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经图》研究

牛爱军

一、版本及渊源

《内经图》又名《内景图》《延寿仙图》。之所以被称为《内经图》，是取“内丹修炼经典”之意；被称为《内景图》，是取“返观内视体内景象”之意；被称为《延寿仙图》，是因为白云观木刻板上有此四字。为研究方便，本文通称其为《内经图》。

目前存世《内经图》主要有两个版本。

第一是彩绘官方版。

中国医史博物馆编撰的《文物选粹》一书，收有一幅彩绘《内经图》，系清宫如意馆藏品；这幅图画出自何人何时，未加注明。同治、光绪年间如意馆隶属于内务府造办处，是御用绘画场所。此《内经图》制作精良、線条清晰、标示准确，是研究《内经图》的首选。本文即以此图为研究蓝本。

第二是黑白道观版。

同治九年（1870年），太监刘诚印结识了北京白云观第十九代观主张耕云，并拜其为师，被命名为素云道人，继任道教龙门派第二十代律师（又称“传戒本师”，由传戒丛林的方丈担任，负责为戒子讲说戒律、传授戒法）。张耕云因弟子众多，遂开山立派，号为“霍山派”，故刘诚印是霍山派传人。

白云观木刻板《内经图》发行于1886年（光绪十二年），图后附文如下：

此图向无传本，缘丹道广大精微，钝根人无从领取，是以罕传世。予偶于高松山斋中检观书画，此图适悬壁上，绘法工细，筋节脉络注解分明，一一悉藏窍要。展玩良久，觉有会心，始悟一身呼吸吐纳即天地盈虚消息，苟能神而明之，金丹大道思过半矣。诚不敢私为独得，爰急付梓，以广流传。素云道人刘诚印敬刻并识。板存京都白云观。光绪丙戌年荷月上浣（光绪十二年阴历六月上旬——作者注）。

白云观木刻板发行以后，陆续出现了武当山木刻板、五台山石刻版等，但皆脱胎于白云观木刻板，故归为一类。以上各刻板的内容与彩绘官方版大体相同，略有差别。

近代以来的摹画本、拓印本等都是出自彩绘官方版或黑白道观版。至于彩绘官方版和黑白道观版的先后问题，本文认为，彩绘官方版在先，可能是如意馆绘制以后曾赐予白云观一副，后为刘诚印所见，遂刊印发行于世。但如意馆绘制此图时，应该是在白云观道士的指导下完成，白云观为龙门派祖庭，龙门派修持以丹功为主，主张性命双修。所以此图可以视为修炼内丹的指导手册。

二、详解

《内经图》标注文字包含了四类内容。

第一类是七言诗195字，如“铁牛耕地种金钱，刻石儿童把贯串”等，用隐语来描述功理。

第二类是对修炼关窍、位置等的标示共72字，如“阴阳玄牝车”、“丹鼎”等。

第三类是对修炼方法的比喻共22字，如“织女运转”等。

第四类是存想脏腑的文字共48字，如“脾神名常在字魂停”等。

以此分类仅是为了本文研究方便，除此以外，其他研究者从不同角度出发会产生多种分类方法。

（一）对七言诗的解释

1、对“铁牛耕地种金钱”诗的解释

此诗位于《内经图》中下部，原诗如下：

铁牛耕地种金钱，刻石儿童把贯串。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白头老子眉垂地，碧眼胡僧手托天。若向玄中玄会得，此玄玄外更无玄。

袁康就博士在《<内景图>与<修真图>初探》文中指出这首诗出自《吕祖全书·卷四·文集中》，但本人检视《吕祖全书》，并未发现此诗。

“铁牛耕地”解，用铁牛耕地，说明土地坚硬，非铁牛不可耕。人之初生，筋骨柔软，年纪越长，筋骨越硬。中国人讲究“童子功”，是指年幼时要打好练功的基础，否则年岁越长，学习起来越要克服协调性差、关节僵硬等难关，要克服难关，就要有用铁牛耕地的勇气和毅力。图1位于《内经图》下部，在人体下丹田位置，所以也有专家认为此句专指逆腹式呼吸方法。

“种金钱”解，坚持锻炼的过程就是播种的过程，以金钱比喻播种下的是健康、快乐、解脱等种种善果。

在《内经图》的中下部有图如上。

“刻石儿童把贯串”解，只要肯付出，到了收获的季节，不需要费力就能获取果实，儿童的力气虽小，但这果实就像铜钱，前期的付出在此刻得到最大的回报，只一个儿童就可以把收获像金钱一样贯串在一起。“刻石”有两种意思：“在石上雕刻”和“石刻”之意，此处“刻石儿童”指的是“能在石头上雕刻的儿童”，以此来比喻儿童的能力，实际指的是经过练习，可以获得意想不到的益处。

图2位于《内经图》的中部，图侧有文字标示。七枚铜钱贯串在一起，成北斗七星状，北斗是道教追求长生不死的主管单位，而内丹学的主旨就在于研究生命规律并且突破生命规律，所以北斗七星对内丹修炼具有极大的意义。

中国道教协会前会长陈撄宁在《吕祖参黄龙事考证》文中考证，“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江山”这句诗先后出自佛教著作《指月录》（成书于1595年明万历二十三年）、道教著作《吕祖年谱》（明陆西星初编，清李西月重编）。

“一粒粟中藏世界”句位于《内经图》的最上部，如图3。

佛教有“纳须弥于芥子”的说法，指一颗芥子竟可以容纳一座须弥山，以此来比喻佛法精微，无处不在，与“一粒粟中藏世界”有相近之意。《黄庭内景经》上说：“一部之神宗泥丸，泥丸九真皆有房。方圆一寸处此中，同服紫衣飞罗裳。”

图4为“白头老子眉垂地”，位于《内经图》的上部。在道教修炼中，“精”分为先天之精与后天之精两种。先天之精，又称元精，实指先天一炁。后天之精，又称浊精，乃为交媾之精。修炼所用，为前一种。此处“白头老子”指的是人体精气。古人云：眉长而寿久，“眉垂地”为长寿之相。此处指的是人体精气升而复降，沿督脉上升、沿任脉下降。所以在“白头老子”和“碧眼胡僧”的左侧绘有任脉和督脉图。

图5为“碧眼胡僧手托天”，在图4的下方。唐代李咸用《临川逢陈百年》诗云：“麻姑山下逢真士，玄肤碧眼方瞳子。”“碧眼方瞳”指的是仙人。《旧唐书·僧神秀传疏证》中称达摩为“碧眼胡僧”。全真教主张“三教融合”，认为佛、道、儒的核心都是“道”，对佛教和儒家言论颇多采纳之处。

“若向玄中玄会得，此玄玄外更无玄”，此处未避康熙皇帝玄烨之名讳，可能此诗或此图做于康熙朝之前。《道德经》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字多解，此处为幽远、奥妙之意。

2、对“我家端种自家田”诗的解释

此诗位于《内经图》中部，原诗如下：

我家专种自家田，可育灵苗活万年。花似黄金苞不大，子如玉粒果皆圆。栽培全藉中宫土，灌溉须凭上谷泉。有朝一日功行满，便是蓬莱大罗仙。

“我家专种自家田”解，意思是说练功之事一定要亲力亲为，纸上得来终觉浅，实践才能出真知。

“可育灵苗活万年”解，“活万年”的“灵苗”即为“元神”，道教把“神”分为“识神”和“元神”，李道纯《中和集》中曰：“炼神，炼元神也”。白玉蟾在《必竟恁地歌》中指出：“精气神”中的“神”不是“思虑之神”，“可与元始相比肩”，这就类似于佛教中的“阿赖耶识”，实际是指出练功的目标是“炼元神”。

“花似黄金苞不大”解，道教外丹修炼以黄金为重，取其不朽之质。“花似黄金”，此花如黄金般灿烂夺目，永存世间。这是指练功即会有所得，像在养育小苗，又像是在培育花蕾，持之以恒，必有所获。

“子如玉粒果皆圆”解，开花结果，练功所得即是“果”，圆满之果，此果如玉般晶莹剔透，了无杂质。

“栽培全藉中宫土”解，“中宫”即脾，脾主意，此句的意思是讲意念调控的重要性。

“灌溉须凭上谷泉”解，“上谷泉”指“口中津液”，此句的意思是讲口中津液的重要性。

3、对“众妙之门何处求”诗的解释

此诗位于《内经图》下部，原诗如下：

众妙之门何处求，机关拨转水逆流。万丈深潭应见底，甘泉涌起满山头。此长生之秘要也。

“众妙之门何处求”解，《道德经》上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大道既深远又至简，若言不及义，纵有千言也无益，若一语中的，则如醍醐灌顶，大开方便之门。

“机关拨转水逆流”解，“水”为肾水，或称肾气、肾精，人生的阶段生、长、壮、老、已实际上就是肾气生发、强盛、衰减的一个过程，如果能够打破这个过程，就能达到“顺则成人、逆则成仙”的境地。

“万丈深潭应见底”解，虽潭深万丈，但清可见底，以此比喻心神清澈、神思清明。

“甘泉涌起满山头”解，水曰润下，但泉水逆流而上，直至头顶，滋润全身，功效显著，作用巨大。

“此长生之秘要也”解，人有三宝精气神，其中精是人体的物质基础，所以练功首先在于护精養精，这既是基础也是关键。

4、对“法藏云、慈氏云”诗的解释

此诗位于《内经图》中上部，原诗如下：

法藏云：绀目澄清四大海，白毫宛转五须弥。

慈氏云：眉间常放白毫光，能灭众生生死苦。

“法藏”诗解，法藏即佛法藏之意，内藏无尽的佛法。“慈氏”诗解，慈氏即弥勒菩萨。白毫相是如来三十二相之一。其中“白毫”“绀目”句描述佛法无边，涵盖乾坤。

唐代以来，佛道合流，练功方法不同但目标一致，正所谓殊途而同归、名二而实一。这也是全真教主张三教融合观点的体现，故《内经图》中有“胡僧”“法藏”“慈氏”等语。

5、对“夹脊双关透顶门”诗的解释

此诗位于《内经图》上部，原诗如下：

夹脊双关透顶门，修行路径此为根。

此句实际上讲的是元气“缘督以为经”，沿督脉上行，经过三关：尾闾下关、夹脊中关、玉京上关，到达《内经图》的最高点——巨峰顶及郁罗箫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