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做一件事,一生做好一件事
2019-04-18宋璎芮
宋璎芮
黄莹 1964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同年任教于解放军艺术学院音乐系。1972年任教于北京师范学院音乐系(现为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曾先后担任首都师范大学音乐系钢琴教研室主任、音乐系副主任、校部学位学术委员。曾任北京音乐家协会钢琴基础教育分会首届会长,多次担任全国少年儿童钢琴比赛评委会主任,历届教育部全国高校音乐专业学生基本功大赛评委。
1993年,获国家教委与曾宪梓教育基金会共同颁发的“高等师范院校教师奖”,中国音乐家协会颁发的“荣誉奖状”。1997年获教育部“卫星电视教材二等奖”。2002年获“咪哆钢琴比赛”园丁奖。2004年主持的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钢琴课获教育部“2004年度国家高等学校精品课程”称号。
曾先后赴美国、瑞典、奥地利、法国、新加坡等多个国家演出,近年来出版多部著作及音像资料。现任中国音乐家协会社会音乐委员会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钢琴考级专家委员会委员,全国社会艺术水平考级高级考官。
2019年初,黄瑂莹教授迎来了她的80岁生日。虽已到了耄耋之年,但她依然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尤其是谈到她钟爱一生的钢琴基础教育事业时,更是神采飞扬,话题不断。
作为新中国成立不久后培养出来的一代音乐工作者,黄瑂莹自然背负起了历史所赋予的使命,为国家而奋斗。与她同时毕业的同学选择活跃在世界舞台,成为人人羡慕的演奏家。性格使然的黄瑂莹没有追逐舞台、鲜花和掌声,投身到了教书育人的事业中,成为一名默默耕耘的园丁。从走上讲台的那一刻,她便成为新中国钢琴基础事业的开拓者。
在谈话中,她曾不止一次地提到,恩师周广仁对她的嘱咐:不要轻易离开钢琴基础教育的岗位,培养出好的中、小学老师,为中国的音乐教育教育输送优秀的人才。周先生的话对黄老师的影响至深、至远,成了黄瑂莹追求的人生目标。在北京乃至北方地区影响深远的“希望杯”钢琴比赛就是她一手创立起来的,成为同“星海杯”一样齐名的音乐家的摇篮。这也仅仅是她工作业绩中的一个方面。时至今日,她依然奋斗在钢琴基础教育的前沿。黄瑂莹的繁忙源于她对钢琴教育事业的不懈追求,也反映出了钢琴事业,特别是钢琴基础教育市场在中国的繁荣。
早年学琴经历
回忆起自己早期的学琴经历时,黄老师说道:“我在7、8岁时开始学琴。我父亲黄如祖曾经在美国、英国学习和工作,接受过西方教育,是电信工程师。母亲徐安是幼儿园老师,她曾就读于宋庆龄先生创办的南京国立女子幼儿师范,宋庆龄任校长。上世纪30年代,幼师学生都要学习钢琴。我母亲常常对我们赞叹‘宋校长弹一手好钢琴。母亲晚年常常回忆说‘宋校长要求我们终身献身幼儿教育。自然而然,我的父母认为女孩子应该学琴,因此我和姐姐都学了钢琴。当时我们全家在天津,父亲为我找到了当时在天津租界有名的私人钢琴教师刘金定老师。她的众多学生中就有刘诗昆、资中筠等演奏家和著名学者。刘老师为我打下了很好的演奏基础。新中国成立后,我父亲被调到北京工作,举家迁入北京。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当时还在天津的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又回到天津继续上学。我当时插班到初三年级,在附中度过了4年时间,直到高中毕业。附中的生活让我终身难忘,老师教我们要有崇高的品德,礼貌待人,以及对待艺术的专注。老师的教育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一生。总体来说,附中是先教我们如何做人,然后才是专业。附中按年级分班,初一、初二不分专业,初三才开始分专业,谁去唱歌、谁去弹钢琴、谁去学民乐由老师根据学生情况而定,我跟杨峻(已故著名钢琴教育家)、储望华等同在一个班。到初三后,我们一个班的同学都可以自由组合成小乐队了。”
苏联模式进入课堂
1956年,未满18岁的刘诗昆在匈牙利举行的“李斯特钢琴比赛”中获得荣誉特别奖,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有了令人欣喜的教学成果。从此,新中国培养出来的钢琴艺术人才逐渐在国际乐坛崭露头角,中国钢琴艺术也跻身于世界艺术之林。取得这些成绩,也源于苏联专家大师课进入附中的课堂。苏联当时作为世界先进水平的代表,让黄瑂莹等众多师生感受到了钢琴艺术的清新之风。
“苏联专家的到来,推动和促进了附中的钢琴教学,慢慢地建立和完善了附中的钢琴教学体系,也给附中的钢琴教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改变。我印象很深的是,苏联专家来了之后我才懂得什么叫放松、什么叫力量转移。解放前,我们的钢琴教学没有跟国际接轨,在演奏法的教学上有些僵化,当然,老师们教得都很認真,都很好,演奏时主要还是强调手指头的动作,而胳膊是不许动的。随着苏联专家的引入,教学中强调手腕要放松,演奏时手腕是不能僵化的。另外,苏联专家强调音乐表现、讲究作品背景、研究作品创作意图等等,过去我们都不强调这些。无论是教材、教法,还是思想和观念,都让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之钢琴教材也开始慢慢丰富,开始引进外国版本了。我清楚地记得,当年为了买齐一套波兰版的《肖邦全集》13本曲集,我省吃俭用了好长一段时间。
1954~1958年,我跟随陈文、陈慧甦两位老师学琴。陈文是一位充满激情,音乐修养很高的老师;陈慧甦老师正好担任苏联专家的翻译,跟她上课,我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她作为翻译,体会苏联专家的教学思想应该是最为深刻和近距离的,这些优势都会体现在她的教学上。我们演奏了很多新曲目都是她带给我们的,比如格林卡的《夜莺》,穆索尔斯基的《图画展览会》等等。”黄老师说。
艺术人才的修养
1959年,中央音乐学院搬到了北京,黄瑂莹进入本科阶段学习。
“虽然音乐学院是艺术院校,但是老师总是教导我们要深入群众,所以学校经常搞慰问演出,给农民、工人们演出。风华正茂的年纪和共同的经历让同学之间在各种演出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直到现在大家每次见面都倍感亲切,有着说不完的话。”黄瑂莹说,“那时候大家的思想很朴素,都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思想,所以学术上互通有无,气氛很浓厚。尤其反映在教学上,不同老师之间是相互给对方学生上课的。那时学校的课程设置也比较丰富和严谨,开设了钢琴、和声、民间戏曲、音乐赏析、乐理、视唱练耳等等课,无论什么专业的学生都要学习这些课。当时,陈宗群教授(余慧耕校长的先生,是大学西方音乐史老师)给我们讲西方音乐史时,他脸上飞扬的神采令我至今仍记忆犹新。著名文化学者文怀沙先生还给我们上美学和中国音乐史,给我们来上课的老师在学术上都非常强,他们的精彩讲课也滋养了我们的艺术修养。”
榜样的力量
1964年,黄瑂莹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解放军艺术学院音乐系任教。可没过多久,就受到了“文革”浪潮的冲击,无奈脱下戎装,成为一名普通的工人。
有几年,黄瑂莹没有碰过钢琴,每天在工厂开机器,负责玩具厂压膜工序。在“文革”后期,由于她有文艺特长,参加了北京市的工人宣传队,1972年被调至北京师范学院音乐系任钢琴教师老师,正式开启了她近40年的教师生涯。
生活没有剧本,没有预演就已经开始,黄瑂莹走上教师岗位也不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而是生活选择了她,对于她来说,这应该算是那个不幸年代中最为幸运的事情了。成为一名教师后,她把恩师周广仁先生和前辈老师们当做榜样,过去的经历也为她日后的教师生涯打下了基础。她说:“中央音乐学院正规、前沿的教学让我对钢琴演奏有了正确的观念。”在榜样的带动下,正值年富力强的她,便自觉地担负起了中国钢琴艺术发展承前启后的重任。
“我的老师们对教学的负责和认真的态度,让我感触深刻。当时,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里每学期考完试后,老师一定要开班会,总结教学经验,学生之间相互交流演奏经验。对于有大赛任务的同学还要上集体课。集体课是多位老师为一个学生同时上课,每个老师都把意见提出来,大家共同教学。那个年代强调集体主义,所以学术交流的气氛很浓厚,不分你我,都是为国家培养人才,为祖国学习的观念很强。这些都深深地影响了我未来的教学。”她说。
中国有句古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作为中央音乐学院的毕业生,很多人希望从学校出来能登上世界舞台,很少愿意主动做回基层工作。黄瑂莹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但在周先生的叮咛中,她坚持了当初的选择,而且从此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她说道:“我为什么能坚守在教师岗位,其实周先生对我的影响很大。她曾不止一次对我说:‘我最尊重中小学老师,没有一个钢琴家、音乐家不是从中、小学上来的。我们小时候都受到中、小学音乐老师的影响,才会走上专业的。你现在是培养的是中、小学的音乐老师,培养出好的老师,是你最大的责任。到师范学院任教后,我带去了钢琴教学的先进观念。我自己也觉得我在师范学院可能比在音乐学院发挥的作用更大。”
点亮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个道理都知道,关键是谁能点亮星星之火。
1972年,“文革”还没有结束,刚刚调入北京师范学院的黄瑂莹受命到北京郊区招生。黄老师清楚地记得,那次,全怀柔只招到一个只会弹一点点脚踏风琴的学生,实际上在全怀柔也找不到一台钢琴。自从那时开始,黄瑂莹一直注重郊区的音乐教育,对那里的师资发展怀着满腔热忱。“我相信,通过招收郊区师范生,让他们学有所成之后再回到农村开辟当地的音乐教育,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前天我去了一趟怀柔,当年我的那些学生现在有的是当地的音协主席,有的成了各个学校的校长,看到他们把当地的音乐工作搞得有声有色,我感到特别欣慰。”黄老师说。
曾经又人问黄瑂莹:师范学院的学生程度太浅,如何教得下去?但在她看来,教书育人已经成为她的职责,推动国内音乐教育事业,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40年的辛勤耕耘,换来了数不清的荣誉。抛开荣誉的光环,说起她所热爱的工作,以及取得这些成绩的过程和经历,黄老师总是如数家珍。
她说:“我在首都师范大学从教的近40年中,在教学上我开了3门课:钢琴、即兴伴奏、钢琴教学法。1977年,学校开了即兴伴奏这门课。即兴伴奏对专业演奏学生来说并不是主要科目,毕竟培养的是演奏人才,不是伴奏员,但师范学院在办学时要考虑学生毕业后的工作需要,所以即兴伴奏是重要的技能。当时我印象特别深,北京市搞合唱比赛,有些学校请鲍蕙荞、石叔诚去伴奏,我当时担任评委。我觉得好是好,但不是发展的方向,各个学校要培养自己的伴奏老师,而不是请人伴奏。开课容易,但没有现成的教材,老师们之前也没有学过即兴伴奏,就要提前备课,然后再教学生。面对这门全新的课程,老师们不敢怠慢。当时,我还算年轻教师,比我年龄大的老师之前没有即兴伴奏的教学经验,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晚上7、8点还登门求教,可见老师们对即兴伴奏的重视。后来全国陆陆续续在师范院校都开设了即兴伴奏课,可以说,是首师大带动了全国师范校院的课程创新。目前,在教育部举办的全国音乐教师技能比赛中,即兴伴奏是重要的一项。师范类的学生不同于专业院校學生,这些学生毕业后就要为中、小学的音乐教师,伴奏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钢琴教学法这门课,我们开得也比较早。过去钢琴界不重视理论,只注重实际演奏。后来我们觉得,师范生和专业学生还是要有所不同。我们本身在演奏水平上不能和专业学生相比,所以在理论上应狠抓建设,要把教学底子打牢,用理论把学生武装起来。”
2004年,黄瑂莹主持负责的首都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钢琴课,获教育部“2004年度国家高等学校精品课程”称号。这是首都师范学院获得的第一个国家级的奖项。
成立钢琴基础教育学会
上世纪90年代,考级出现了,钢琴基础教学中的矛盾日趋激烈,黄瑂莹也深感钢琴基础教学亟待规范和提升。作为首师大的学科带头人,她发挥自身优势,邀请中央音乐学院各位专家在首师大给学生们开课,给他们讲教材、讲考级规范等等。
黄瑂莹是考级评委,每次考级,她都发现学生在弹奏上存在的问题,于是,她想到,社会的钢琴老师也需要规范教学。1996年,在北京音协领导下成立了二级学会—北京钢琴基础教育分会。这个学会把师范类院校的师生和从事钢琴基础教育的教师团结起来,为他们搭建互相交流学习,提高教学水平的平台。
作为北京钢琴基础教育学会的首任会长,黄瑂莹同样为北京钢琴基础教育点燃了星星之火。在她的组织下,北京地区社会钢琴教师及中、小学音乐老师经常聚集在一起开展活动及比赛。他还邀请到国内的许多名家,如周广仁、凌远、赵屏国、鲍蕙荞等,为会员进行各种教学培训。借助这个平台,钢琴老师找到了“家”。多年下来,学生在考级中的弹奏越来越规范,问题少了许多。
“希望杯”和北京钢琴艺术节
在黄瑂莹的奋斗之路上,“希望杯”钢琴比赛就像她亲手养育的孩子。“众所周知,‘星海杯是面向全国的比赛,我想做一个推动北京地区的有水平的钢琴比赛,所以举办了‘希望杯,这是我们作为北京首都师大的教师义不容辞的责任。大赛由首都师范大学主办,两年一届,26年来共举办了14届。每届组委会主席是首师大校长,总顾问是周广仁教授,评委会主任是唐重庆教授。从1992年第一届的400名选手,发展到2O18年的3000多名选手。”黄老师介绍说,多年来,“希望杯”见证了北京及周边地区钢琴基础教育事业发展历程。
由北京音协领导的北京钢琴基础教育分会主办的北京钢琴音乐节和由首师大主办“希望杯”北京市两大钢琴赛事,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选手参加。这两个赛事每年轮流举办,为北京及周边地区不断挖掘和培养优秀的音乐人才,推动了北京及周边地区的钢琴基础教育事业的发展,引领了一代代的琴童走上音乐之路。
钢琴基础教要注重兴趣和能力培养
已经八十高龄的黄老师说起钢琴总是滔滔不绝,她对钢琴教育事业的爱,化作了永远干不完的工作。她谈到,中国教育普遍缺乏兴趣,缺乏对学生能力的培养,钢琴教学也有这个问题。但是中国家长愿意给孩子投入教育,有投入就想有回报,所以相比国外教育,中国孩子缺少自由。而国外孩子学音乐没有负担,学得下去就学,学不下去也不强求。“我的看法是,把学琴作为修养,注重培养兴趣和能力。在音乐中培养孩子的合作、创造力,给孩子铺就一条宽阔的成才之路。现在国情变了,无论是家长和老师观念上要改变,学习音乐主要以提高文化修养、层次为主,不要以专业的姿态去教授和去学习钢琴。”
“一生只做一件事,一生做好一件事”,用这句话形容黄瑂莹十分恰当。在教育战线上,她退而不休,还在为培养年轻教师和挖掘钢琴人才而奔走。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乐在其中,她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钢琴艺术老前辈的致敬,做好一名园丁,将中国钢琴基础教育的薪火相传。
寄语《琴童》
《琴童》是孩子最好的朋友,无论是音乐老师、家长、还是琴童,都可以从中学到知识。那一个个生动易懂的音乐小故事,会让孩子懂得生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