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城市焦虑
2019-04-17
摄影之友×吴国勇
WU GUOYONG
吴国勇
1963年出生于中國湖北襄阳,曾为水利工程师。现居深圳,自由摄影师。
被誉为“新四大发明”之一的共享单车为我们的日常生活带来了诸多便利,有了它,你再也不用为从家门口到公交站那不长不短的一公里地而纠结。
但物极必反的道理在共享单车身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大家先是因它们的便捷性而追捧,继而需求催生了大量资本进入市场,最昌盛之时,共享单车品牌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市场投放更高达超2000万辆。在一线城市,停在路边的单车甚至占满了人行道,它对人们正常生活的影响开始逐渐显现。
自由摄影师吴国勇最初作为一名使用者也开始发现共享单车的种种问题,作为观察者的敏锐感和好奇心在提醒着他更加深入地了解其中的问题。通过近一年的查找、追踪和拍摄,各大城市偷偷出现的“共享单车坟场”被他——发现和记录。本期我们将和摄影师吴国勇聊一聊,在追踪拍摄专题时都经历了些什么,这些经历又给他带来哪些思考。
你是共享单车的使用者吗?什么契机下开始关注共享单车现象的?
2017年初在朋友的推荐下我注册成为摩拜用户,年中时开始关注身边的共享单车现象,从一开始的欢呼鼓舞,到后来问题频现,产生怀疑。因为看到很多单车被随意丢弃、私自占用等的不文明行为,于是我陆续用相机和手机拍了一些,这时只是觉得是公民素质问题。再后来就明显感觉共享单车在人行道、地铁口、小区旁越来越多,已经影响到行人了。这时心里就感觉是哪儿出了问题。
第一次看到看到单车“坟场”是在深圳吗?能聊聊当时的感受吗?
因为已经开始关注,所以当知道深圳出现共享单车“坟场”时,我第一时间找到,那里堆放着清一色因资金链断裂而退市的“小蓝”单车。在无人机的上帝视角下,蓝色单车铺陈在大地,呈现出“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的一种壮阔图示,像闪电似的一下击中了我。我知道这是一个适合用影像表达的、千载难逢的主题,于是立马决定从全国的视野开始搜寻与拍摄。
目前拍摄了多少个城市?多少个自行车坟场了?
从2018年初到现在已拍723个城市,48处共享单车坟场。除了一线城市外,远至西北的西安,西南的成都、昆明、南宁,凡是出现了单车坟场的线索,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去拍摄。很多城市的单车坟场信息是陆续出现的,也有因为信息延迟而白跑一趟的。
这些自行车坟场是怎么找到的?
最大的困难就是寻找单车坟场。因为运营商和城市的管理者都对此讳莫如深。几乎所有坟场都隐蔽难寻,有的甚至用纱网遮挡,严禁外人进入。在拍摄过程中遭遇驱赶是常事,第二次去厦门同安那处20万辆共享单车坟场的围墙外拍摄时,被城管员拦住并报警留置了几个小时,不得不删除了照片才得以脱身。好在互联网为寻找这些单车坟场提供了蛛丝马迹,每天从网上海量信息中寻找的过程就像是完成拼图游戏。
中途有过想放弃的时候吗?
可能是我这人比较“轴”吧,认准的事情总会一头陷进去。这里要感谢摄影界鲍昆、李晓斌、罗大卫、李政德等老师对这个拍摄项目的关注和鼓励,没有他们的指导,作品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完成度,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传播效应。由于这样天南地北到处拍摄既花钱又有风险,所以还要特别感谢家人对我的容忍。
为什么取名为“无处安放”?
直到最后我才给作品定了这个名字。无处安放的共享单车只是当下中国资本社会和消费社会的一种表象,无处安放的还有我们对这世界的执念以及对财富的梦想,是我们每个人焦虑不安的内心。
从开始记录到现在,对于这个现象的看法发生过哪些变化呢?
随着拍摄的深入,自己对于共享单车所反映的深层次社会问题也渐渐有了答案:当下的中国已被各路资本裹挟着,一路高歌猛进。但我们并不知道,这辆列车会不会失控把我们带进一个深渊。资本异化的共享单车坟场都是由野蛮资本的真金白银堆积而成的艺术品,资本、政府包括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些令人心痛的艺术品的创作者。而我,只不过将这些艺术品用影像定格下来而已。
这组作品后续还会有什么发展吗?
可以说接近尾声了,因为传播效应可以说发挥到了极致,大部分共享单车坟场都已消失。政府在政策层面也做了很大改善,运营商方面比如摩拜单车也给予我非常积极的反馈。能以摄影推动社会的一点点进步,无疑是让摄影师倍感欣慰的。作为这一现象的记录者,我依然保持着对共享单车坟场的关注。