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反刍掌
2019-04-22岳炜
岳炜
四月江南，春光烂漫。
江州城郊的福来客栈里，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年正端坐床前，面对一本厚厚的书凝眉苦思。
“这‘吸星掌怎么会有七十二招呢？”他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双手在空中比划着。
他叫阿休，是江南逍遙派最小的弟子。
几天前，师父对他说：“阿休，三年学艺时间已满，你可以下山了。为师把这本‘吸星掌的秘笈送给你。你带在身上，用功研习……”
于是，阿休带着这本秘笈下山了。
阿休想：自己真是太笨了，这三年里，竟然什么也没学会！不过阿休又想，总算还有一本武功秘笈傍身！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来到山下，阿休找了个客栈住下来，开始认真研读起这本秘笈。
翻开秘笈第一页，上面写着两行小字：吸星神掌，重在善纳；纳而化之，神功始成。
阿休对这话似懂非懂，但翻完这本秘笈后他发现，这本吸星掌并不难学。于是，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其中大部分的招式练了个差不多。
可是，他发现一个问题：这套武功明明只有三十六个招式，但每一个招式后边，都跟着一个与它完全相反的招式。
比如，一招“饥不择食”后边，为什么还会有一招“含菁咀华”呢？这前一招的动作是双掌齐刷刷地从身体两侧猛往回收，而这后一招竟然是再慢吞吞地将两只手掌伸展出去！
再比如，一招“固若磐石”之后，为什么还会有一招“一触即发”呢？这前一招的动作是底气十足地挥掌向前，而这后一招竟然是像被火烤了一样，猛地收回掌来！
这不仅不连贯，而且毫无意义啊！阿休比划来比划去，总是觉得这三十六招已经够威猛而且完整了，剩下的三十六招，不仅没有什么用处，而且还影响整套掌法的施展。
想来想去，阿休决定：只练这前三十六掌！
于是，他把秘笈往包袱里一塞，站起身来，凝神聚力，气沉丹田，挥舞起双臂……
这套掌法实在是太流畅啦！阿休只听得耳边呼呼生风，不由得心旷神怡起来……不到一个时辰，这套只有三十六个招式的掌法便被他练了个滚瓜烂熟。
太阳就快落山了，阿休心满意足地停下掌来，刚要去倒碗水喝，突然听到窗外响起了阵阵打斗声！
阿休推开窗好奇地向客栈外望去。只见夕阳下的一块空地上，一胖一瘦两个中年汉子正徒手拼命相斗。
那胖大汉一身黑衣，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一般，而且拳法精妙，威力无比。那一身白衣的瘦汉子，渐渐体力不支，俨然已处在下风。
“孟奎！”白衣汉子边出手招架，边开口道，“你既然已离开云鹤派，为何还伙同他人打伤师父，总跟我们过不去！”
“哼！”黑衣大汉冷笑道，“那夏侯老儿太过偏心！我孟奎跟随他三年，他却从不传我真功夫！只拿些花架子来唬我！我此番回来，就是要夺他的掌门位子！我要让他知道，即使他不传我武功，我孟奎也一样能横扫武林！”
白衣汉子叹了口气，说：“你错怪师父了！他对我们这些弟子一向一视同仁……”
“你给我住嘴！”孟奎火冒三丈，“一视同仁？那当年为何你陆强学的武功比我多？！难道不是那夏侯老儿偏心吗？”
“你……”这叫陆强的汉子已然招架不住，但还是在申辩，“师父教我们的，是一样的功夫……只是你从不肯下苦功夫……”
孟奎根本不相信他的辩解，而是越听越气。这时，只见他猛地挥动右拳，嘭的一声，击中陆强的右胸！
那陆强本就体力不支，突然受此一记猛拳，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仰面跌倒。
“哈哈！”孟奎狞笑着一跃而起，抬腿向地上的陆强踢去——这一脚下去，陆强非死即伤。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叫道：“脚下留人！”
没错，喊话的人正是阿休，阿休虽然功夫一般，但是却有一颗侠义之心。
孟奎闻声停住脚，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青衣少年跃出窗户，向这边走来。
“小子！不要多管闲事！”孟奎对阿休喝道，“这是我们云鹤派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阿休笑笑说：“可是我刚才听说，你已经不是云鹤派的人了呀！”
“你……”孟奎恼羞成怒，双手攥拳，摆开招式要来对付阿休。
倒在地上的陆强见状，忙对阿休喊道：“小兄弟！谢谢你！你快跑吧！不要跟他斗！他这几年学了一些歪门邪道的功夫，阴险毒辣，你很危险的，快跑吧！”
阿休也有些害怕，他明白自己的功夫还太弱，但还是鼓起勇气，气沉丹田，挥开双臂——他要试试刚刚练就的吸星掌！
“看拳！”孟奎挥拳打来，那拳头像碗口那么大，呼的一声就来到阿休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阿休使出一招“固若磐石”，双掌齐刷刷地挥向身前，嘭的一声，便把孟奎那只碗口大的拳头给牢牢地夹住了！
就在这时，一种如同电击般的感觉瞬间汇集到阿休双臂上！那感觉，还有点麻麻酥酥的！
再看那孟奎，脸上一阵抽搐，他本来力气极大，可此时想使劲抽回拳头，却感到十分吃力。那拳头就像被牢牢地吸在阿休的手掌中一样！
这情景，连在一旁的陆强也看呆了。
阿休突然明白了：这吸星掌，原来就跟传说中的吸星大法一样！可以把敌人的内功吸纳到自己身上！
好不容易把拳头挣脱出来，孟奎愤怒地大吼一声，冲着阿休接连挥出七八拳。
阿休左躲右闪，找准机会，使出一招“挑三拣四”，双掌齐出，再一次锁住了孟奎的右臂！
这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阿休明显感觉一股热流涌进了自己的双臂，直到肩膀。
待将右臂挣脱回去，孟奎更是恼怒，大声喝道：“什么鬼功夫？！看我不砸碎了你！”说着挥舞双拳，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他的拳法很是威猛，两只拳头在空中挥舞，呼呼作响。
阿休一边躲闪一边在想：听说那吸星大法是将敌人的功力占为己有，但这吸星掌，似乎不是这样。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有热流涌动，但看那孟奎，似乎并没有减少功力。
“不过，这样也很好啦！自己的内力增加了，武功不就高了嘛！”想到这里，阿休精神大振，冲着孟奎的拳头就迎了上来。
那孟奎见这少年越战越勇，大怒之下，再次挥出右拳，向阿休打去！
这一拳刚要打到眼前，阿休一闪身，避了过去，继而挥动双臂，使出一招“一网打尽”，眼看就把孟奎的右臂给抓住！
可没想到的是，孟奎这一拳只是虚招。他见阿休双掌袭来，迅速将拳头改变了方向，竟从上到下冲着阿休的脑袋一拳砸下！
阿休大惊之下，慌忙将头一歪，那拳头直直地砸在了他的左肩上——“哎呀！”阿休大叫一声，差点摔倒。
孟奎见状，急忙冲上前来，再度挥拳，想趁势把阿休击倒。
阿休站直身子，暗暗调整气息，继而挥动双臂，使出一招“包罗万象”！
谁知孟奎的拳法实在精妙，内力也极其深厚。只见他一串组合拳如暴风骤雨般接连打来，逼得阿休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很快，阿休被击倒在地了。
孟奎走過来，一把抓起阿休，叫嚣道：“臭小子！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了吧？！今天我有正事要做，先留你一条小命！”
说着，他把阿休摔倒在地，又转身把受伤倒在一旁的陆强拉起来：“跟我走！我要让夏侯老儿看看他最得意的弟子有多么不争气！”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阿休羞愧难当，但同时心里又充满了疑惑：这套吸星掌怎么能这么普通？自己明显感觉到吸纳了孟奎的内力啊，那股热流到现在还在呢，自己的功力怎么一点也没见长？
他吃力地站了起来，准备先回客栈。
这时，一阵“咩咩”的叫声传到阿休的耳朵里——一直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的黑山羊引起了阿休的注意。
那只羊神情悠闲，两眼放光，嘴一直在动，像是在不停地咀嚼着什么。这让阿休有些好奇，于是他问旁边那个小牧童：“牧童哥，你的大黑羊在嚼什么呢？”
小牧童看了看他的大黑羊，转过头笑着对阿休说：“这个呀，爷爷告诉过我，这叫倒嚼，也叫反刍！就是把吃进肚子里的草，返回嘴里，再嚼一遍！牛羊都是这样的！爷爷说，它们只有这样吃，才能更好地消化和吸收！”
听完这话，阿休陷入沉思：牛羊可以倒嚼，吸星掌的那些招式是不是也可以……原来是这样！对了！自己所练的吸星掌三十六招，每一招后边的相反招式，原来都像这牛羊的倒嚼一样！去伪存真，去粗取精，把最适合自己的那部分能量内化于全身每一个角落！如果没有这些招式，那前边的三十六招就算把敌人的功力全部吸纳到自己体内，也无法将其转变成真正属于自己的内力！
想到这里，阿休的心情豁然开朗！他顾不得身上刚刚受的伤，快步跑到小牧童和大黑羊面前，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一溜烟儿跑回客栈房间。
回来后，他小心翼翼地翻出吸星掌秘笈，认认真真地重新练习起来……
几天后，在长江边上的一个小镇里，阿休终于找到了孟奎。
阿休看到他时，他正在一片小树林的空地上，逼迫他的师父夏侯峰交出云鹤派的掌门令。他的师父已经受伤了，前几天被打伤的陆强也被捆在一旁。
“孟奎！你原本就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现在又欺师灭祖，简直是大逆不道！”满脸沧桑的夏侯峰老帮主怒道。
“哼！少来教训我！”孟奎狞笑道，“夏侯老儿，既然你铁了心不告诉我云鹤派掌门令的所在，那我就送你和你最得意的弟子上西天！”
说着，他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就要向夏侯峰刺去——
“住手！”阿休从灌木丛里一跃而出，“恶贼！竟敢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来！你不怕遭雷劈吗？”
孟奎扭头一看，发现是阿休，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原来是我的手下败将啊！你也想和他们一起上西天吗？”
阿休笑着走过来挥起双臂，摆开阵势，说道：“好呀！来吧！”
孟奎根本没把阿休放在眼里，手里握着匕首就冲了过来。
此时的阿休镇定自若，对着孟奎刺过来的匕首，先是一闪身，继而使出一招“饥不择食”，将两掌瞬间从身前收回——只听孟奎“哎呀”一声，匕首竟然掉在地上，他握匕首的拳头竟也被阿休吸在两掌中间。
阿休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入两臂当中。紧接着，他使出“饥不择食”的后一招“含菁咀华”，缓缓地松开孟奎的拳头，又将他这只胳膊慢慢推了回去。
霎时间，阿休感到那股热流的气息平缓了很多，而且很快遍及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再度挥掌，使出一招“固若磐石”，然后是“一触即发”……孟奎的功力被源源不断地吸纳到了阿休的体内，而且很快与阿休原本的体力相结合，真正成为他自身内力的一部分！
不一会儿，孟奎就招架不住了，渐渐败下阵来。孟奎十分纳闷，这个少年的武功怎么提高得这么快！他到底是练了一种什么武功？！太不可思议了！
“快快放了他们！不许再来捣乱！”阿休喝道。
孟奎无奈，只好放了夏侯峰和陆强，灰溜溜地走了……
“多谢少侠相救之恩！”夏侯峰、陆强一起向阿休施礼。
阿休慌忙还礼。
“少侠刚刚所用的武功，真是绝妙！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呀！请问，少侠是何门何派，用的这又是什么神功？” 一生混迹武林的夏侯老帮主显然是没见过这门功夫。
“这个嘛……”阿休想了想，眼珠一转，大声说道，“这叫作吸星掌，不过我更喜欢叫它——黑羊反刍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