具有幽默色彩的简洁文字作为喻体，来巧妙地注解前面的本体，本体先于喻体，这是新歇后语在结构上的第二个特点。

2.2.3 旧歇后语中会存在“一注多引”或“一引多注”的现象，即歇后语的同一性。第一种情况是引子不变，注释发生变化;第二种情况是注释不变，采用不同的引子;第三种情况是引子和注释同时都发生了变化。这三种情况中间或还穿插有语义的变化。如：

a.花生皮喂牲口——不是好料

b.花种喂牲口——不是正经料

c.花籽儿喂牲口——不是好料

d.花木兰从军——冒名顶替

e.花木兰从军——女扮男装

根据马国凡、高歌东的观点，歇后语发展的过程也是歇后语的思想性、群众性、准确性提高的精炼化过程，在旧歇后语的演变过程中会有如例a、例b、例c这种同义歇后语并存的现象，但目前看来在新歇后语中尚未见过，这是新歇后语在结构上的另一个特点[8]。在此，我们认为这类歇后语的产生有其历史发展过程，在诸多“一引多注”或“一注多引”的并存情形中，一定有一个歇后语形式是其最初的语源，进而随着使用频率的提高，人民群众思想的变化，随之产生新的形式，但是否会固化下来仍有待于时间的考验。在现代汉语中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例子，如上文提到的“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后来又有了其衍生形式“孔夫子搬家——尽是输”，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更是出现了“孔夫子搬家——被逼拆迁了”这种与时俱进的用法，由此可以看出，对于旧歇后语的改造也是新歇后语的一大重要来源。

2.3 构成成分方面的新特点

2.3.1 新歇后语在构成成分方面的演变也有新的特点。主要表现在拉丁字母和数字成分的引进以及用歌名、地名、行业语、诗歌等固定语单独作注。

新歇后语中出现了拉丁字母和数字成分，这也是随着社会发展所带来的变化，在旧歇后语中还从未见过。如：

a.美眉喊mm——没两样

b.代数——R4之谜

c.小母牛坐蒸笼——吹牛13

例a中“mm”的就是由“美眉”的汉字拼音首字母缩写而来的;例b中的拉丁字母和数字同时出现，“R4之谜”实际所指为电影名字;例c中只出现了数字，数字“13”形似拉丁字母“B”，“B”谐音“逼”，当然，如这种低俗的歇后语必然不会在社会中大量传播，并且会随着社会发展而走向消亡。总体来看，这种带有“异类”成分的歇后语在形式和意义上容易流于低俗，但是抛开上述这些歇后语的低俗不谈，可以看到的是拉丁字母和阿拉伯数字确实进入了汉语歇后语的结构之中这个客观事实，至于会不会固定下来，则有待考证。但可以确定的是其中流于低俗的一些歇后语必定会为社会所淘汰，这是其必然的发展方向。

2.3.2 在新歇后语中出现了用诸如歌名、地名、行业语、诗歌等固定语单独作注的情况。如：

a.船出江口——上海

b.路途平安——旅顺

c.会持家的老婆——存涨（成长）股

d.约会送玫瑰——印花税

这类歇后语在形式上与传统的谜面谜底极其类似，“注”以地名、行业语、歌曲名、影视剧名等等固定语形式单独出现。例a和例b的“注”为地点专有名词，例c和例d的“注”为股市的行业语。旧歇后语中会也有类似“粪坑里冒火——沼气”“坟地里躺个酒鬼——醉生梦死”这种歇后语，“沼”谐音“朝”，“醉生梦死”以成语单独作注，一语双关。总体来说，新歇后语中这种成分是有所增加的，除了原有成分外，还出现了歌名、影视剧名、电影名、诗歌、行业语、地名诸如此类。值得关注的是“金银铜铁——无锡”这一例已被收入了词典，可能是这类新歇后语开始固化下来的一个表现。

3 新歇后语的规范问题

由于歇后语独树一帜的口语特色和开放性的创作空间，间接地决定了它的创作主体范围之广，文化素质、生活阅历、成长环境、心理状态、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等等都千差万别，具有强烈的主观性特征，因而对歇后语进行客观的规范是十分必要的[9]。其次，由于其短小精悍，朗朗上口，易于理解且能够起到良好的沟通作用，在日常生活中为人们所广为使用，其流传范围之广也是必须要对歇后语进行规范的重要原因之一。

笔者这里所说的规范是宏观的，鉴于歇后语的创作材料来源于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语交际环境，是广大民众见景生情、有感而發的产物，因而笔者认为，首先要规范的就是歇后语的创作主体，并非以创作者的受教育程度高低为标准，而是以创作者的思想道德境界为底线，不可否认，一个人的思想会决定他所创作产物水平的高低。其次要进行规范的就是歇后语当中内容低级、庸俗不堪的一类，严格地将其摒弃于汉语歇后语的行列之外，对于一些语言粗鄙，甚至有脏话的歇后语也要剔除出去，保留下内容健康、格调高尚的部分。歇后语作为一种固定的熟语，是我国多年历史文化所沉淀下来的精华，因而对于那些不能够在社会中起到积极作用，引导正确思想，特别是对未成年人起到教育作用的歇后语应持坚决的反对态度。再次，有一些方言中的歇后语，如果其内容符合以上两条，并且为广大人民所熟知，在人们日常生活中仍然使用，在言语交际环境中仍然活跃，我们认为也是可以保留在汉语歇后语当中的，方言是现代汉语的活化石，有方言的对比能够使我们进一步了解一些歇后语的语源，不必拘泥于普通话和方言的界限。此外，网络环境的整肃清理也是歇后语规范的一大重要内容，随着科技的发展，网络平台所发挥的作用日趋重要，一些新歇后语正是首先在网络上产生，进而在社会中传播开来，为创造健康的网络环境，对其进行规范也是十分必要的。最后，对于有一些文白异读或同义歇后语共存的歇后语，应尽量尊重人民群众的自觉选择性，选用其中符合大众使用要求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