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审美意识系统理论看当代资本主义工具理性的作用机理及后果*

兰俏枝

(北京林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理性，是西方哲学史中的重要范畴。理性主义源于希腊哲学，在中世纪宗教神学的统治中被淹没。文艺复兴、宗教革命和启蒙运动发生后，理性重新被唤醒，并且最终占据了权威地位，成为一切价值判断的根本尺度。[1] 序言 3

工具理性(Instrumental Reason)一词来源于马克斯·韦伯，经卢卡奇发展，法兰克福学派继承，成为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一个核心范畴。工具理性是指一种以利益最大化为一切行动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以形而上学的精准计算为权衡利弊的手段，排斥情感、审美价值的思维方式。工具理性概念常被用作批判由资本主义发展所导致的人的异化现象，揭示当代资本主义科技意识形态的统治，并用以说明造成“物质丰裕、精神痛苦”现象产生的原因。

然而，工具理性概念产生后，人们利用其批判资本主义的同时，鲜对其心理机制和作用机理进行深入考察。一旦“工具理性”的概念被否定，“工具理性”批判就不能成立。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探讨“工具理性”产生的根源、机理及后果，为“工具理性”批判提供更为科学的理论支撑。

一、当代资本主义工具理性的根源及演变

工具理性伴随资本主义的产生发展演变，工具理性的根源要从资本主义的本质中寻找。

(一)追求剩余价值是工具理性产生的根源

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实质上就是剩余价值的生产。”[2]505攫取更多的剩余价值，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根本冲动。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直接目的和决定性动机”[2]506。在资本主义社会，金钱是社会运行的唯一控制参量，人和人之间只剩下“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和“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3] 403。人们以追求物质财富最大化为目的，把经济增长和物质财富积累当作发展的终极目标，这刺激了理性的“工具”功能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个体以个人利益最大化为出发点和目标，以个人为中心核算成本和收益，只要符合财富收益最大化目的，是否符合人性的情感、社会利益通通被抛之脑后。于是，工具理性逐渐成为资本主义社会下人们的主要思维方式。

(二)市场扩张扩大了工具理性的影响

工具理性伴随着资本主义市场扩张，其影响不断扩大。一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史就是一部市场开拓史。以第一次工业革命为标志，资产阶级开启了现实市场的生产；以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危机为标志，资产阶级采用凯恩斯的办法，以政府直接投资的形式刺激有效需求，从而开辟了未来市场；到20世纪70年代前后，以马尔库塞提出“虚假需要”理论为标志，资产阶级通过开动大众传媒制造“虚假需要”，开辟了虚假市场。三个市场之间相互渗透和叠加，前一阶段孕育着后一阶段的萌芽，后一阶段包含着前一阶段，使当代资本主义的市场呈现出复杂的现象。[4]

市场的扩张导致资本逐利空间不断增大，也生产了越来越多的“经济个体”，推动了“经济合理化”；科学技术在资本主义逐利动机的驱动下得到了迅猛发展，并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工具理性与经济合理性和科学技术相互交织，形成了资本主义同化的前提。[5]在工业文明最发达的地区，构成了这样一个“新的社会”：国民经济集中于大公司的需求上，政府成为整个国民经济的推动、支持甚至控制的力量；国民经济与世界范围内各种金融机构、技术和发展组织、军事同盟相结合；蓝领与白领、劳资双方的领导层乃至不同社会阶级的休闲内容与追求都逐渐趋于同化。[6] 17同化既是工具理性的产物，又为工具理性更好地发挥作用提供了条件。

(三)虚假需求生产强化了工具理性的功能

扩大了的工具理性的影响使虚假需求的生产成为可能。生产虚假需求是当代资本主义的典型特征。虚假需求生产构成当代资本主义新的统治工具，使社会在它所制造的虚假需要中得以稳定。工具理性为虚假需求的生产创造了条件，虚假需求的生产进一步强化了工具理性的功能。

资产阶级为了开辟更大、更新的市场，以大众传媒为工具，通过直接或间接的铺天盖地、花样繁多的广告，将“虚假需求”强行灌输到人的自觉意识[7] 57之中，利用心理层之间的互通关系压入非自觉意识[7] 57，并以自觉意识层次的认识否定非自觉意识层次的认识，从而让人们产生购买与实现幸福无关的产品或服务的欲望，为资本增殖服务。这是从精神上、心理上进行影响的形式，“人的精神、心理结构是操纵者的靶标”[8]19。这也是虚假需求以工具理性为手段的生产机理。

在生产虚假市场阶段，资本主义生产的特点表现为资产阶级所生产的都是人们积极主动追求的。简而言之，生产什么，就需要什么。人们沦为了供养“洛美胡兹甲虫”的蚂蚁，“热心到甚至使自己的同类乃至幼虫都没有食吃的程度”[8] 9。“人们似乎是为商品而生活”[6]9，商品成为人们生活的灵魂。这一切都是工具理性作用的产物。

在当代资本主义条件下，接受有计划的、系统的思想灌输已经成为人们生活的必要内容，人们自觉地按照大众传媒宣传的方式进行审美、消费、生活，并将对这种生活的拥有等价于美满幸福。人的思想和行为表现为一种单向度的特点，面对现实已无否定、批判和超越的能力。“这技术措施深入每一个家庭，原则上没有人能够摆脱得了它。”[8]13

概言之，在资本逐利本性的驱使下，工具理性为资本逐利提供了有效的帮助，并反之强化了工具理性思维；工具理性助力于市场扩张，并伴随着市场扩张获得了更大的影响空间，资产阶级利用工具理性构造了资本主义一体化社会；最后，工具理性成为资产阶级巩固市场和创造市场所必需的思维工具，并促使其功能进一步强化。

二、当代资本主义工具理性的心理机制

工具理性作为一种思维方式，有其内在的心理机制。从审美意识系统理论看，工具理性(Instrumental Reason)是以自觉意识的认知取代非自觉意识的认知的一种心理倒错现象。审美意识系统理论为剖析当代资本主义工具理性的心理机制提供了有力的理论工具。

(一)审美意识系统理论

审美意识系统理论是我国美学家杨春时于20世纪80年代形成的一项心理学研究成果。

杨春时指出，心理发生的本初目的是使生命能够认知，从而更好地实现价值追求。心理现象及其生理承担者不是从来就有的，也经历了从无到有、从简单到复杂的发展历程。

根据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对应于人类自身的、物质生活资料和精神三种生产形态，形成了原始的(自然的)、现实的(阶级的)和自由的(共产主义的)社会形态。与此相对应，“人类整体的心理结构演化，经历了原始意识、现实意识和共产主义——审美意识”[7]9。“共产主义——审美意识不是在共产主义来临那天突然发生的，它早就在人类生活中产生、发展着，共产主义不过是解放了它，使其成为主导的意识形式。”[7]45-46

自我意识对原始意识反思产生现实意识，审美意识则是非自觉意识的理性阶段，是在现实意识基础上的自由创造。[7]12现实意识系统(见表1)分为三个层次：无意识、非自觉意识和自觉意识；两个方面：认知和意向；三种水平：感性、知性和理性。[7]56此外，还有心理强度。(1)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年)提出力比多(libido)的概念，并认为是人心理驱动的动力。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心理学概念，但是他把力比多归结为性的欲望则有失偏狭。人大量心理现象并非是由于性的欲望驱使，比如人在受到惊吓之时的心理现象。如果力比多广义化，作为一个心理强度单位，则既保留其合理成分，又避免了不能自圆其说的不足。

表1 现实意识系统结构模型[7] 57

为便于理解，本文引用亚里士多德关于“灵魂”(2)此处需要注意的是，亚里士多德所言“灵魂”是“有生命的事物运动的原因”，而非宗教意义上的“灵魂”。的解读作为注解。亚里士多德认为，“一切有生命的实体”都有“灵魂”。所不同的是植物、动物和人的“灵魂”有各自的功能特征(见表2)[9] 85-86。

表2 植物、动物和人的“灵魂”的功能特征

植物、动物和人三种生命的显著特征恰好对应三种意识：无意识、非自觉意识和自觉意识。实际上人的心理结构远比上述三种生命形式内容复杂得多。

传统的心理学和认识论“注重自觉意识(表层结构)，忽视非自觉意识和无意识(深层结构)；注重横向联系(由表象到概念、范畴)，忽视纵向联系(由意象反思为抽象符号)”[7] 57。这样就混淆了意识水平和心理层次之间的区别。审美意识系统理论则为辨析理性含义、认识工具理性的实质、认识审美意识提供了有力的分析工具。

(二)理性的心理学解读

理性的含义，在人类历史上经历了多重演变。从古希腊早期将理性看成寻找万物本原的工具；到亚里士多德时期代表真、善、美的融合；再到文艺复兴以来代表科学精神的理性。而随着资本主义发展，理性逐渐异化，开始成为衡量一切的根据，支配着整个世界。

从心理学角度看，人类对理性的认识，既经历了对认识水平上的理性的强调，又经历了将自觉意识和非自觉意识理性认知的重合。近代以来，人们将自觉意识等同于理性，进而对非自觉意识进行否定，导致理性严重异化，这就是工具理性畅行其市的根本原因。

通常我们言语中的“理性”与“感性”的划分是含混多义的。它“既是意识水平的区分(感性意识与知性意识、理性意识)，又是心理层次的划分(感性指非自觉意识，理性指自觉意识)”[7] 57。

我们所强调的“工具理性”实际上是指心理层次上的理性，即审美意识系统中的自觉意识。而哲学中所指的“理性”精神，是自觉意识认识水平的理性阶段；审美意识，是非自觉意识认识水平的理性阶段，是理性直观的形式。哲学和艺术具有超科学、超意识形态(知性认识和价值观念)的跨时代的永恒性，就在于其分别作为自觉意识和非自觉意识理性阶段的认识，体现了认识水平上理性的永恒价值。

(三)工具理性的作用机理

当代资本主义所谓的工具理性，即以自觉意识的认知取代非自觉意识的认知，僭越自身应当适用的范围，侵蚀了非自觉意识的情感生活领域。与此同时，它与虚假需求构成交互作用，成为互相促进的孪生体。资产阶级以大众传媒为工具，将有利于资本增殖的需要灌输到人的自觉意识之中，利用心理层次之间的互通关系压入非自觉意识，并以自觉意识层次的认识否定非自觉意识层次的认识。人们认为只有通过自觉意识压入非自觉意识的需要才是合理的，从而压制和否定来自非自觉意识的生命自身本真的需要。由此导致人们自觉接受并产生想要购买那些“与实现幸福无关”的产品或服务的欲望。

自觉意识本身并无过错，其过错实质上来自于资本主义对虚假市场生产的需求，利用并过分强调自觉意识的作用，使虚假需求的生产成为可能。与此同时，构造了强大的自觉意识作用下的科技和意识形态的统治，否定和压制负载人的情感功能和审美意识的非自觉意识心理层次，使人们的情感生活和审美需求无法得到应有的满足，从而导致了表面繁华富裕的社会，人们却饱含痛苦的社会现象。

三、工具理性泛滥所导致的社会后果

“工具理性泛滥”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产物。首先，资产阶级要利用工具理性即自觉意识的形式逻辑提高生产效率，实现生产扩张；其次，在当代资本主义生产虚假市场阶段，资产阶级要通过工具理性即将自觉意识认识压入非自觉意识，制造虚假需求，扩大虚假市场；最后，资产阶级利用工具理性即以自觉意识为载体的科技意识形态，形成强大的上层建筑，巩固资本主义的统治。资产阶级就这样成功地构造了一体化的、富裕与痛苦并存的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并使人沦为“经济动物”，同时成功地实现了对新的社会变革要素的压制。

(一)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一体化

法兰克福学派的研究指出，在发达工业社会，无产阶级的革命性已经消失了，无产阶级不再作为社会变革的力量，反而成为社会团结的要素。“发达工业社会中工人阶级的现实状况使马克思的‘无产阶级’一词成为一个神化概念。”[6] 150“‘人民’，即先前的社会变革酵素，已经‘上升’成为社会团结的酵素。”[6] 202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这先前的两大敌手，现在却在共同致力于维持和改善资产阶级统治。

资产阶级把“特殊利益作为所有正常人的利益来兜售”，把“社会的政治需要变成个人的需要和愿望”[6] 1，通过对这些愿望的满足刺激经济的发展。这似乎是“理性”的具体体现，而事实上，却是资产阶级凭借巨量的物质财富和全面控制的手段，通过改造人们的自觉意识，实行的意识形态欺骗。

资产阶级通过“编造”历史，“制造”现实，对无产阶级在自觉意识层面进行价值植入。而接受价值植入的无产阶级认为，自身已经受益于资本主义所带来的更加富裕的生活，并且创造的富裕程度甚至超过了自身的梦想；满足于接受自觉意识对财富感的评判，忽视了非自觉意识对幸福感的度量；自觉地以“理性”为标尺，将资产阶级兜售的意识变成自己的需要。当代资产阶级由此实现了对政治对立面的成功统治。

(二)制造必然的精神痛苦

生产虚假市场是资本主义得以延续的必要条件，而虚假需求的生产是工具理性作用的结果。资本主义社会一旦进入生产虚假市场阶段，在财富生产的同时，就必然伴随制造精神痛苦。因为，人们自觉意识被植入与人类幸福无关的虚假需求后，导致非自觉意识的精神生活被操纵，非自觉意识的情感和审美功能受到压制，从而构成物质丰裕社会下，人们不可名状的精神痛苦。

自觉意识的活动，是非自觉意识活动的基础；非自觉意识活动，在自觉意识活动制导下进行。[7] 64资产阶级为了实现增殖的目的，以直接或间接的铺天盖地、形式多样、花样翻新的广告强行灌输到人的自觉意识中，通过心理层之间的互通关系潜移默化地压入非自觉意识，使人们产生“非本真”的消费欲望；同时，以自觉意识层次的“非本真需求”(对“虚假需求”的占有或消费)否定非自觉意识层次的“本真需求”，从而让人们将购买“与实现幸福无关”的产品或服务当成自觉的行为，“按照广告进行消费等价于幸福”就是制造这种“非本真需求”的结果，它暗含在资本主义所有宣传之中。资产阶级则通过对这种“非本真需求”的产品生产，并促使消费者购买并消费，实现资本增殖的目的。而通过自觉意识对非自觉意识的压制，以“虚假需求”替代“本真需求”，最终的后果是在富裕程度前所未有的社会，人们却痛苦不堪。

然而，人不同于动物，动物只要吃饱、有巢穴，能够繁衍后代就不再有别的追求了。人却不然，他们除了饮食男女的追求之外，还有永无止境的精神追求。没有精神追求，人生就空虚无意义。许多人物质生活很富裕，但却有着更大的苦恼，就在于失去了精神追求的目标。而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人们把对虚假需求的消费替代了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但物质文明的发达并不能填补人类精神上的空虚，而当人们从自觉意识用形式逻辑分析时，又认为自己应该是“幸福”的。这种不可名状的痛苦是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最典型的表现。

当代资本主义的抑郁症病人在持续上升，2015年的数据显示，抑郁症已经是“全球第4大疾患，21世纪人类天敌，3.4亿人患病，发病率约11%”[10]。这是当代资本主义制造精神痛苦的具体表现。抑郁症每年给英国造成的经济损失有86亿英镑，美国人每年为治疗抑郁症消耗的费用为530亿美元。[10]而抑郁症治疗药物的研发和治疗方案的实施反而为资本增殖提供了新市场，使由资产阶级构造的与人类健康和幸福相悖的恶性经济循环愈演愈烈。

(三)理性人—经济人—经济动物

人区别于动物之处，在于人可以有更高水平的精神生活。作为非自觉意识高级层面的审美意识，“体现着人类最高的价值追求和体验”[7] 84。“正是由于审美意识的引导，人类才能不陷于片面的、低级的欲求之中，向往着更高的精神境界。”[7] 85中国人自古以来讲求人格修养，讲求淡泊名利，讲求视死如归，这些超现实的生活准则，都带有审美的性质。只有把审美价值当作最高准则，才能把一切片面的、低级的价值看得微不足道。审美价值作为最高的价值，把精神自由、个性全面发展作为直接追求，在审美活动中，人的情感被提升到一种极高的境界。

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人类需求的主要矛盾已经从对衣食住行等客观物质条件的需求，过渡到对高水平的精神生活的渴望。而资本主义社会条件却压制了人对高水平精神生活的追求，使其甘愿沦为“经济动物”。

在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人们受工具理性思维影响，资本主义社会普遍流行的是所谓的“理性人”。在经济行为中表现为片面追求利益最大化，因此又称为“经济人”。而有些人由于对利润的疯狂追逐，甚至沦为“经济动物”。物质财富是度量合理与否的根据，“重要的是交换价值，而不是真实的价值”[6] 47。

与此同时，资产阶级放纵了性解放，并使性自由获得市场价值，“使得爱欲被简化为性经验和性满足，使人摆脱了升华的需要，限制了升华的范围”[11] 176。由于工具理性对承担幸福和痛苦等情感以及承载审美这一人类高级精神生活的非自觉意识功能的否定，以至于有精神产品而无精神生活；有享受精神生活的生理基础，而无精神享受的心理过程。堕落、下流成为了不是“主流”的主流。人们只有沦为“经济动物”，才既符合资产阶级维护统治的需要，又满足于生产虚假需求实现扩大市场的目的。

(四)对审美意识对抗性的压制

资产阶级利用工具理性制造了理性的个体，除了对非自觉意识精神空间的挤占之外，还成功地实现了对审美意识对抗性的压制。

资本主义社会中也存在着异化意识的对抗力量，这就是自由的审美意识。“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冷冰冰的现实需要美和艺术的人情味来作补充。审美创造了一个主体性的世界，人才找到了一块精神上的‘世外桃源’。在这块净土上，人避免了沦为创造财富的机器、追求物欲的动物的命运。”[7] 134

现代审美的基本特点是对理性主义的反叛，对传统规范的否定，对精神自由的追求。“在自觉意识和非自觉意识的冲突中，现代审美意识竭力冲破理性自觉意识的规范，以达到审美意识的充分解放和自由。”[7] 246“审美意识对科学和意识形态的超越性决定了艺术的自由性和批判性。艺术不是与现实同一水平的‘反映’，它批判现实、超越现实，永远指向未来，指向自由。”[7] 95“艺术是大拒绝，即对现存事物的抗议。”[6] 52

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工具理性泛滥成灾的情况下，把效率最大、成本最低化等原则无条件应用到情感生活领域，贬低排斥崇高、自豪，并否定真正的艺术，使真正的艺术被扼杀。因此，工具理性也成功地实现了对审美意识的压制，使得“艺术远离社会、冒犯社会、指控社会的特征已被消除”[6] 53。

四、工具理性问题的解决思路

“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端，并不在于工具理性本身，而在于工具理性超出了自己的界限。要克服这种局面，并不要求放弃工具理性，而是要让它回到它自己的范围之内，用它来处理和自然的关系、用它提高社会行动的效率。”[1] 47就好比自觉意识本身并无过错，错在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身统治使自觉意识的功能僭越了自身的界限，从而造成人类必然的精神痛苦。因此，弄清楚工具理性生产的根源、作用机理以及所产生的后果，解决问题的思路就包含在其中。

工具理性本身是资本主义追求剩余价值的产物，正是因为资本主义社会将金钱作为唯一的控制参量，以不断追求资本增殖为内在根本的驱动，工具理性作用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它提高了社会行动的效率，促进了财富的有效增长，使生产力的快速发展成为可能。在以上方面，工具理性无不起着积极的作用。

然而，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私有制和社会化大生产之间的矛盾日益深重。资产阶级为巩固自身的统治，加强了对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的全面控制，而工具理性首先充当了巩固资产阶级统治的工具。它与科技意识形态结合巩固了资本主义上层建筑；与虚假需求生产相结合，延续了资本主义的生命。它制造了财富丰裕、安稳舒适、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矛盾消除的社会假象，掩盖了潜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精神痛苦；它麻痹了人们的思想意识，使资本主义的自我否定迟滞。

工具理性作用的心理机制是以自觉意识取代非自觉意识，资产阶级利用这一心理特点塑造了“经济人”，并且进一步制造虚假需求，并且利用工具理性思维形成的意识形态实现了对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控制。富裕社会中的精神痛苦是由于工具理性“超越自身界限”压制了非自觉意识情感功能和审美意识所致。这种压制否定了源自本真需求的否定性向度，以牺牲民众的幸福维护资产阶级社会的稳定。

因此，工具理性问题的解决思路也是资本主义未来的发展出路。在物质丰裕的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矛盾、贫富差距为资本主义社会自我否定所提供的动力越来越弱，而当代资本主义通过虚假需求生产所造成的人类必然的精神痛苦，却成为资本主义危害最彻底的体现，构成当代资本主义自我否定的动力源泉。

解决工具理性问题的具体途径：一方面，通过揭示当代资本主义工具理性被虚假需求生产绑架的事实，指明工具理性作用的心理机制，并指出其危害主要源自于“超越自身界限”；另一方面，开发和捍卫体现着人类最高价值追求和体验、作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着的异化意识的对抗力量的非自觉意识的理性阶段——审美意识，通过审美意识的解放，发展人类的共产主义意识，从而为资本主义的自我否定提供新的主力。

随着人类对心理规律的揭示越来越多，非自觉意识与人类本真需要的联系将被人们更普遍地觉察和认识，人向人本性的复归以及人的全面发展需要，呼唤着人对非自觉意识的认知，呼唤审美意识的解放，呼唤共产主义意识的发展。资本主义必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彻底摆脱工具理性的异化，通过自我否定，迎来人类社会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