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麦田
2019-04-19金曾豪
金曾豪
春分之后的麦田越来越像草原,绿,绿,辽阔的绿……
到了小满,麦苗长高了,轻易就能在风中像模像样地起伏涌动,成了海的样子。
麦苗拔节了,少年一般日见挺拔,日见茁壮。它们在风中集体舞蹈,宣示它们的团队精神,欢呼它们的年轻和快乐。然后,它们同时在风中接收到了季节的新信息,一齐奋力一蹿——几乎在一夜之间都探出了穗。麦穗还不饱满,麦芒却已经初露锋芒,只是还沾着淡黄的花粉,还能看出来它们的稚气天真。
青春期的麦田就像勤奋的高中生,有一种成长的紧迫感,吸纳着大地的营养和高天的阳光。它们现在的主题词只有一个:灌浆!野荞荞是麦子的竞争对手,也是一伙勤奋的家伙。
野荞荞是一种野生的豌豆,蔓生,依在麦秆上,结的荚窄窄的,只有种植的豌豆荚的四分之一宽,里头排着十多枚绿豆般大的豆粒。野荞荞煮了可以吃,味道类似于种植的豌豆。男孩子摘野荞荞不是为了吃,而是用来做哨子吹着玩。挑选饱满的荚,咬掉荚柄,小心地从一边剥开荚,去掉里头的豆粒,豆荚就变成哨子了,抿在嘴里吹,啵啵响。因为野荞荞是长在麦地里的,就叫麦哨,也有称“野叫叫”的。以麦哨为端口,用苇叶一层层地盘缠成喇叭状,最后用一枚棘刺锁定,野叫叫就成了一个绿色的短脖子唢呐,一吹,啵啵的声音已被放大,有了一点海螺的雄浑,很配男孩子的胃口。野叫叫只得现做现玩,隔一夜,豆荚干硬,就吹不响了。野叫叫的声音都是新鲜的、绿色的、有生命的。
芒种过后,麦田的绿色日见深沉,逐渐转换成黄色。黄色也是不停地变化着的,几天不见就勃然变了颜色。这时候,麦穗已经相当饱满硕大,一个个容光焕发了,沉稳了,有了一个甜蜜的期待了。终于,每一棵麦子都通体成为金黄。逆着光看麦穗,那麦粒如凝结的汗滴,那麦芒如太阳的金针,整个儿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风吹麦田,金波层叠,满目生辉。这是麦田的黄金时代,真的是“尽带黄金甲”。风在路过时总是特别好奇,亲昵地摩挲着麦子,就像在抚摸上苍的宠物。
金色的麦田,特别是辽阔、成熟的麦田的美是宏大的、辉煌的,同时又是朴素的、纯粹的。如果能作空中的俯视,麦田的壮丽会更加惊心动魄。
如果你欣赏过、陶醉过麦田的壮美,你对“麦田怪圈”的猜想就不会感到突兀——地球上的这幅壮阔华丽的美景是一定会引发外星人的创作冲动的。外星人使用的是宇宙的语言——数字,他们在麦田里绘制的几何图案一定是赞美地球的诗篇。
如果我们还没有发现麦田的壮美,或许说明我们对于麦子的态度过于轻慢了。麦子是天地人合作创造的杰作精品,大自然母亲通过它们养育了一代代地球人的生命。假如有一天,大地不再生长麦子了,那该怎么办呢?想想这样的事,我们立刻会对麦子心生感激。搓出几颗麦粒来,我们发现它们不但形如汗滴,还和我们有着同样的肤色。有一句著名的诗句突然从心中跳出来:啊,亲爱的麦子!
成熟的麦田宁静而端庄,听凭风的往来而波澜不惊。它们安静着,它们等待着。它们已经注意到了左旁秧田里的稻苗漸成绿毯;它们听到了远处林子里布谷鸟发出的、关于季节的一声声提醒和催促。
“稻要养,麦要抢。”和收割稻子相比,对麦子的收割总是那样的仓促,甚至有一点潦草。
为了这金色的成熟,每一棵麦子曾忘情地付出过一切,可它们知道不可以在这荣耀的时刻多作留连。有一位诗人看出了麦子的色泽里和麦浪的浪线里都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麦子真这么想过吗?我想不会,它们一想到人们吞吃馒头面条时的笑容,内心应该是无限的欣慰。
麦子是大地养育的奇迹。因为亲切,因为美,麦穗的形象画上了国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