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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不凡的力量

2019-04-22贾文佳李真

齐鲁周刊 2019年13期
关键词:平凡的世界路遥话剧

贾文佳 李真

3月23日、24日,根据路遥同名小说改编、陕西人民艺术剧院出品的话剧《平凡的世界》在山东省会大剧院上演。近3个小时的独幕演出,一气呵成,而由碾子构成的旋转舞台,不但串起了一个个场景中精彩的表演,更如历史的车轮,驱动着世事变迁,承载着重压之下的顽强生命和执着追求。

“与《白鹿原》的魔幻现实主义相比,《平凡的世界》是一部浪漫现实主义作品。”陕西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李宣告诉记者。平凡的世界,才是大多数年轻人最后的归宿。而看过《平凡的世界》,我们能从中获得一种内心的力量,一路前行。

蹉跎岁月里“梦想的高台”

一边是孙少安成婚时的热闹场面,一边是孤零零哭泣的田润叶,中间是一个巨大并且旋转着的碾子。这是对黄土地上艰辛生活的写照,更关照着苦难碾轧下倔强生长的爱情和理想。

据李宣介绍,《平凡的世界》以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到80年代中期十年间中国城乡变革为背景,呈现了一幅黄土地上以孙少安、孙少平兄弟俩为主的一群普通人的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社会冲突纷繁交织的历史画面。

记者上次采访李宣是2017年11月,陕西人艺的话剧《白鹿原》在山东省会大剧院上演之际。“可以说,与《白鹿原》的魔幻现实主义相比,《平凡的世界》是一部浪漫现实主义作品,唯美浪漫又让人无比心酸。”她的解释是:要赋予每个人哪怕是受尽磨难、委屈的普通人仰望理想的权利。“比如戏中少安他们虽然历尽磨难,但他们一直在往前走,因此我们在戏中注入了一丝美好、一丝阳光,给沉重的生活和岁月抹上一缕浪漫的色彩。”

“在孫少安的婚礼现场,我们让润叶到了现场,亲手送上了两块布料作为他们的结婚礼物。后来,田晓霞牺牲了,我们用戏剧手法让孙少平与她又见了一面,再次吟诵出经典名句:‘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爱耐塞……”人物心情的双重性呈现得淋漓尽致,带给观众强烈的视觉、情感冲击。

据了解,剧组特意把舞台空间设计成三个层面,最高一层的含意是“梦想的高台”。李宣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梦想的高台,比如少安的梦想就是把一个光景破烂的大家庭扶持起来,让奶奶、父母和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少平与晓霞的爱情也是一种梦想的表达。“生活终究是美好的,我们要让那些经受磨难的人享受心怀梦想的甜蜜。”李宣认为,这也是该剧最能打动观众的地方。

此外,剧组对舞美、灯光、服装、道具等元素作了精心设计,比如小说中人物的服装以黑、灰、蓝为主,为此他们特意用褶皱感强、纹理粗的布料制作戏服,并采用渐变色或在衣服袖口、裤脚边增添一些亮色等方式,以此提升舞台的视觉效果。

舞台上,螺旋式的巨大转盘、沟壑纵横的黄土背景、千回百转的信天游、新奇洋气的都市小调等都成为演职人员灵魂中的一部分,他们潜心演绎,将小说中黑白纸墨色的人物变成一个个具体的、跳跃的“人”,款款奔向话剧舞台,他们变得情绪万千,有内容、有温度、有筋骨。舞台下,大剧院三层座位全部坐满,现场观众与剧中人物融为一体,仿佛走进了平凡人物的蹉跎岁月。

每个时代都有平凡的注解

陕西人艺版话剧《平凡的世界》2018年1月4日在国家大剧院首演,当即被订购全国巡演200场,所到之处反响热烈,一票难求。此次话剧《平凡的世界》来到泉城济南,开票当天就突破了20万元的销售额。

该剧汇聚了中国优秀话剧创作团队,国家一级编剧、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孟冰,国家一级导演宫晓东,他们与业内一流的舞美设计师张武、灯光设计师邢辛、服装造型设计师丁冀燕、音响设计师赵晓丹一起,携手2016年度现象级话剧作品《白鹿原》的原班人马打造了又一场舞台精品。

“从第一稿剧本在陕西诞生,到现在是我们第九稿的第三次修改。巡演进行到现在已经是第九十七场、九十八场。”李宣说,“小说改编成话剧是对剧作家孟冰先生的挑战。”在她看来,小说改编成话剧的难度主要在于:如何把小说的逻辑、戏剧的逻辑、读者的阅读逻辑及观众的现场体验四者有机统一起来,“就是要创造一种‘制约下的美”。

据介绍,话剧版《平凡的世界》将原著110万字的小说浓缩在2个小时45分钟至50分钟,高度提纯。剧作家孟冰用严谨苛刻的方式对原著进行了操刀改编,与剧组50余人一同不辞辛苦到路遥故乡延川进行采风,独自在路遥铜像前与路遥对话触发心灵碰撞、激发创作思路,在路遥的故居里感受作家曾经生活的气息,并在当地车马店小剧场内举行了剧本朗读会,独自一人一气呵成、声情并茂地完成了近三个小时的剧本朗读。

话剧研讨会开了十一次,三十位剧评家提意见、大学生观剧谈感受、微博粉丝建议……“我们是真的要改,真诚地听取大家的建议。最早版本中有阐述时代旁白,后来替换成用时代大事记的方式记录时代的变迁,仅陈述的形式就变化了很多种。”李宣表示,舞台设计的三层高台中哪一层要呈现哪些人物的故事也都是经过多次考量的。

话剧版《平凡的世界》中有不少90后青年演员。如何让青年演员演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物的情感呢?

李宣曾经带着80位年轻演员去延川体验生活,她最大的烦恼是找不到一片没有WIFI、没有电视的地方,“新农村建设实在太强大。我们找到窑洞,都有空调;每去一个村,WIFI全村覆盖。”

最后剧组决定把网络和电切了,点起篝火回到“平凡的世界”,扮演孙少安的张晋出生于1991年,剧组还有1994年、1998年生的演员。“烤土豆、烤地瓜,尝一下麦秸秆,分清韭菜和麦苗……这些孩子们一概不知道。女演员拉风箱、烧柴火做饭,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还是没成功。再读剧本,他们能找到人物感觉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李宣说,一位80后主要演员过不了塑造角色的坎,最终退出剧组。“《平凡的世界》计划全国巡演200场,重复做200次的事情,可能就是我们生命中最平凡的意义。所以,在选演员时,除了角色处理台词、塑造人物的能力,最重要的是敬业精神,他的梦想和信仰是不是属于舞台,是不是属于《平凡的世界》。”

孙少安、孙少平、润叶、田晓霞,这些故事里的年轻人是虚构的,但同时又是那个时代年轻人的代表。他们怀揣理想主义,又与大时代撞个满怀;他们获得了自我价值实现的空间,但又受到种种条件的限制;他们对于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充满焦虑,又不甘于平凡的人生。

平凡的世界,才是大多数年轻人最后的归宿。

倏忽三十年,当代年轻人又一次站在了历史转型期的门口,城乡差距、阶层区隔仍然是无法忽视的社会现实。他们面临着和父辈同样的困惑,为什么“人们宁愿去关心一个蹩脚电影演员的吃喝拉撒和鸡毛蒜皮,而不愿了解一个普通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为什么最终还是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看过《平凡的世界》,或许我们依然无法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过,我们能从中获得一种内心的力量,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即使我们仍然被种种问题困扰,即使知道自己是野草也要拼命燃烧的力量,而这种燃烧就意味着一切的可能,就是全部的意义。

■延伸阅读

《平凡的世界》,背后的故事

1985年秋天,陕西省铜川市陈家山煤矿医院,中午,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正在伏案冥思苦想。

他的早晨往往从中午开始,靠香烟和咖啡打起精神。这是一场漫长的一个人的搏斗。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小柜,几个人造革沙发,这就是他全部的战场。房间里堆满了他花了数年时间收集的资料,勉强留出可供写作的位置。

手上正在创作的这本书将是他人生中最厚重的一部作品,故事的框架早已搭好,但却意外地在开头时便驻足不前。废纸篓里已经积起了小山,男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创作能力。

屋外是矿区,基建的声响不时传来,机器声和人声嘈杂成一片。房间里这个男人也在一砖一瓦地搭建着他自己的世界,没有人注意到他心里的波澜壮阔,见证全过程的只有两只被馒头吸引来的老鼠。

花了三天时间,故事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

“1975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

这本书原本打算叫《走向大世界》,后来改名叫《平凡的世界》。它引导了成千上万的年轻人走向新千年,走入更为宽阔的天地,而作者路遥却永远留在了1992年初冬的黄土高坡。

围绕这部作品的争议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出版以来就从未平息,一面是普通读者毫不吝惜的赞美以及长达数十年的畅销,而另一边却是学界和诸多写作者对其文学价值的质疑。

谈论《平凡的世界》没办法绕开路遥本身,在人设当道的如今,很多成功的写作者已经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文化明星,很难再看到如路遥这样朴实到近乎笨拙的写作者,以生命的代价追逐文学的意义和所信奉的哲学。

路遥出身贫苦,作为家中长子,因无力抚养,七岁时被父亲过继给伯父,无法排遣的饥饿充斥着路遥的青少年时代。

也正因为如此,路遥对于底层的贫苦、农村青年的惶惑有着深切的体味,这些生命经验被不加掩饰地注入到了《平凡的世界》里那个面黄肌瘦的孙少平身上。

对世界的敏感,对苦难的同情,对改变命运的渴望,这个平凡的世界建立在路遥的记忆和疼痛之上。

在决定创作《平凡的世界》之前,路遥已经接连获得两届全国中篇小说奖,小说《人生》更是一时洛阳纸贵,孙道临主持了同名广播剧的改编,吴天明将它拍成了电影全国公映并拿到了金鸡奖和百花奖。

小说的主人公“高加林”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如果路遥愿意,他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当一个轻松的开会作家,在题字和给青年作家写序言中打发掉一生。

随着《人生》的走红,当时有一种论断,认为《人生》是路遥无法再逾越的一个高度。同时亲戚朋友也开始纷纷上门,不是要钱,就是让路遥帮忙安排子女的工作。更有身无分文的文艺青年,“衣衫褴褛,却带着一脸破败的傲气”,上门来让路遥为他们说走就走的“神圣”旅行买单。

这种广场式的充满戏剧化的生活很快就让路遥感觉疲惫和焦虑,对于他来说,写作不只是为了取悦当下,更是为了安抚那些依然萦绕于现在的幽灵,为了给历史一个深厚的交代。

1983年,路遥决定开始着手新的长篇小说创作,在尚未动笔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这部著作的框架:三部,六卷,一百万字,名字分别是《黄土》《黑金》《大城市》。

他要做巴尔扎克所谈论的那种“历史的书记官”,意欲全景式反映1975—1985这十年间中国城乡社会的变迁。让路遥没有想到的是,他与这份交代缠斗了六年有余,近乎苦役的工作也耗尽了他的全部心力。

《平凡的世界》在一开始的发表便不顺利,先是被之前一直青睐路遥的《当代》文学杂志退稿,随后作家出版社一位编辑连三分之一都没看完就拒绝了路遥的这本心血之作。

诚然,客观来讲《平凡的世界》在文学性上还有诸多缺陷,它尚不足以被称为是伟大的作品。《平凡的世界》技巧粗疏语言陈旧,人物形象不够立体,同时路遥时不时还会跳出来对于情节和人物发表自己大段的议论和感叹,这些问题都说明《平凡的世界》显然不是一部成熟的作品。

它的完成靠的不是純熟的写作技巧,而是全凭着路遥的意志力和力透纸背的真诚。但《平凡的世界》必然是一部有重大价值的作品,文学性不能成为衡量它价值的唯一尺度。

如今回望那些在八十年代引领先锋的作家大多已经沉寂,而《平凡的世界》却仍然出现在各大高校的借阅榜单和电商的销售榜单上。

在一个我们早已习惯了碎片化阅读,连曾经的先锋写法都已经习以为常的时代,《平凡的世界》再一次实现了“逆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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