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第二只靴子

今世未央

追求马川，是延雯这辈子做过的最有心机的事。

2011年，延雯还是一名在校研究生，她在表姐的婚礼上认识了马川。当时，他是伴郎，穿一身西装，笔挺地站在那里，风头简直盖过了新郎，也吸引了全场女孩的目光。可惜，他面无表情，高冷得像块拒绝融化的坚冰。

延雯跟表姐夫打听后得知，马川刚刚遭遇前女友背叛，正处在痛苦得要死要活，甚至开始怀疑人生的阶段，对任何示好的女生都有着强烈的戒备心理。

延雯从没有如此喜欢过一个男生，她不敢贸然出击，决定稳扎稳打，先做足功课。她事无巨细地了解着马川的一切，看他喜欢的美剧，学他爱玩的游戏，恶补NBA知识。虽然这些跟她自己的爱好根本不搭边，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它们都跟马川有关，她就甘之如饴。

延雯开始参与表姐夫朋友圈子的活动，一群人玩在一起，延雯又能参与进他们的很多话题，无形之中，就削弱了马川对她的戒备。一切都很顺利，但是，马川并没有给予延雯特别的关注。

直到延雯看到马川前女友的照片，她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那女孩高个子，短发，说不上多漂亮，却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清爽。延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不是马川喜欢的类型。

延雯性格温和，一头黑长直发，一直是人们眼中可爱软萌的妹子。忽然有一天，舍友们发现，延雯剪掉了留了十余年的长发，穿上了黑白灰的简约衣服，就连一直软糯的口音都变得干练了不少。

这次改头换面，让延雯成功地走进了马川的生活。当延雯第一次以马川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朋友们面前时，她大方地和人打招呼，自如地和人喝茶聊天。朋友们都跟马川说，延雯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后来，马川半开玩笑地对她说：“那些家伙居然对你评价这么高，我怎么没看出来？”

延雯知道马川是开玩笑，却有点笑不出来，她清楚地知道，任何玩笑都有真实的成分存在，她在别人眼中的种种优点，在他那里，并没有得到共鸣。

马川和延雯的恋爱谈了两年。2014年7月，延雯拿到了硕士毕业证，她开玩笑般对马川说：“现在都流行双证毕业了，要不咱们也去领个结婚证吧？”

马川正在玩游戏，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将对面楼里的对手一枪爆了头，顺口说了句：“行啊，去呗。”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他不知道，延雯是鼓了多久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无异于求婚的话。或许在他看来，这只是延雯开的一个玩笑。

但最后，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他们还是去民政局领了证。

婚后的马川是个很好的丈夫，他主动做家务，雨天接送延雯上下班，晚上加班会打电话跟她报备，他没有不良嗜好，更没有暧昧的异性好友。延雯挑不出他一点点错，但心里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波宝的到来是个意外。刚知道怀孕那会儿，延雯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因为马川明确跟她说过，这几年不想要孩子。知道延雯怀孕的那一刻，马川只有一瞬间的走神，就立刻进入了状态，每次都陪着延雯去医院产检，细心体贴地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

2015年元旦那天，波宝出生了，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马川趴在孩子的小床前，盯着那个又是打哈欠又是皱眉头的小人，笑着给延雯汇报：“这小子眼睛像你，鼻子像我，会长。”延雯明明看得到，他的疲惫太深，笑容太浅。

波宝周岁生日时，正赶上马川升任部门经理，家里双喜临门，自然要好好庆祝一下。马川整个部门的人都过来了，其中有个新入职的女员工，很快引起了延雯的注意。那女孩面部线条硬朗，性子泼辣主动，在人群中很是显眼，正是马川喜欢的那种类型。

延雯心里一跳，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马川，发现他有时会无意识地看那女孩一眼，神态虽然淡淡的，眼神中却有份掩藏不住的欣赏。那种感觉，延雯最清楚。

在那个瞬间，延雯突然意识到，她一直在忐忑等待的第二只靴子，终于掉下来了。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延雯一想起那个女孩，就坐立不安。

有天晚上，他们都睡了，那女孩打电话来询问马川工作上的事情。马川突然坐得端端正正，可在接电话的过程中，他突然变成了个毛头小子，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挂完电话，他表情呆滞，愣了半天，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目睹了这一切的延雯，掩藏着内心的波澜，用玩笑般的口吻说：“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没眼色吗？这么晚了还打扰领导休息！”恍惚中的马川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当即义正词严地反驳她：“不是的，她就是工作态度认真。”然后，他马上下床，打开电脑，查阅刚才那女孩询问过的电子产品的资料。

那一夜，延雯没有睡好，她梦到马川把波宝交给她，说他现在想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问她能不能放他一马。

后来，延雯偷偷查看过马川的手机，他和那个女孩除了传递些工作文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甚至那女孩邀请他一起组局打游戏，都被他拒绝了。延雯不知道该庆幸马川的责任心，还是该憎恨他在这个婚姻里只是因为责任。

马川在生活中一直克己复礼，从无半点行差踏错，延雯没法吵，也没法闹，她一直在安静地等，等着马川的情感逐渐强烈，让他无法再对那女孩发乎情止乎礼，等他终于说出出格的话，做出出格的事。只要马川迈出那一步，她就可以彻底放弃纠结，给他自由。

有了这样的想法，延雯的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她开始为那一天做准备。

一个离婚女人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或许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或许父母会为她担心，但也不至于糟到哪儿去吧？

延雯先是找了驾校报名学车，以后她自己带着波宝生活，学会开车才比较方便。之前，她一直很抗拒学车，觉得自己方向感差，不喜欢体验惊心动魄的感觉。等真正上了车，她才发现，开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她只用40多天，就从科一顺利地考到了科四，拿到了驾照。

延雯不再只关注马川的喜好，终于有时间拾起自己的爱好。大学时，她就是动漫社的成员，她的理想原本是成为宫崎骏那样的大师。她重新拿起画笔，开始画自己的生活：她和马川的恋爱婚姻，波宝的可爱日常。那些有甜有虐的温馨画面，每次都能赢来一大堆的分享和点赞，甚至有人催促她更新。

延雯也不再过度关注马川的情绪动态，她丢掉头脑中有关“好妻子”“好妈妈”“好儿媳”的一切标准，放弃那些“应该去做的事情”。自己不想做饭的时候，就偷个懒，叫个外卖;不想打扫卫生，她就打开一集《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看，然后跟着满屏“哈哈哈哈哈”的弹幕一起大笑。

2019年第一天，是波宝的四周岁生日，也是马川和延雯认识八周年的纪念日，延雯的头发已经长到了齐肩，她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长裙，又回到了当年刚认识马川时的模样。

马川很用心地为她准备了礼物。延雯本想问他“你爱我吗”，话到嘴边却改了口：“你最爱什么时候的我？”她以为，他会说是当年为他改头换面的她，是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的她，或是被公婆称赞为孝顺儿媳的她。然而，他却说：“我最爱现在的你。”现在的她，果断自信，整个人都像发着光。

延雯笑了，她不再糾结他对她是爱还是责任，也不想再追问他是不是改变了喜欢的类型，他说最爱现在的她，她就愿意相信他。

婚姻从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有着各种各样可能的危机，如果我们一直如履薄冰，只怕那第二只靴子还没落下来，我们就会钻进情绪的死胡同，那种种的胆怯、防备、猜忌，不只是吓坏了自己，更会吓跑幸福。在婚姻里，从容淡定地做自己，也许才更能创造奇迹和童话！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